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看了看外面那快要壓到頭頂的雲層，又看了看手機上的消息，嘆口氣後放下行李坐回到了牀上。
沒一會的時間，窗戶外就傳來雨滴落地的聲音。
再次向外望去，外面的世界，已經被雨幕徹底的遮蓋住了。
雨滴紛亂砸地的聲音，胡亂拍擊玻璃的聲音，猛烈撞擊樹葉的聲音，混合着時不時響起的雷聲，讓杜衡原本雜亂的內心，居然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南方的雨，杜衡這是第一次見，看着看着就慢慢的出了神。一直到身邊的手機突然響起，這才讓他的心思被迫收了回來。
“杜老師，事情大致瞭解清楚了。”汪攀的聲音有點陰沉，“和我預想的差不多，找你回來就是頂鍋的。
我的建議是，你最好找個藉口，暫時就別回來了。”
杜衡這會已經很平靜了，哪怕是在汪攀的嘴裡，驗證了自己的猜想，他還是做到了心無波瀾。
只聽杜衡輕輕的用鼻腔呼吸了一下，然後輕聲的問道，“能說說具體是怎麼回事嗎？還有這件事和鄭老之間是什麼關係？”
手機裡的汪攀也是嘆了口氣，幽幽的說道，“這事說起來和鄭老關係不大，但。。。”
十四五歲，勞累、心裡壓力過大、被迫犯了癲癇。
不可能！
就算是用屁股想，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此時，所有在座的評委，參加比賽的少年少女，旁聽的家長們，聽着舞臺上傳來的琴音，卻一個個的都皺起了眉頭。
因爲這個家長，並不是特指的某一個人，而是這個少年的這一家子，都是這麼一羣走火入魔的精神病。
所以在這些青少年的演奏中，流露出情感可能是不及格，甚至是沒有的。但是他們所展現出來的鋼琴技巧，樂曲的熟識度，還有舞臺上的颱風，那都是無可挑剔的。
看到在研究院穿着白大褂的人，他們就會衝上去指着臉罵，噴出來的口水，直接都能幫被罵的人洗臉。
但是當把這些詞連接在一起之後，卻是無比的諷刺，無比的痛心，更有着深深的悲哀。
也就是在這個情況，邢主任撥通了杜衡的電話。
就是上一次的剛控制住，可過了一個小時，或者半天，就會再次發作。
所以即便因爲出現了傷人事件，某些人可能要被警察叔叔帶走，但其他人還在啊，他們還在不依不饒的，堵着研究院醫院的大門。
他們的眼裡有疑惑，有不解，也有深深的厭惡。
而且就在衆人注視下，少年僵直的身體，出現了肉眼可見的顫抖。
就這麼的，經過三個多月的治療，少年的癲癇終於被控制住了，他也脫離了生命危險。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轉眼就到了七月份，而這距離少年開始接受鍼灸治療，已經過去了四個多月的時間。
這突然出現的情況，不光嚇呆了在座的評委，也看懵了在場的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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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被告知，這個時間可能會長一點，花費可能會多一點，家長還是義無反顧的帶着少年，住進了研究院的附屬醫院。
章醫生被扯破了衣服，被抓花了臉，被情緒激動的家長，‘失手’打斷了兩根肋骨。
癲癇發病的時候，很多情況下都是發作一會兒，就會自己恢復過來。
而癲癇的持續發作，對大腦、對心臟來說，都會造成無比巨大的壓力和創傷。
所以，這個少年，在家長的各種努力下，尋找着能讓其醒轉過來的方法。
這幾位家長的行爲，從早上八點上班開始，一直到十點左右的時候，讓研究院所有的部門，全都停止了正常的工作。
在其相互瞭解的過程中，這位章醫生更是把自己吹的天花亂墜，信誓旦旦的保證，少年的問題，在他手裡就是小問題。
可這個搶救模式，也不是短暫的工作，也直接變成了一個持續性的工作。
就在他前腳剛走，鄭淵成也被緊急送往了大醫院。
他們不明白，爲什麼一個彈成這樣的少年，會進入到總決賽的舞臺上。難不成某些人，已經把不要臉，要這麼明目張膽的擺在明面上了嗎？
可此時的他已經感覺不到疼了。
首都某音樂廳內，全國青少年鋼琴比賽，正在如火如荼的舉行着。
唯有主辦方的工作人員，還有孩子的母親，飛也似的衝上了舞臺，衝到了少年的身邊。
但很快的，剛纔的雜音讓衆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琴音又直接變成了一連串毫無意義的噪音。
而有人眼尖，立馬發現了演奏者好像出現了問題。
也不知道是被疼暈過去的，還是因爲年紀太大，經不起折騰暈過去的，反正是兩眼一翻，渾身一顫，發出一聲淒厲而短促的慘叫聲後，就當場沒了聲息。
