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浩睡不着……
若是放在平時，此刻的楚浩理應早已沉入夢鄉。畢竟作爲叛逆者組織的O6級別，保持充沛的精力是必備的生存技能，而他早已練就了無論身處何種環境都能迅速入睡，又能在感覺到危險時迅速清醒的本事……若非如此，早在現實世界處理那似乎無窮無盡的組織事務時，楚浩便早已因爲休息不足而過勞死了。
而除了在瑞文戴爾那次虛實難辨的詭異夢境外，楚浩近期的行動可以說是無比之順利。在這段時間裡，他時而現於臺前，時而隱於幕後，彷彿一位洞悉人心的傀儡師般，巧妙撥動着藍山矮人們被貴族們壓迫百餘年的怒火……
在短短數月的光景裡，楚浩不僅成功統合了藍山都靈的矮人，讓他們自發推翻了腐朽的統治階級與自己頭頂的“大山”；更指揮這羣曾經的烏合之衆，在藍山首都接連贏得兩場堪稱奇蹟的保衛戰。而現在，這些用“重獲新生”來形容也不爲過的矮人們正高唱着戰歌，準備踏上遠征孤山的壯闊征程……
是的，無論從哪方面看，楚浩的佈局都成功的不能再成功了。
在極短的時間內，楚浩便獲得了一支經歷過血與火戰爭的洗禮，士氣拉滿，更被注入了近乎狂熱戰鬥意志的矮人軍隊。他甚至通過煽動，成功將自己的戰略目標與矮人收復孤山的古老夢想，以及他們自己內心的慾望編織在一起，使這些固執的矮人們心甘情願地成爲他手中的利刃。
每當這羣都靈矮人們撫摸着祖傳的戰斧，行走在長征之路上時，他們不會意識到自己既是奪回家園的遠征軍，也是楚浩在這次團戰中，用以對抗天神隊的先頭炮灰……
……只是，自從完成《厲鬼將映》的恐怖片世界後，楚浩的心中便時不時傳來某種莫名的心悸之感。
最初，楚浩將這種異樣歸咎於自己體內兩股超凡力量的角力。畢竟直至今日，那來自張恆與湯姆傾家蕩產爲他兌換的“四象五行八卦封印大陣“，仍在他的意識深處與自厲鬼將映世界中獲取的“逆“模因進行着彷彿永無休止的拉鋸戰。
即便楚浩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四象五行八卦封印大陣究竟是爲何崩毀破碎，化作了最基礎的符文組合單位，但此刻這價值S級支線劇情與五萬獎勵點的封印陣法卻再度自行運轉了起來，將那團呈現扭曲陰影形態的“逆”模因死死禁錮在符文鎖鏈的最中心處。
而模因這種東西，向來沒有什麼邏輯可講……便是先前的模因效應爆發爲楚浩帶來了某些不可預知的影響，導致他的感知出現了相應的錯亂，也實屬正常之事。
然而，自從北冰洲隊進入這次的魔戒位面以來，楚浩便感覺到這種莫名的心悸如同附骨之疽般不斷滋長，一日強過一日。最初只是偶爾掠過脊背的寒意，如今已化作一種極其強烈的窺視之感，就好像有一雙看不見的眼睛，正透過維度的縫隙死死盯着他的一舉一動。到了今天，甚至已經到了讓他難以入眠的地步……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平日裡，楚浩已經習慣了將一切獨自承擔，將謾罵與責任盡數揹負於己身，但現在的情況顯然不適合讓他繼續隱瞞下去。思前想後之下，楚浩最終還是決定尋求隊友的幫助，而最適合求助的那個人，顯然是……
“……念夕空。”
想到這裡，楚浩便從帳篷中走了出去，來到一處附近的山坡之上，輕聲呼喚起了那道將一口烏黑長劍放於膝前，似是在閉目修煉的矮小少女：“能幫我解答一些疑惑麼？”
……
“……你有大麻煩了。”
當楚浩將自己最近的情況原原本本的和盤托出，甚至還沒來得及進一步解釋，北冰洲隊的修真者就毫不猶豫地打斷了自家隊長的話語，連同那平日裡總是冷冰冰的語氣竟是帶上了一絲責怪：“爲什麼不早點和我說？”
“這……”
念夕空如此直白地表露出自己的情緒，頓時讓習慣了隱瞞的楚浩一時難以回答。不過還沒等他想些說辭來將這個話題應付過去，旁邊就突然冒出了一張笑嘻嘻的娃娃臉來：“我想楚浩他一定是不想讓我們擔心，所以纔沒說的……是這樣沒錯吧？”
“草！”
見得這突然貼近自己面前的娃娃臉，楚浩還沒來得及思考，他的身體就比意識動得更快，當即便一拳打了出去，令得對方的臉上出現了好大一個烏青眼圈來……而緊接着，這個娃娃臉青年就捂着自己的黑眼圈大聲抱怨道：“楚浩，你幹什麼啊！明明我在爲你說話不是麼！”
