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緋微微點點頭,拉起秦雋的手匆匆離開了,風無雙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皺起了眉頭,然後走到了牀邊,坐下,看着女兒已經逐漸平復的氣息,放下心來。他的手剛剛搭上迤邐的額頭,卻看見晶瑩的淚珠從閉着的眼睛裡流了出來,小小的人也微微抽泣了一下,風無雙有些試探的問道:“迤邐,你醒着嗎?”
眼睛微微睜開,看到自己的父親迤邐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眼淚流的更急了。風無雙着急的抱起他擡手就要讓外面的侍女叫御醫過來,卻還沒開口,就被小女兒攔下了:“父王……不要叫醫生。迤邐……已經好很多了。”
風無雙輕輕拂過女兒胸前的那串項鍊,上面流動的波紋果然與在白緋身上時不一樣了。
“爲什麼哭?”風無雙爲她把錦被往上拉了拉:“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父王……”迤邐擡起頭:“母妃爲什麼要走?”
風無雙以爲她聽到白緋要去璇璣道,便笑道:“她不過是爲你祈福,很快就回來的。”
“她要帶着哥哥走,不要迤邐了。”小女孩的眼淚流的更急了,這也讓風無雙眯起了眼睛:“你聽到你母親親口說的嗎?你會不會是聽錯了?”
“沒有聽錯。”迤邐搖着頭:“我聽到了,她說要把哥哥送回去,她就要去找珠兒姨娘。她要哥哥不要向皇帝叔叔宣戰,她說要把迤邐留給父王。父王,迤邐會乖乖聽話,會乖乖唸書,學刺繡,你跟母親說,讓她不要離開,好不好。迤邐不是故意生病的,我會很努力的馬上好起來的。讓母親不要走,好不好。”
風無雙突然微微一笑,對着自己的女兒說:“你一定是聽錯了,母妃是跟你開玩笑的。現在好好睡一覺,晚上叔叔回來了給你吃了藥,你好了,就經常陪着你母妃,好不好。”
迤邐看着父親一臉肯定的樣子問道:“你沒騙我,父王?”
“父王什麼時候騙過你?”風無雙將女兒放下,在牀上躺平:“你乖乖睡覺,等到一睜眼睛,叔叔就回來陪你了。”
迤邐點點頭,最後還不忘拽着父親的衣角問道:“父王,母妃真的會留下來嗎?”
風無雙沒有低頭看自己的女兒,迤邐只是聽到他略微陰沉的聲音:“會的。”
風無雙走出房門的時候,招來了管家吩咐道:“秘密派人通知魚淵公子過府,不能讓王妃知道。十兒回來了以後直接帶他到迤邐那,告訴他我要處理一些事情,暫時沒時間見他,你們熬了雪蓮魂讓公主喝了,讓十兒安撫好公主。我最遲明早就回見她。還有府中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不準下人去後院探頭探腦的,抓住了就地……殺了。”
“是,王爺。”
白緋則在房中非常焦急的收拾着一些並非宮制的金銀和一切花色並不明顯的普通衣物。秦雋一遍幫她辨別着首飾上宮制的印記一邊問道:“姑母,帶銀票不是更方便些嗎?”
“天朝和金沙不一樣。兌換銀票的錢行都在國家手裡掌控,而德安王風荀則能查到任何地方銀票的兌換。我現在能拿到的銀票都是宮中特有的,在各地均可兌換,它方便的同時一下就能治我們與死地。”稍微收拾了一下,白緋聽到有急匆匆的敲門聲,便小聲的問道:“誰?”
侍女的聲音傳來:“王妃,是我。”
白緋打開門,看到圓臉的侍女,略微鬆了口氣道:“平兒,有什麼事嗎?”
