“恰！”
似乎知道全知之神在說自己，被威廉牢牢關在靈魂裡的小肥蟲激動地擡起頭，應和他似地恰恰恰叫喊了起來。
太好了，終於有人能看見蟲蟲了！
那個渾身散發着奇奇怪怪的氣味兒，似乎有點不太新鮮的老頭頭，你可一定要小心啊！關着我的這個混蛋很強的，千萬別被他打死了喔！
然而令蟲遺憾的是，全知之神既不懂得蟲語，也看不懂它搖頭擺腚的支持，面對小肥蟲發自內心的加油，他的第一反應卻像被某種猛獸盯上了一樣，蹬蹬蹬連退數步。
開始了……又開始了！
聽着從威廉靈魂中傳出的，那似乎昭示着世界開始崩壞的奇怪聲響，全知之神只覺得一陣莫名的涼意從心底涌出，剛剛還只是有些懷疑的他，已然徹底確定了自己的猜想，連靈魂都開始不受控制地戰慄了起來。
……
是這個聲音！就是這個聲音！
每一次終末降臨，一切的一切開始無法挽回地從有序走向崩壞時，必然伴隨着這令人渾身的骨頭都開始發酥的恰恰聲。
在災難剛剛開始的時候，這聲響還十分細微，只會從某些次級位面之中響起，但等到終末逐漸擴大的時候，這代表着毀滅的響動便會不斷擴大，最後一點一點響徹整個位面。
屆時，原本堅實得難以想象的大地會率先崩裂，像是被凍壞後皸裂的皮膚一樣，崩開無數深不見底的大小裂口，接着則是海洋開始變得渾濁暗沉，變得如同空氣一般，迅速失去能夠託舉海洋生物的浮力，並瘋狂地灌入大地的裂口一去不回。
待到所有海水都被地縫吞沒之後，連無形無質的天空都將開始崩壞，日熄月落，星流雲散。在那似乎帶着異樣愉悅的恰恰聲中，一切的一切都將徹徹底底地潰散消失，只會留下沒有任何事物存在的無盡虛空。
回想起藏身於狂亂之書當中，親眼看着一切消失殆盡時的情形，全知之神的身軀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
比起親眼看着自己的世界毀滅，世界崩毀之後的無盡虛空，纔是真真正正的大恐怖。
虛空不是黑暗，而是比之黑暗更爲深邃的存在，像是僅睜開一隻眼睛時，另一隻眼睛看到的世界那樣。
沒有前後左右，沒有上下四方，沒有日升月落，沒有過去未來……無論時間還是空間，在無盡的虛空之中都徹底不復存在，沒有任何參照物的世界之中，甚至連生死都已經失去了意義。
而爲了能夠在這無盡的虛空之中保持理智，不被那無窮無盡的死寂折磨到瘋狂，所有“搭乘”全知之書度過終末的人，都將在無盡的孤寂的威嚇中主動進入沉睡，等到狂亂之書再次被人打開時方纔甦醒。
沒有人能知道，在度過了這無盡的空虛之後，再次見到熟悉的太陽時，那些滿是疲憊和迷茫的靈魂中，到底迸發出了多麼巨大的喜悅，又對這個普通平凡卻又無比珍貴的世界，產生了多麼深沉的熱愛。
然而令人心底發冷的是，不管最後經歷過了多少個世界，無論做出了怎樣的努力，當大地的最深處開始響起細微的恰恰聲時，一切都會像最開始那樣，再次無法挽回地走向終末。
所有人都只能放下擁有的一切，躲回那擁擠而瘋狂的全知之書裡，並帶着不知道未來還能否再次甦醒的茫然與恐懼，再次進入可能永無休止的沉睡之中……
“恰恰恰！”
恰你馬個頭啊！吵死人了！
在自己的靈魂中凝聚出一尊化身，把吵鬧不休的小肥蟲踢回靈魂深處後，看着面前容色慘白形銷骨立的全知之神，威廉連眼都不眨一下，直接毫不猶豫地一拳掄了上去。
等你緩過來公平決鬥什麼的純屬陋習，趁伱病要你命纔是王道！
歐拉歐拉歐拉！
而面對威廉的飽以老拳，被喚醒了心底最深處埋藏的恐懼的全知之神，卻好像失去了感知痛苦的能力一樣，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任憑攻擊。
短短几次眨眼的時間中，便被連續打爆了十幾輪，如果不是生命神職的權能過於強大，恐怕當真要被打死當場。
然而在威廉越疊越快的出手速度面前，沒人主動驅使的生命神職終究還是差了些，復活的速度已然有些跟不上了……
“你在幹什麼？！快醒醒啊！”
沒想到全知之神居然會在這種時候發呆，預想之中的抱大腿，突然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反覆送死，主動讓出身體的知識之神人都麻了。