“這纔是我要問你的……你大晚上不睡覺幹什麼？還和個鬼一樣偷聽我們說話。”
望着混身上下都透着一種逗比的氣息，像只猴子一樣大聲抱怨的張恆，楚浩沒好氣地回答道：“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嗎？如若不是我反應快，剛纔迎接你的就不是拳頭，而是火球術了。”
“嘿嘿，這不是起夜的時候，偶然看到你去找念夕空了嘛。”
聽到楚浩的問題，張恆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而他那張娃娃臉上突然露出了異常應當的笑容來：“半夜三更，孤男寡女，漫天星斗，豈不是做某些事情的好時機……”
“錚——”
還未等張恆說完，念夕空膝上那柄漆黑長劍突然發出刺耳的錚鳴，劍身震顫間，一股如有實質的殺意如潮水般席捲而出，那氣息中裹挾着屍山血海的慘烈意象，硬生生將張恆未曾說出口的話語逼回了喉間。
一聲劍鳴將張恆鎮住，令得這個逗比青年再也說不出半句話後，身形嬌小的劍修少女這才皺着眉頭對楚浩道：“就你剛剛描述的情況來看，是有人在通過通過‘因果’，推算你的蹤跡。”
“如若我猜的沒錯，對方恐怕已經對你現在的座標完成了跨位面的鎖定，而你感受到的窺視之感也絕非錯覺。說不定你如今的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的視線之內……”
“那不就是視J——”
“嘭！”
這一次，念夕空就沒這麼客氣了。只見黑色的長劍自發自她的膝間飛出，重重地擊打在張恆的另一隻眼睛上，將這個雖然總是聲明自己並非“搞笑殺手”，實則總是表露出逗比本性的傢伙打成了滾地葫蘆，在地上一連滾了十來圈才停下來……
“不用擔心，死不了的。”
迎着楚浩詢問的目光，念夕空先是收回了自己豎起的食中二指，這才重新用一種嚴肅的語氣道：“楚浩……你應該知曉我出身的世界吧？”
“……嗯。”
楚浩的目光落在念夕空腰間那枚泛着青光的玉佩上，那是她爲數不多隨身攜帶的物件，也是二人第一次相見時，對方用以尋找到他的法寶，據說是主神空間之前的某位修真者所遺留……雖說念夕空平日裡對自己的出身以及師門諱莫如深，但通過她平日裡言語中的零星線索，楚浩還是拼湊出了對方的來歷。——蜀山劍俠傳。
那個劍氣縱橫，因果輪迴的修真世界。
三英二雲，紫青雙劍，白眉真人，血魔之亂……單是在主神處查詢一下那些赫赫有名的功法與法寶，便可知曉念夕空出身的世界究竟是何等強大，那可是真正有仙人存世的位面。但最爲關鍵的是，《蜀山劍俠傳》的世界觀裡極其講究因果一說，知曉即是牽連，唸誦便是結緣……
“……你是說，我被人通過‘因果’這種東西，推算出了相應的行蹤？”楚浩面色難看的問道。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是因爲這玄之又玄的“因果”二字，從而暴露出了自己的行蹤來。
“嗯，很有可能。”
面對楚浩的問題，念夕空嚴肅無比地點了點頭：“菩薩怕因，凡人怕果，因果便是如此的東西。即便是強大如‘主神’，也不可能完全切斷因果之線……否則的話，我也不可能在三百四十七個位面中不斷轉世，並且憑藉我師傅交予我的這枚玉佩，最終尋到主神空間的線索了。”
“那這下可麻煩了啊……念夕空，你有辦法解決嗎？”
楚浩嘆了口氣，捂住了自己的額頭。他對於這些無法以“邏輯”或“常理”解釋的事物，一向都是頭疼無比，畢竟智者最討厭的便是超出自己理解範疇，且不受控制的東西……就像數學家遇到無法推導的悖論，偵探面對毫無動機的兇案般。
雖說兌換了奧術師血統之後，楚浩對於何謂“符文科技”有了一定程度的瞭解，而且也從念夕空那裡知曉了“修真”的本質是修得真實，其意義就是探索整個宇宙的真實，修行得到其中最真實的本質，也就是宇宙最底層的規則，只是遠遠超出二十一世紀的科技範疇……但這虛無縹緲，比起“科學”更貼近於“宗教”方面的因果一說，對他來說還是太過超綱了。
“不，以我的實力，還無法涉及到因果之層面。”
雖是如此一問，但楚浩內心其實也沒抱太大希望。果不其然，念夕空下一刻便搖搖頭道：“因果之事着實太過高深，即便在我第一世所在的蜀山位面，除了我師傅白眉真人之外，亦只有三兩人才能夠略知一二，而他們均是赫赫有名的仙人……”
