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有彈幕說他的命最硬，張揚在日常的直播任務結束後，特意給這位寶友留了五分鐘。
不爲什麼，就想治治彈幕裡的嘴炮黨。
結果證明：寶友有點東西，但不多。
他家的臥室，四面牆壁都掛滿了【唐卡】。
阿彌陀佛、文殊菩薩、千手觀音、彌勒菩薩、金剛總持等等，各種題材的佛教畫像都有。
不知道的人，來這個房間，會生出一種到了大雷音寺的錯覺。
即使開燈，房間也顯得很暗，氛圍感拉滿。
但是對張揚這個行家來說，看到牆上掛的都是現代的印刷品，對佛祖的敬畏之心馬上就沒了。
印刷機生產出來的阿彌陀佛像，是沒有靈魂的。
張揚最多也只能承認，虔誠佛教徒用傳統方法手繪的唐卡，有收藏價值和升值潛力。
這些，就當年畫看待吧。
“印刷品？不會吧，這是我在逗音上請的啊。”
寶友聽說自己的收藏是印刷品，根本不相信。
“老師你到底懂不懂唐卡啊，這顏色一看就是天然的礦物顏料。”
“你看看這筆法，瑕疵的地方，不是印刷的手段能做出來的。”
張揚很想說，他可能不懂唐卡，但他懂逗音。
上面賣的文玩……你買我笑。
但是考慮到超管白天基本常駐自己的直播間，還是要收着點。
“沒事，寶友。你再找人線下看看吧。”
張揚給對方留了點面子，委婉的說道。
“不用了。”寶友拒絕了張揚的善意，反問他：
“你憑什麼說是假的，你懂唐卡的青色分多少種嗎？你知道上面有多少種味道嗎？”
光槓還不夠，他還想把張揚架在火上。
“主播既然說是假的，那我們現在去連麥賣我東西的那個人，對質一下。”
這種沙雕的事，張揚當然不可能答應。
誰知道持寶人這件東西，是不是在人家直播間買的？
鑑定完畢：這個寶友不是蠢，就是壞。
張揚趕緊扔出一個迴旋鏢：
“寶友你糾結真假幹什麼，請唐卡難道不是因爲信仰嗎？”
這個問題，是對宗教文玩愛好者的終極一問。
信仰無價，虧錢也應該無所謂纔對。
“是啊，怎麼了？”寶友大言不慚的答道。
好像剛纔不是他在問“買的貴不貴、兩萬能不能賣”一樣。
“哦，我知道了，主播之前也帶貨來着。”
“這是在鋪墊啊，故意說我的東西是假的，再賣點真的唄？”
看對方陰陽怪氣的想潑髒水，張揚只是笑了笑。
第一次見這麼急的。
不過他的直播間，對文玩愛好者確實不太友好。
尤其是藏傳文玩，被文玩大亨那波“賣文玩真的不掙錢”基本錘死了。
“我賣的東西，比藏傳可太好多了。”張揚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好多了？什麼東西？”寶友直愣愣的問道。
張揚嘿嘿一笑。
“我賣的是功德。”
“來，導播，上架商品，名字就叫【功德+1】，每份售價一塊錢。”
【主播是要集資給佛祖塑金身嗎？】
【一塊錢，只能放生魚豆腐啊】
【賣東西不發貨是違規的，提醒一下】
【好功德，我買！】
“放生魚豆腐這個主意不錯，可惜我沒空。”
張揚搖搖頭，介紹自己的商品：
“兄弟們下單之後，會收到一個鼠標墊大小的氣泡袋。”
“上面不是有很多小小的氣泡麼？”
“你們把氣泡捏破，把裡面的空氣放生了，不就加功德了？”
“狠狠的+1、+2、+3……一直加到10086。”
這話侮辱性有點強，寶友繃不住了。
不過他一句“你TM”還沒說完，張揚就把連麥掐斷了。
對付這種來搞事的人，他早就做好了準備。
“老闆，已經下了一千單了。”徐傑在耳機裡提醒張揚。
張揚看了一下自己直播間的購物車，還真有個商品。
【功德+1】，售價壹元。
當前已售1023件。
他震驚的看了一眼自己家的導播。
這貨是怎麼做到說上架就上架的？
還有，商品頁面這個佛光普照的如來頭像是怎麼回事？
【好耶，我下單了20件，準備成佛了】