叫平兒的侍女進了屋,關上門氣息不勻的四下看了看道:“王妃,我剛剛看到爺爺很秘密的叫人去,本來也只是好奇,我偷聽到王爺叫人去通知魚淵公子過來,爺爺還下令讓所有的侍女隨從都不準靠近後院一步,並且不準王妃知道。現在因爲還在秘密通知下人們,所以我趁着空溜進來,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覺得還是要告王妃。”說着侍女從懷中掏出了一沓銀票:“這是我和虎哥多年積攢下來的。王妃當初發現我們的私情,不但沒有揭穿我們,還幫我們隱瞞,並且說服了爺爺答應了虎哥的求親。我萬死不能報答您,現在我想您需要這個。這是民票,德安王無法通過這個找到王妃的蹤跡。如果你現在就要離開,我帶您走下人們常走的一個方便門,那裡沒有人把守。”
白緋略微思考了一下,便開始脫衣服換下之前準備好要在山上逃離時的衣服,並且口中叮囑秦雋道:“雋兒,你快些,丞相府離王府很近,魚淵的馬是神駿,恐怕一會就到。但風無雙不會那麼快動手,按照他的個性會先跟魚淵說明情況後再動手,我們就要趁他們還在前廳的時候離開。”白緋用布包住了她灰白的發,打扮成婦女的樣子。秦雋也拿出了一瓶油,在自己的頭上均勻快速的摸了起來,不一會,白髮就成了最普通的褐發。又從眼中拿出了什麼,一雙褐色的眸子,眨了眨:“姑母,我們走吧。”
白緋什麼都考慮到了,但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送信的人到達魚府的時候,魚淵正在喂自己的父親吃藥。因爲國事操勞,所以魚丞相病倒了,當送信的人在他耳邊耳語的時候,魚丞相咳嗽了兩聲道:“淵兒,有事你就先去吧,你母親會照顧我
的。”
“沒什麼,父親。”魚淵笑了一下將剩下的半碗藥端起來:“是九王爺,迤邐公主這幾日不好,估計他也只是叫我去問問有什麼藥的消息。十王爺已經去尋了,今晚就回來。我晚些去也沒什麼關係。反正我也沒有什麼新的消息要告訴他。”
“王爺爲公主擔心,你應當爲王爺分憂纔對。”
“父親,王妃已經寫信讓迦葉前來,您就放心吧,公主會沒事的。”魚淵又喂上一口藥。
“淵兒,六年前孝賢公主嫁入我們府中……”
“父親。”魚淵有些無奈的放下勺子:“我會找到孝賢公主的,你要給我一點時間。”
“你不該那麼對鶯孃的,她是個好孩子。”魚丞相又嘆了口氣:“當年如果不是她救了你,你也沒有這時坐在這裡餵我藥的福氣了。也不知道她懷的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啊……”
“您已經有那麼多孫子孫女了,還在乎我這一個嗎?”
“在乎。”魚丞相看着自己的小兒子,眉眼之間的清秀溫柔像他的母親,但是心急卻比魚家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深沉難測:“我警告你,不準用你的孩子威脅鶯娘,否則小心你的皮肉。”
魚淵笑了一下:“父親,沒有了就讓鶯娘再給你生一個就是了。”
“你說的這是什麼鬼話,非要氣死我你才甘心,是不是!”魚丞相說着又咳嗽起來,站在一邊的丞相夫人看不下去了,從自己的小兒子手中接過藥:“你快去王府吧。我看你喂完了,你父親也要被你氣死了。”
魚淵從善如流的遞出藥碗,出了屋子卻聽到下人說他的愛馬電掣正在換馬掌,請他騎另一匹過去。魚淵擺擺手說:“算了,也不是很遠,我走過去就是了。正巧上次答應金沙的小世子給他看看我們天都的剪影葉片。我記得王府前不遠有賣這個玩意的小攤,正巧路過買了。”
似乎是因爲父子天性,在白緋拉着秦雋在人羣中匆匆走動的時候,秦雋突然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那個似乎有些特別的小攤販:“姑母,那個就是葉片剪影嗎?”
白緋停住了腳步,葉片剪影,在她恢復記憶後便記起當年在山上的時候,自己一旦鬧起來,風無雙就會用葉片做了葉片剪影來逗她,安撫她。這是天都纔有的玩意,又很少人會做,自己一旦離開了,連個念想也沒有了。想到這個,她頓了一下問道:“雋兒想要嗎?”
秦雋點了點頭,白緋便掏出零錢來遞給他:“我的眼睛容易被人發現,你自己去買,我在這裡等你,好嗎?”
