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日。
薛直的臉色終於不能保持輕鬆，因爲雁門關內累起的屍體，甚至已經快要和雁門關城牆持平了。
有生以來，薛直第一次經歷如此慘烈的大戰，不光是他，這一代的玄甲蒼雲軍也是這樣。
已經有幾十年，沒有人敢這樣在玄甲蒼雲軍面前放肆了。
只是薛直承認，這一次他們的確有放肆的本錢。
攻城戰本就不是草原人的擅長範圍，更何況是攻擊玄甲蒼雲軍駐守的天下第一雄關雁門關。
這一次他們以己之短攻蒼雲之長，付出的代價不可謂不大。
薛直唯一不懂的是，這些人難道瘋了？
縱然他們能夠攻破雁門，將蒼雲全部覆滅，可是付出瞭如此慘痛的代價，他們又如何與整個大明對抗。
不是薛直自誇，蒼雲戰至今日，已近油盡燈枯，但是敵人所付出的代價至少是他們的七倍以上。
草原戰士本就不多，還損失如此之多的精銳，實力大損幾乎是可以確定的事情。
縱然是聯軍，可是他們想要征服中原，也是癡心妄想。
“大哥，我們忽略了一個事情。”燕忘情來到薛直的身邊，輕眉刀下鮮血還未滴乾。
她說過，她的輕眉刀將一直在衆軍之前。
她也做到了。
“你說烽火狼煙傳回去的示警到現在還沒有迴應？”薛直問道。
他並沒有忽略，只是不習慣說廢話。
“是，這明顯不正常。”燕忘情道。
“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很不正常，這隻能說明一件事情，或者就是其他關隘也受到了和我們一樣的攻擊，或者，我們被當成了棄子。”薛直道。
燕忘情當然也明白這一點，走到他們這一步的人，沒有人是蠢人。
甚至連玄甲蒼雲軍的士兵都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
“陛下終究還是不相信我們。”燕忘情的語氣中並沒有多少的悲憤。
十天的時間，足夠她認清一切了。
雖然她現在猜測的真相才只是冰山一角。
號角聲悠揚，那是敵人又一次吹響了衝鋒的號角。
薛直舉起手中的唐刀，聲音擲地有聲：“我爲棄子，禦敵又何妨。”
三百年的歷史當中，玄甲蒼雲軍一直都是孤軍奮戰，從來沒有依靠過任何人。
“忘情，這一次你守城。”薛直道。
“大哥。”燕忘情動容道。
這十天來，一直在燕忘情在城下廝殺，薛直雖然也偶有出手，但是並不如何石破天驚，比起燕忘情造成的殺傷力差了太遠。
燕忘情自然知道薛直是在等，蒼雲的主帥畢竟是薛直，他不能出事。
雖然這樣說很殘酷，可是薛直和燕忘情都懂。
不管燕忘情在蒼雲軍中有再大的威望，也改變不了薛直纔是蒼雲軍統帥的現實。
在戰況沒有明朗之前，薛直不能出事，所以他必須要保護好自己，否則對於蒼雲的打擊都是空前的。
而現在，薛直決定主動出擊，則說明他已經放棄了希望了。
此戰，唯有戰死而已。
“玄甲蒼雲軍，到現在已經說不清死了多少人，我也只是這些人當中的一員。如果我死了，你就是蒼雲新一任的主帥。何去何從，你自己掂量。忘情，我是一個懦夫，我知道活着才更需要勇氣，然而我已經沒有勇氣活着了。蒼雲的覆滅，必須要有人爲此負責，那個人只能是我。”薛直道。
沒有給燕忘情拒絕的機會，薛直從幾丈高的城牆上一躍而下，展露出了驚世駭俗的武道修爲。
燕忘情看着薛直並不巨大的身影，淚眼迷濛。
“開城門，隨薛帥出城迎敵。”燕忘情大聲道。
事實上，戰鬥到現在這個時刻，不管是燕忘情還是薛直都已經做好了戰死的心理準備。
他們對於局勢認識的很清楚，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沒有活路了。
也正是因此，薛直纔會決定出手。
他從來不怕死，如果蒼雲確定面對死亡，他希望他是第一個。
因爲他是蒼雲的主帥，他就必須承擔起這份榮耀。
戰死是對於一個主帥而言最好的歸宿。
雁門關大門洞開，蒼雲殘存的軍隊陸續從大門走出。
鳳瑤沒有遲疑，她身後上百個奇裝異服的女子也隨之向下走去。
燕忘情張了張嘴，卻沒有出聲叫住她們。
五毒教的人比起蒼雲軍的戰士更會殺人，當然，也更容易被人所殺。
在戰場上，她們本就是異類，最容易被敵人所針對。
雖然燕忘情在盡力的保護她們，可是五毒在雁門關的人也已經摺損了一半。
這其中甚至包括一個和鳳瑤同一級別的聖使。
燕忘情知道，蒼雲這一次欠五毒情欠的大了，但是燕忘情現在也已經明白，五毒的人這一次之所以會參戰，並不是因爲他們蒼雲軍。
“我若不死，必然會讓一切對付蒼雲的人付出代價，必然會讓一切兄~弟袍澤安息。”燕忘情心中默默發誓。
她並沒有動，她太累了。
而且她和薛直必須要有一個人鎮守城門，攻城之戰，當守城一方出戰之時，最怕的就是城內出現變故。
當前方盡是敵人的時候，背後就一定要交給信得過的戰友。
除了燕忘情，沒有人能夠擔當的起這個責任。
所以燕忘情就這個看着薛直在城下廝殺，率領士兵不斷的將攻向城牆的敵人擊退。
一次又一次。
輕眉刀刀鋒依然鋒利，燕忘情的雙手卻已經開始了顫~抖。
一刀捅進瓦刺一名將士的心窩，燕忘情身子一僵。
她沒有出事，但是她看到了薛直此刻已經被包圍了。
不知不覺之間，薛直迴歸城門的路就已經被切斷了。
這些天來，蒼雲軍的死傷慘重，已經不足以保證有足夠的能力出城廝殺了。
所以薛直纔會讓燕忘情守城。
該赴死的時候，他絕對不會後退一步。
這是他的堅守，也是蒼雲的堅守。
“蒼雲！”
“蒼雲！”
“蒼雲！”
雁門關下，響起了連綿的悲嘯。
鮮血揮灑，長刀卷折。
最終，歸於寂靜。
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
薛直，蒼雲統帥，此戰斬殺七十四名敵軍，身中三十九刀十二槍，戰死於雁門關下。
時年三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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