【好卡啊，兄弟們慢點搶，給我留一點】
【江浙滬包郵不？】
“怎麼還真有人要買氣泡袋的啊？”張揚衝彈幕攤手問道。
“你們這麼無聊，不如去給我每個視頻點個贊。”
“放生空氣，空氣不會說什麼，但你給我點贊，將會收穫主播的一個謝謝。”
這些話一點兒用都沒有。
【功德+1】的銷量還在不斷提升，眼看就要破兩千了。
張揚趕緊下播，耳提面命的讓徐傑把商品下架了。
因爲再不做點什麼，【功德+1】估計要上逗音商城的暢銷榜。
到時候不知道的還以爲，如來佛祖入駐逗音了。
……
之後的幾天，張揚把直播逐漸當成了副業，每天就播兩個小時。
重心轉移到了“文物入館儀式”上。
從海報設計、到活動的日程安排，他都親力親爲。
這也是汪國聲的意思。
他建議張揚把整個活動從頭到尾的感受一下，說這是每個博物館長必須經歷的。
剛好，新一批的借展文物也要到了。
等青銅劍的入庫儀式舉辦完，緊接着就是借展活動開幕。
“到時候，直接把背景牆換一下就行了，主展臺可以沿用。”
張揚在海林博物館外，和何館員商量着現場的佈置。
“媒體那邊怎麼安排？”何館員問他：“要給雙份的錢嗎？”
“不用，準備兩次盒飯就夠了。”
“入庫儀式需要花點錢宣傳，但後面的借展活動，有前幾次的口碑在，多少人都等着呢。”
雖然海林博物館目前經費充足，但張揚卻沒打算浪費。
主要還是傳統媒體的引流能力太差了。
要不是汪大師提醒張揚，博物館具有一定的社會屬性，他都不想花錢請記者寫報道。
直接去小紅薯或者逗音，找大V寫篇軟廣，諸如：
“集美們，在臨海就能看羊城的珍貴文物，錯過一次要再等十年……”
效果肯定比某某日報的官方公衆號上，那些閱讀量不到一千的文章，效果來得好。
想什麼來什麼，張揚剛腹誹了兩句，就看見一輛印着臨海日報標誌的媒體車，從大馬路上開了過來。
張揚和何館員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問對方：“你約採訪了？”
“沒有啊，我又不接受採訪。”何館員搖了搖頭。
“我也沒有啊。”張揚看向媒體車。
不速之客？
黑色的車窗玻璃慢慢搖下，一個臉圓圓的美女笑着衝他揮了揮手。
張揚認識這個人，是臨海日報的記者，姓徐。
好像是臨大新聞系的優秀畢業生，張揚入學那年，這位記者剛畢業。
之前第一次辦借展活動的時候，她來採訪過，那張圓乎乎、帶點嬰兒肥的臉很有辨識度。
“張館長下午好。”
徐記者下車後，熱情的和張揚打招呼。
“下午好。”
“你們是來提前採訪文物入館儀式的嗎？”
張揚看着對方身後扛着長槍短炮的工作人員，好奇的問道。
看這陣仗，像是奔着頭條新聞來的。
但是何館員錢還沒打呢。
難道是汪大師背地裡安排的關係？
“不是哦，我們是來採訪您，直播遇到疑似大英博物館失竊文物一事的。”
徐記者的話，讓張揚一驚。
他打量了這個姑娘一眼。
什麼意思，現在連記者也在自己直播間蹲守了嗎？
看張揚驚訝的樣子，記者還以爲他在裝傻，直接拿出了證據。
《大英博物館被盜文物驚現鑑寶直播間！》
《愛國人士欲天價買回失竊文物，真實身份太過變態》
《小抱月瓶，走，我們回家》
《失竊文物到底能不能買？黃彬律師帶你洞悉背後的法律風險》
《資深刑警老劉提示您：買賣盜竊物涉嫌違法》
看着平板上展示出來的一篇篇推文，張揚直接愣住了。
小唐那邊還在猶豫，要不要剪這段視頻，畢竟內容挺敏感的。
營銷號竟然連文章都發出來了。
這還不算完，陳彥光的馬甲也掉了。
“愛國人士”的身份被扒出，是國內的富二代陳某某。
【#陳彥光身價】【#張大師顏值】等話題，現在還在熱搜上掛着。
“張館長？”徐記者提醒了發呆的張揚一聲。
“哦，原來是這事兒啊。”張揚恍然大悟的說道。