“即便我最初一世已經達到了元神期，覺醒了自己的心靈之光，放在整個位面也不算弱手，‘仙人’仍是我可望而不可即之境界……更別說，我現在只是剛剛重回築基之境了。”
“那豈不是代表追蹤楚浩的，起碼也是你師傅那個等級的強者？”
說到這裡，念夕空不甘地咬了咬牙，而不知何時，頂着一對熊貓眼的張恆又溜了回來，他顯然也是聽到了念夕空的解釋，只是苦着一張臉道：“如果真是仙人殺過來，那我們還抵抗什麼啊？還不如躺下等死算了……”
“你這白癡，難道以爲仙人級的修真者都是大白菜嗎！”
即便心中鬱悶至極，念夕空還是不禁瞪了張恆一眼，惡狠狠地道：“除了仙人親自出手之外，還有很多法寶可以做到類似的事情，比如我手中的這枚玉佩就是如此。”
“況且，主神處不是也有很多因果律武器麼？其中有追溯因果之器物，卻也不是不可能……”
“……這倒是個好消息。”
聞言，楚浩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畢竟就像張恆說的那樣，一位仙人是如今的北冰洲隊完全無法對抗的敵人，而若換成追溯因果之類的法寶器物，他所面臨的威脅就要小得太多了。
但這個青年思前想後，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一個什麼情況，畢竟楚浩在現實世界的處境，稱得上一句“遍地是敵人”絲毫不爲過。
其中，C組織和X組織都是他完全無法對抗的敵人，而且上一次在惹鬼迴路世界居然遇到了那兩個組織成員的入侵……如果說那兩個組織意識到了他的重要性，可以通過某件法寶跨位面跨界追殺而來，那也是相當正常的一件事情。
除此之外，楚浩的身上還有着相當的秘密，比如他的半位面碎片，比如他的“逆”模因，比如他在進入魔戒世界之前，頭腦裡突然被塞入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所以一時半會，即便是以楚浩的智商，也難以想到究竟會是誰勾動了他身上的因果，甚至不惜跨位面追蹤而來。
“但無論如何，都不像是什麼好事啊……”
楚浩揉了揉太陽穴，決定暫時將疑慮歸結於C組織和X組織的身上，畢竟那兩個組織先前就有過入侵輪迴世界的前科，自己又曾破壞過一次他們的入侵行動：“那麼，對方何時會找上門來？“
“不知道。”
念夕空異常乾脆地一攤手，簡短地回答道：“有可能是一百年以後，也有可能是下一秒，畢竟世界內外的時間流速不盡相等，這點你在主神空間時應該也體會過了……但我不用說你也知道，對方定然是來者不善。”
“在我出身的那個世界，直接通過因果鎖定一個人的所在位置是極其惡劣的行爲，稱之爲直接的宣戰佈告也不爲過。畢竟任誰都有各自的秘密，對於修真者來說，推算因果無異於線下開盒，甚至比那還要惡劣得多……”
念夕空的話語，突然凝固在了脣邊。
在這一刻，少女突然仰頭望向夜空，瞳孔劇烈收縮。而楚浩順着她凝固的視線望去，只見一顆青綠色的流星自天際劃過，所過之處無論是星辰還是夜空都紛紛退避，便是明月也被掩蓋了光輝……而墜落的方向，正是北冰洲隊三人所在的山頭！
“呃——！“
突然間，楚浩悶哼一聲，半跪在地。在看到那青綠色流星的瞬間，他的心悸陡然達到了頂峰，就像有無數根冰針沿着神經脈絡遊走，刺得他眼前一陣發黑……
“……看來，我們不用繼續猜測了。”
念夕空無暇顧及身旁跪倒在地的楚浩，她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葉，壓住了那顆瘋狂跳動的心臟；右手五指驟然收緊，握住彷彿受驚的野獸般，在她掌中瘋狂顫抖的漆黑長劍……
剎那間，少女周身三丈內的空氣突然扭曲，無數細如髮絲的劍氣自發凝結成網，在月光下泛着森冷寒光，顯然已是蓄勢待發，隨時準備全力以赴；而在另一旁，同樣感受到危機的張恆已然將天箭座白銀聖衣穿戴在身，手提風行者之弓，渾身肌肉緊繃，額角流下冷汗，毫無平日裡的逗比之態……
“敵人，已經殺上了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