秦雋點點頭,白緋把錢放到他的手裡:“幫姑母也買一個。”
秦雋過了馬路,白緋站在小巷子口看着秦雋將錢先給了小販,然後開始認真的挑選,不由得微微勾起了一個微笑。正在這時,突然有馬的嘶鳴之聲,還沒等白緋看清一匹棗紅色的馬便已瘋了似的朝秦雋而去,街上頓時亂作一團,當她冒着在王府不遠處暴露自己的危險施展輕功在人羣中突圍後,她也聽到了馬的一聲長嘶,然後倒地。塵埃落下,白緋臉幾乎都綠了,她看到了比秦雋受傷更糟糕的事,魚淵懷裡抱着他救下的秦雋,一隻手還保持着將馬擊倒時的掌勢。秦雋嚇得瑟瑟發抖,不是因爲馬,而是因爲抱着他的男人正是姑母和他要躲避的男人。
“小弟弟,你沒事吧?”魚淵將秦雋放下,看着這個奇怪的孩子一直不肯擡頭,他也看不清他的臉,只看到他的頭頂,然後聲音有些奇怪的說道:“謝謝。”接着,他瞄到不遠處有些焦急的白緋的衣角轉身就要跑過去,卻被魚淵伸手攔住肩膀道:“孩子,你的肩膀都蹭流血了,我帶你上了藥,你再回去吧。”
“不用了。”秦雋不肯扭頭,直愣愣的往前走。
魚淵感到有些奇怪,雖然這孩子肩頭的傷不是很嚴重,但是他這個年齡的孩子,受了這傷沒有哭,沒有鬧,反而急着離開自己,令他皺起了眉頭:“你剛剛是要買葉片剪影嗎?爲什麼不拿了?”
魚淵沒有放開秦雋,只是伸出手,小販認得他,連忙從被撞歪的小車上拿了兩片送上道:“剛剛這位小少爺付過錢了,要兩片。”
“給你。”魚淵在他背後伸着手,遞給他,但是秦雋卻沒有回身接,只是硬着頭皮往前走:“不用了,我不要了。”但是由於太用力了,而魚淵爲了不碰到他的傷口,開始只抓了他的衣服,那件白緋刻意選擇的舊衣服沒有承受住魚淵的握力和秦雋的掙扎,“嘶”的被撕破了,白緋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她知道秦雋背後的胎記如果沒魚淵看到,他們就徹底走不了了,與其這樣她拿起地上剛剛混亂中掉落的一個蘋果就往魚淵襲擊而去,魚淵下意識擡手去擋,白緋也就趁這個空飛身上前抱起秦雋,剛轉身要走卻碰上了一個人,這個人的氣息她熟悉到頭皮發麻,接着她看到了雪亮的匕首架在了她懷裡秦雋的脖子上。銀色的王袍遮擋了這一切,風無雙的聲音從她頭上傳來,聲音小的只有他們兩個才能聽見:“王妃,如果不想讓你懷中的孩子有什麼差池,我們還是到府裡談談比較好。”
在王府的書房,白緋依
舊緊緊的抱着秦雋,看不出表情的魚淵只是坐着喝茶,而風無雙則依舊溫柔的微笑着,對自己的妻子說:“緋兒,孩子他受傷了,你至少放下他,讓他包紮一下。”
白緋看着笑的溫文的丈夫,只是問:“平兒呢?”
風無雙沒有再堅持讓她放下秦雋,只是說:“她很好,只是她能不能繼續這麼好,就要看王妃你的表現了。”
白緋不說話,只是看着風無雙,風無雙微微嘆口氣:“緋兒,爲什麼遇到什麼事情,不願意和我好好談談呢?”
“那你爲什麼叫魚淵來也不先跟我談談呢?”
“我不過是爲了叫他來詢問他尋找藥材的事情,是緋兒你太多慮了。”
“是嗎?”
“當然。”風無雙又微微走進了白緋和秦雋:“而且,緋兒,你今天解答了一個我一直疑惑的問題。我也想過秦雋會不會就是鶯娘和魚淵的孩子,但是我能看破易容術,這個孩子沒有任何易容的痕跡。但是鶯娘果然不愧爲當年最瞭解我女子,是我的知己,她居然敢冒這麼大的風險,讓自己的兒子僅僅是改變髮色和眸色,用原本的面貌來天都。她不知道這個孩子真的很像魚淵小時候嗎?”