爲了避免被威廉亂拳打死，知識之神只得拼上了老命，趁着全知之神不抵抗的功夫，強行接過了身體的部分控制權，一邊激活生命權能拼命復活，一邊磕磕絆絆地開始向遠處奔逃，並試圖破開空間遁入其它位面。
沒辦法，眼下阻擋感知的屏障已經被打破，光明神隨時都有可能發現異常，一旦無限接近十四階真神，在白天裡能夠完美髮揮力量的他下來，那可就真的什麼都完了！
……
想跑？
眼見全知之神突然恢復了行動，並不顧一切地開始撤離，深諳打老頭之道的威廉眼神一獰，追上去就是一記暴力飛踹，咔嚓一聲蹬在了他後腰上，直接把老頭踢得幾乎對摺了起來，連帶着將開啓到一半的空間裂隙也蹬得瞬間泯滅。
和之前爲了將對手擊殺而進行的攻擊不同，知道難以徹底將知識之神殺死的威廉，這次腳下反而稍微留了一份力，並沒有直接把知識之神踹死，而是在把他的腰椎踢成了九十度之後，直接擡手就是一輪神職刷了過去。
陰謀權能掩藏出手時的波動，避開全知之神自發的神職抵抗；矇昧權能侵蝕靈魂，臨時洗掉對方有關身體結構的認知；盜賊神職繞過肉體防禦，直接更改部分身體結構。
繼而迷誘神職強行呼臉，混淆掉生命神職恢復身體時的糾偏能力，最後欺詐神職收尾，將錯誤長好的骨骼結構認定爲正常復原……
坑蒙拐騙偷五條神職輪番刷過，看着上半身直到腰部詭異地向後彎折了九十度，整個人變成了直角的知識老頭，威廉不由得滿意地咧嘴一笑，暫時停下了對他的毆打。
而終於擺脫威廉的糾纏得到了喘息之機後，知識之神自然不敢怠慢，起身之後二話不說便破開空間，準備趁着光明神還沒有下來的最後時機，儘量逃到一個相對安全的位面。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自己對上下前後的認知，似乎出現了某種偏差，自己腳下雖然踏着“大地”，但目之所視的前方卻變成了天空。
自己明明在朝空間裂隙的方向前進，但一步跨出卻猛然衝上了天空，而一道燦爛無比的陽光，正以一種自己根本無法抵禦的速度照射了下來……
“噗噗噗噗……”
伴隨着成千上萬道無比細小的穿透聲，知識之神的軀體猛然爆出一團血霧，隨即又在恐怖的高溫下迅速蒸乾，無數絲絲縷縷的陽光從高空中直貫而下，密如雨點般地穿過知識之神的身軀，牢牢地將他釘在了半空之中。
他是怎麼進來的？
看了下日光鎖鏈中動彈不得的知識之神後，發現下方異常，及時趕來補刀的光明神不由得皺了皺眉，隨即轉頭望向威廉，面帶歉意地微微頷首道：
“抱歉，我並沒能發現他的潛入，他可能在我身上也留下了什麼後手，避過了我的感知。”
“不是的。”
面對光明神的致歉，因爲連續打爆知識之神而心情大好的威廉擺了擺手，笑吟吟地道：
“這不是你的問題，他之前一直藏身在遠古海神的影子裡，並不是繞過你的探查潛過來的，而你的能力與陰影格格不入，發現不了他也正常。”
“藏身陰影嗎？原來如此。”
聽到威廉的解釋後，光明神面色恍然地微微點頭，終於明白了那股奇怪的波動到底源自哪裡。
在確定了這一切並不是自己的失職，以及威廉等人並沒有因此受到什麼傷害後，放下心來的光明神面色嚴肅了下來，轉頭看向了被陽光束縛在半空中的知識之神，面色泠然地開口詢問道：
“知識閣下，能不能請您解釋一下，你爲什麼要對無辜者下手，勾結深淵惡魔大肆襲擊奧法諸神？”
“……”
“咳咳咳……”
完全沒料到光明神會先問這個，威廉不由得下意識地乾咳了兩聲，隨即扭開腦袋避過了知識之神怪異的目光。
沒辦法，咱是有廉恥的正面角色，平時栽贓陷害歸栽贓陷害，但眼下人家苦主就在面前，多少還是會有那麼一點點不好意思的。
……
“呵呵，你覺得這些是我做的？”
從某人身上收回目光後，知識之神一邊拼命呼叫着斷開鏈接的另一個自己，一邊面帶譏諷地道：
“在問我這個問題之前，你要不要先往自己身邊看看，考慮考慮你旁邊站着的某位褻神者？
