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東靈境巨震。
飄雪宮內門第一謝青侯,孤身入血靈殿十年。自今日,斬血靈殿黑袍七百餘人,戰死青龍山脈。
雁藏鋒歸隱以來,第二次出手。攜着五大武侯,攻殺血靈殿一處密地。蒼茫大雪飄落之地,古木化作塵埃,山河化作焦土。
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血陰侯被雁藏鋒一腳踩碎了頭顱,屍骨無存。
軒轅城外。
一位獨臂中年站在一座粥鋪前,良久後方才嘶啞的開口,“一碗白粥!”
粥鋪內,女子衣裳有些發舊,卻洗的很乾淨,有着一頭烏黑的長髮,並沒有如何驚豔的容貌,卻有着刻入骨髓的溫柔,嘴角淺淺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內心無邊寧靜。
半個時辰後,獨臂中年長身而起,放下了幾個銅板。
“您多給了,這是四碗白粥的錢!”
摸索着桌上的銅幣,女子叫住了獨臂中年,聲音如風鈴一般悅耳。一雙漆黑的眸子湛湛的盯着前方,似乎能看見獨臂中年一樣。
“另外三碗白粥的錢,是替別人付的!”
獨臂中年平靜道。
啪!
女子手中的碗頓時掉落在地,摔得粉碎。那柔弱的嬌軀一怔,微笑的面龐徹底僵住了。
“他不會出現了麼?”
女子失神呢喃的問道。
粥鋪外,雁藏鋒背對着少女,怔然不敢回話,臉上盡是蕭索之色。
“他現在叫什麼名字?”
女子擡起頭,像是能看見一般,望着雁藏鋒。
“謝青侯!”
雁藏鋒聲音中飽含着嘶啞。
“謝……青……侯……”
女子反覆的呢喃着這個名字,隨後揚起了腦袋,臉上洋溢着笑容,眸中卻滿是溼潤,“我聽說過這個名字呢!”
“我現在叫阿寧,你幫我告訴他!”
雁藏鋒艱難的轉過了身,望着落寞失神的少女,儘量保持着微笑,“青侯讓我治好你的眼睛,可願意跟我回飄雪宮?”
“不用了!”
少女回答的很乾脆,微低着腦袋,臉上透着落寞的笑容,“我只想看他一人,他都不在了,治好了眼睛又有什麼用呢?”
雁藏鋒呼吸一滯,任憑他是一代神話,卻也化解不了心中的酸楚。
“我會再來看你的!”
雁藏鋒深吸一口氣,認真的說道。
少女卻是搖了搖頭,默默的蹲在地上,安靜的摸索着地上的破碗碎片,嘴角有着安靜的笑容,可是連手指被碎片劃出鮮血,也渾然未覺。
只待雁藏鋒轉身離去後,少女方纔擡起了頭,咬着牙滿臉的倔強:
“他欠我的三碗粥,你還不了!”
軒轅城外,雁藏鋒身形一頓,如秋風蕭瑟。
這一日後,軒轅城外再也沒有了粥鋪。而在東靈境的山河大地之間,卻多了手執竹杖,踉蹌前行的少女,存着一絲執念的踏上了修行之路。
那執念中,是一個渾身是傷的小乞兒,將半個白麪饅頭,開心的捧到一個目盲的小女孩兒身前,縱然臉上滿是傷痕,可眼中的燦爛的笑容中,純真而充滿了寵溺。
那個時候,小乞兒還不叫謝青侯,叫小寧子。
小女孩兒也不叫阿寧,而叫謝小妹!
……
軒轅府。
林蒼雪望着手中的青銅古令,神色怔然。自第十殺說完最後一句話後,便是杳無音信。而半天之後,青銅古令再度波動。
卻不是十殺謝青侯,而是從來未曾開口過的人字第二殺,內容很短,卻字字刺骨,透着凌厲的殺機:
“凡血靈殿之人,皆殺無赦!”