“但她也知道,只要改變了髮色和眸色你們就算再懷疑也不可能相信。”白緋更加抱緊了秦雋:“他是秦舒的兒子。他叫秦雋。”
這時候魚淵開口了:“王妃,他是誰的兒子,我不關心,我只關心他的母親在哪裡。是秦舒的那個側妃嗎?秦舒果然是連十王爺都欣賞的對手,這樣就既可以保護鶯娘母子,又可以不被我們知道。側妃是不用昭告天下的。他犧牲了這麼多,到底是爲了誰還真是令人玩味。”
一直沒有說話的秦雋這時候卻勇敢地從白緋懷中彈出頭來道:“母妃喜歡的是父王,父王喜歡的也是母妃,他們永遠都不會分開。”
“你的母親已經嫁給了我,我纔是她的丈夫。”魚淵一提到鶯娘便嘩的站起身。
秦雋卻不顧白緋的阻止說道:“父王纔是我的父親。”
魚淵握緊了拳,然後有些暴戾的眼神看向風無雙:“如果不是父親出門前才警告過我,我可能就忍不住把這個小子被扒了皮,看鶯娘是不是還躲在那個秦舒身後,不肯出來。”
風無雙搖搖頭:“魚淵,這點你就不如十兒。你應當修國書,感謝秦舒殿下幫你保護了當年和王妃一起失蹤的孝賢公主,以及孝賢公主的兒子。並感謝他煞費苦心的把兒子送來與你相聚,現在你認了兒子,並決定親自到欒地迎接孝賢公主。我想十兒很樂意帶兵和你一起去迎接孝賢公主的到來,因爲這樣一來,他的王妃也會回來,畢竟她掌上的兩顆明珠都在我們囊中,不是嗎?秦舒如果不放掉孝賢公主,我想正在心中鬱卒的十兒會很樂意終於有機會在不違反祖訓的情況下和秦舒好好的較量一下了。”
“無恥。”白緋忍不住罵了一句道。
風無雙不以爲意:“那準備丟下女兒走的你,又算是什麼呢?”
“這個女兒不過是你維護風氏統治的一個工具,你又何必在這裡故作姿態!”白緋更加抱緊秦雋。
風無雙挑了挑眉:“看來我們有很多誤會,緋兒。但是在你願意平靜下來聽我解釋之前,可能需要一點非常手段。”風無雙走到白緋面前,伸出手:“不要讓我動手,緋兒,你知道那樣只會傷到你懷中的小寶貝。”
白緋僵了一下,然手微微放開手,倒是秦雋死命的抱住白緋道:“姑母!”
白緋放開的手也不再遮掩秦雋的後背,破開的衣服下,白皙的後背上赫然是魚氏的胎記。魚淵冷笑了一下:“秦舒若能生出這樣的兒子,我也佩服他。”
風無雙看了魚淵一眼:“快把你兒子抱走。”
“我不要,你不是我的父親,姑母,姑母,你說的要帶我回去找母親的……”秦雋抱着白緋哭道。
白緋剛想動,卻看到那把匕首又架在了秦雋的脖子上:“王妃,我很少用兵器傷人,這匕首自我成年父王賜給我,還沒見過血。你應當不想讓它的第一次給了這個小孩子吧。”
魚淵上前輕鬆地幾下制住了秦雋,然後帶了出去,風無雙看着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的白緋收回了自己的匕首,然後走進她。白緋雖然沒有動,但是往日風無雙身上溫柔清聖的氣息似乎在這一刻都變成了讓她汗毛聳立的怒火,但他的聲音還是那麼輕柔道:“緋兒,我早就說過,你總有能把聖人逼瘋的本領。我希望在驪珠前來救你之前你能乖乖的吃飯,乖乖的聽話,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這樣你們姐妹團聚的時候纔好看,不是?哦,對了,忘了告訴你,如果你有什麼小把戲,比如絕食之類的,我雖然心疼,但是隻要你開心,也都隨你。而且,我會找人陪你一起開心的,比如平兒,再比如你那個小外甥。不對,不是你的外甥,畢竟你不是秦舒的妹妹,他不是秦舒的兒子。說道這個,秦舒還真是慷慨的什麼人都願意接納進王室呢。你說他是爲了你們誰呢?你?鶯娘?或者說,那個遠在天邊的驪珠其實才是主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