“我其實沒什麼好說的，只是做了一個鑑寶主播的本職工作罷了。”
“被盜文物被人拿來鑑定，這種事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但是因爲涉及機密，不方便多透露。”
“只能說懂的都懂。”
在弄清楚事情的嚴重性之前，張揚不打算貿然回答什麼。
萬一坑隊友就不好了。
但徐記者顯然不打算放過他。
“實話跟您說吧，張館長。”
“我們已經聯繫過陳彥光先生，他人在國外不方便溝通，已經把事情全權委託給了律師。”
“那你們去找他的律師啊，是不是沒有方律師的聯繫方式？”張揚答道。
“不是，我們聯繫過方律師了，他說他是訟棍，讓我們別煩他。”
“而且就是他讓我們來找您，說事情的細節，您都清楚。”
徐記者把話筒往張揚面前稍微湊了湊：
“張館長作爲文物鑑定方面的專家，願意在網上義務幫人鑑寶，足以看出您是個熱心腸的好人。”
“您方便……？”
“不方便。”張揚往後退了半步。
對方這種吹捧的話術太過原始，沒有一絲絲美感，反倒充滿了危險的氣息。
他搖搖頭，反問徐記者：
“我熱心腸怎麼了，好人就活該被人拿着話筒指着？”
“啊？不好意思！”
徐記者趕緊把話筒收了回去。
她知道自己操之過急了。
“張館長是怕我們做出什麼不利的報道嗎？”
“您多慮了，畢竟我是……”徐記者突然壓低聲音：“徐傑的堂妹。”
“我不可能讓傑哥失業的，老闆放心。”
她說着說着，還悄悄給張揚比了個OK的手勢。
“嗯？”
張揚看了下對方的圓臉，再想想徐傑的方臉，徐家的基因這麼善變的嗎？
“你們長得太不像了，我很難相信。”
“沒事，我讓傑哥打電話。”
……
三分鐘後，接到電話的張揚，請徐璨到了會客室。
徐傑算半個自己人，這個堂妹，勉強算四分之一吧。
可以坐下來聊聊，被盜文物這件事目前是什麼狀況。
“大英博物館那邊已經在自查了。”徐璨告訴張揚：“博物館的官方賬號被網友圍攻，剛剛發通知說，最遲明天下午就會給出結果。”
“事發後，有人去博物館裡看過了，華夏館在展的那件青花如意抱月瓶，還在展櫃裡。”
“現在有人說是你看走眼了，因爲真品明明還在。”
“也有人說展櫃裡的是假的，因爲那個館藏文物標籤像是真的。”
“還有人說如意抱月瓶是雙胞胎，你鑑定的那件是妹妹，博物館裡的是姐姐。”
“現在事情的真相撲朔迷離，張館長的話將會是關鍵的證據。”
張揚聽完，覺得自己的話一點都不關鍵。
徐璨和臨海日報的人，太看得起他了。
都覺得大英博物館的通知一發，大家的注意力會迅速集中到張揚身上，所以專門來專訪，想緊緊抓住這個熱點。
但其實目前看起來，所謂的熱點，只是少部分網友的團建罷了。
不然【#張大師顏值】這個話題應該是熱搜榜一纔對。
對張揚來說，真正關鍵的是，博物館的展櫃裡還有一件抱月瓶？
贗品，還是姐妹？
“現在博物館裡的那件，有沒有視頻資料給我看看。”張揚問道。
“有啊，還有人在現場直播呢！”
按徐璨的說法，那件青花如意抱月瓶很受關注。
好多媒體輪流派人直播，就想看博物館的工作人員什麼時候來調查。
“那你幫我找下直播的資源，我發個消息先。”
趁着徐璨找直播間的功夫，張揚給陳彥光發了個消息。
問他東西買了沒，買了的話，拍段視頻過來看看。
對方回覆：“已經買了，我打視頻給你吧。”
陳彥光直接彈了個視頻通話的邀請。
“找到了！”徐璨把平板遞給張揚，上面已經有展櫃裡抱月瓶的畫面了。
張揚同時點擊接受視頻通話。
乾脆把這所謂的“姐妹件”對比一下看看，就算是同卵雙胞胎姐妹花，也是有細微差別的。
這一點張揚在很多小說裡都有了解。
瓷器更不可能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