這個時候的少年，只能靠輸氧、鼻飼、導尿而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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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望子成龍，他們把所有的希望，甚至是奢望強加到了少年的身上。
但是這個少年，他的癲癇不是發作一會兒，而是持續不斷的發作。
十四五的年紀，正是迎風飛揚的年紀，而這個少年還能在這個年紀，參加全國比賽的決賽，那前景更是如朝陽一般奪目，他怎麼可能在這個年紀，就這麼毫無意義的當個活死人？
而且，能把一個十四五的少年，逼到過度勞累，甚至於到癲癇發作的地步，可想他的身邊，得是一個多麼霸道，多麼強硬，多麼不講理的家長，才能發生這樣的事情？
他（她）能忍受自己多年的付出，就這麼付之一炬？
他（她）能接受自己多年的操勞，就這麼煙消雲散？
尤其是少年的腦袋，在僵硬中出現了猛點頭的情況。
兩項加起來，這卻已經耗盡了家長的耐心。
而在這期間，如果有急救的知識當然最好；如果沒有，那也只需要看住病人，別讓咬傷自己，別堵塞呼吸道就好。
這個少年就在這持續不斷的發作中，開始變的生命垂危，險象環生，原本的普通治療模式，直接轉變爲了搶救模式。
有了提醒，孩子被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就近的醫院，而得到的結果，也和那位喊出聲的觀衆一樣，少年這病的名字，就是癲癇。
至於原因，不是遺傳，而是太過勞累，心理壓力太大導致的。
他們不光堵大門，他們還大聲的吆喝，大聲的謾罵。
這位家長已經到了病急亂投醫的地步，而且有首都鍼灸研究院，這麼大個的單位做背書，他毫不猶豫的帶着孩子趕了過來。
瞭解完事情的經過，杜衡意義不明的嗯了一聲。
更不巧的是，凳子腿的那個腳，剛好就墊到了鄭淵成的下體上。
但八十歲老頭，哪能承受的住這股子暴躁，在質問與喝罵聲中，被情緒激動，已經明顯上頭的家長，在連推帶搡中掀翻在地。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首都鍼灸研究院，一位姓章的醫生，走進了這位家長的視野。
那位章醫生在鄭淵成被圍的時候，自己悄摸溜的跑了出去，然後趕緊的找了一個偏僻的醫院去住院了。
雙臂僵直的杵在琴鍵上，後背及其脖頸，好像變成了一根木棍，將演奏的少年直接撐的直挺挺的。
這還不算完，他們還要詛咒，詛咒完本人和下一代，他們纔會放過這個人，然後轉戰下一場。
衝進去只要看見人，他們就開始從問候這人的女性家屬開始，一直問候到這人的十八輩祖宗。
能參加這個比賽，且能參加今天的決賽，不說這些青少年是鋼琴界的天才，那一個個也是花費大代價培養，夜以繼日的刻苦訓練出來的人中龍鳳。
這個時間很長，也完全超過了那位章醫生所保證的時間。
這本該是好事，但是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癲癇折磨，少年卻陷入了深度昏迷，整日不見醒轉的躺在病牀上。
他暈了過去。
鄭淵成很怨，但更多卻是疼。
而此時，在場的觀衆裡，有人不知道是出於職業，還是有經驗，直接喊出少年這是癲癇犯了，讓主辦方和家長趕緊送醫。
很不巧的是，鄭淵成在被掀翻趴倒的時候，一張早就被撂翻的凳子，恰好出現在了他的身體下面。
這些詞單獨看，沒有什麼特殊。
聞訊趕來的鄭淵成，作爲研究院的院長，作爲第一負責人，也成功的吸引了家長的注意力，爲章醫生贏得了脫身的機會。
但是他們兩人去了醫院，這事情就結束了嗎？
不會，當然不會了。
就在有人快要忍不住的時候，原本難聽但還有最起碼節奏的琴音，突然之間變的紛亂了起來，而且其中夾雜了很多刺耳的雜音。
等家長再次詢問章醫生，自己的孩子什麼時候能甦醒的時候，章醫生再次的‘快了，快了’四個字，徹底的點燃了這位家長埋藏心底的火焰。
而這種狀態，也就是被人們稱呼的植物人狀態。
另外，在這段時間裡，少年的家裡，也花了超過三十萬的費用。
而罵到激動處，這幾位不在樓道和院子裡堵人了，他們衝進了所有能進的辦公室。
而汪攀則是再次提醒道，“杜老師，這事情你就別摻和了，不管怎麼輪，也輪不到你出面來主持工作。”
這一次杜衡的回答相當的乾脆。
看了一眼窗外還不見停息的雨聲，杜衡平靜的說道，“我就不回去了。
正好羊城這邊是雷雨天氣，航空公司要求我改簽呢，那我直接退票算了。”
“行，你就這麼安排吧。”汪攀很欣賞杜衡的圓滑，並沒有被某些情緒衝昏頭腦，“鄭老這邊你不用擔心，我會時時盯着的，一旦有事會及時通知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