這一刻,十二殺林蒼雪長身而起,中斷閉關,提劍出了軒轅府。
血色拍賣場中,葉紅袖端坐在梳妝鏡前,描着如畫的眉目,扭頭之時,不見妖嬈與嫵媚,目光凌冽的猶如羅剎。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一位中年儒生,駕長車而出東靈境,悲愴而正氣的聲音中,飽含殺機。
風雨樓中,一位枯朽如柴,閉死關的老者忽然睜開了雙眼,昏惑的眸子此刻猶如古劍出鞘,藏匿幾十年的鋒芒一泄而出。
那老者殺風雨樓三人,而後執劍下山。
東方皇朝一個小鄉村的田壟上,一箇中年漢子忽然起身,挺了挺有些彎曲的身子,扭頭望着身旁的小男孩兒,寵溺的笑道:
“爹爹要出去一趟,告訴孃親,若是三年之內爹爹沒有回來,就不要等了!”
“哦!”
小男孩兒流着鼻涕,懵懂無知的點了點頭。
“小泥鰍,爹爹不在,以後你就是家裡的大人了,照顧好孃親是你的責任,知道嗎?”
中年人抱起了小男孩兒,親了後者一口。濃密的胡茬引得小男孩兒哼哼的推開了父親的黝黑大臉,又是用手抹乾淨了口水。
“爹爹走了!”
中年人溫和一笑,隨後便是放下了小男孩兒,轉身離去。
“爹爹……”
不到半刻鐘,中年人背後便是傳了來奶聲奶氣的哭喊聲,懵懂無知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追趕着,小手和膝蓋滿是鮮血,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中滿是淚水,可憐又害怕。
中年男子面容顫抖,聽着背後的哭叫聲,兩行淚水劃過面龐,卻是一步未停,只在幾個呼吸間便是消失無蹤。
東靈境中,還有守墓人刨開了墳,取劍下山。
還有戲子罷臺,殺人而去。
……
這一日,蟄眠東靈境數百餘年的人字十三殺,盡皆出世……殺東靈!
而人字十三殺之末的林荒,卻依舊在沉睡中,不知謝青侯戰死青龍山脈,不知軒轅城外有個叫阿寧的女子,不知人字十三殺行走世間。
他這一睡,便是永遠的訣別了,那個曾經在伏龍嶺自己欲殺之而後快的謝青侯!不知當他醒來之時,可會引爲平生大恨!
軒轅府外,風雲將起。
而天策樓中,秦玄策卻是抓着一卷古籍,火急火燎的跑到了林荒的房間中,神色驚異的盯着林荒……
後者安靜的平躺着,身體完全復原,猶如寶體熠熠生輝。連同着林荒的境界,都是可怖的衝到了天元八重天。
不過,林荒皮肉下每次閃過的黑光,都讓君傾城感到擔憂。
“這是天之詛!”
秦玄策開口道,抓着古籍的手都有些激動。
君傾城面容一滯,目光死死的盯着秦玄策,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秦玄策面露笑容,安慰着道:“他既然能打破天之詛,便說明天之詛對他不起作用,你不用擔心!”
“只是我還不清楚,林荒既然打破了天之詛,爲何天之詛還在他的體內?”
秦玄策十指交叉轉動,面露疑惑之色。
“能化解鎮壓嗎?還有白小胖那頭小獸能吞嗎?”
君傾城問道。
秦玄策凝眉,而後搖了搖頭,“只怕都不行。而且天之詛在林荒體內,是福是禍還很難說。若這是他的緣福所在,又爲何要鎮壓!”
君傾城聽着秦玄策的寬慰,卻是愁眉不減。
就在此刻,林荒忽然坐了起來。
“林荒哥哥!”
秦玄策被嚇了一大跳,君傾城卻是滿臉的驚喜。
“他這是無意識狀態!”
秦玄策凝眉,望着盤坐而起的林荒,眉間的疑惑愈發深刻。
牀榻上,林荒如古佛盤坐,面容平靜猶如古井,雙掌交叉結印間,周身便是涌出一道道玄黑的光芒。
“不要靠近他!”
秦玄策一把拉回了君傾城,提醒着說道,“他如今能操控天之詛,是因爲他的身體已經免疫,你卻不能有絲毫的沾染!”
當房間中的兩人焦急疑惑之時,林荒的玄海卻是波浪滔天,滔滔元氣如同浩瀚的汪洋,化作一道無盡的漩渦。
漩渦流轉之間,便是掠出一絲一縷的黑光,隨着林荒的呼吸,自身體內外流轉。
隨着林荒的不斷的結印,流轉周身的黑光逐漸凝聚,盤旋在玄海的上方,如驚世墨雷醞釀着鎮壓萬古的氣息。
只在所有天之詛盡數凝成一團時,滔天的黑光中,忽然涌動着一道生命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