如果你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兒的話，那我建議你現在好好動動腦子，想想襲擊奧法諸神這個罪名，到底是我這個知識之神比較配，還是你旁邊那個褻神者比較配！”
會襲擊奧法諸神的人……是褻神者還是知識之神？
聽到知識之神的問題後，光明神的眉頭不由得微微一皺。
確實，知識之神雖然肯定有問題，但知識之神的動機還不明確，但褻神者則不然，光看他這個稱號就知道，他必定和奧法諸神之間有着巨大的矛盾……
“不是……他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咱能不能有點兒主見？別老順着別人的話去思考？”
眼見光明神居然對自己投來了懷疑的目光，慘遭“冤枉”的威廉頓時“勃然大怒”，橫眉怒目一身正氣地開口怒斥道：
“他是你的敵人！你忘記那個負責押送真神的魔神是怎麼說的了？你忘記他在太陽神格上動的手腳了？你忘記他避開你的感知，偷偷潛入進來準備暗害遠古海神了？你的立場能不能堅定一點兒？”
“抱歉，是我不對。”
聽完威廉連珠炮一樣的怒聲質問後，光明神沉吟了一會後，頓時面帶愧色地微微頷首，一臉誠懇地開口致歉道：
“我並沒有針對你的意思，只是暫時被他的花言巧語矇蔽了。
現在細想的話，其實就連褻神者這個稱號，也是他和前任海神給你安上的，我的確不應該因爲這種事就懷疑你。”
“……”
啊這……我這麼哄他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看着光明神誠懇得跟水晶一樣剔透的眼眸，縱使臉皮厚如威廉，心裡也不由得涌上了一點兒莫名的異樣，頗有種騙傻子棒棒糖似的內疚感。
而爲自己的“輕信”向威廉道完歉後，光明神重新轉頭望向知識之神，一臉義正辭嚴地道：
“不要再搬弄是非了，作爲光明教廷永遠的朋友，我對威廉閣下的品格十分信任，他是絕對不會做這種事的！
也只有你這種卑鄙無恥又陰險詭詐的人，才能做得出爲一己私利，勾結兇狠殘暴的深淵魔神，大肆迫害奧法諸神的惡行！”
“……”
感受到知識之神落到自己身上的怪異目光後，看着他嘴角扯起的一抹笑意，有些繃不住的威廉頓時眼眉一挑，惡狠狠地瞪了回去。
你看什麼看！
他罵的人又不是我！我纔沒有勾結深淵魔神，我是奴役深淵魔神！奴役懂嗎？你這個萬惡的混蛋不要隨便對號入座啊！
“既然你這麼想，那就權當是我做的好了。”
冷笑着說完了這句話後，知識之神看了眼自己彎折成九十度的腰椎，不由得皺了皺眉，隨即擡頭看向了威廉道：
“你是怎麼做到的？爲什麼我用生命神職也回覆不了傷勢？”
當然因爲那就不是個“傷勢”啊~
被坑蒙拐騙偷神職輪番刷過一遍後，你的腰椎等於天生就是那麼長的，就算打斷了之後重接，只要生命神職一激活，你的身體就會立刻重新恢復到這個“健康”的狀態。
……
你想知道爲什麼嗎？想知道的話就說想啊，不過就算你說了想我也不告訴你！
樂呵呵地挑了挑眉，回了知識之神一個神秘的微笑後，由於深諳反派死於話多的至理名言，威廉連勝利後調戲死對頭的愉悅環節，都只在心裡自嗨了一遍，便立刻面色一沉，直接開口提議道：
“光明神閣下！既然他已經招認了罪行，考慮到他智計百出手段衆多，爲防止夜長夢多，我建議您立刻將其擊殺！”
對敵人最大的敬意，就是毫不猶豫地斬盡殺絕！所以一路走好吧知識老頭，等到明年的今天，我一定會去你墳頭上撒尿的！
“這……”
光明神聞言皺了皺眉，有些遲疑地道：
“我並不反對將他殺死，但被他抓走的真神起碼一百位，現在只找回了二十幾位，還有超過八十位真神下落不明，如果現在就殺死他的話……”
“這個您完全不需要擔心！”
朝遠古海神的方向望了望，感覺她短時間內應該還是無法行動，恐怕不能過來當“劊子手”了，沒有“行刑”能力的威廉不由得遺憾地咂了咂嘴，繼而斬釘截鐵般地道：
“命運女神現在就在法蘭，所以光明神閣下儘管動手，只要您殺死了知識之神，尋找其餘真神下落的事兒就包在我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