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的意思是說。”
朝辭以白毛龍女的形態懸浮在空中,雙手抱在胸前,大眼睛死死盯着於蒼。
“孤……是個‘篡位者’?”
於蒼連連搖頭:“當然不是……篡位者指的是二代帝星。”
然而,於蒼的解釋顯然並沒有讓朝辭滿意。
她非常不忿的樣子。
“但,按汝所說,孤是那勞什子‘主母’,這不還是在說,孤在篡奪那主母之位?”
於蒼:“額……”
“豈有此理!”
朝辭深吸一口氣,顯然在極力壓制自己的惱火。
“說的好像孤很想當那什麼主母一樣……竟然將孤當成了帝星那般的小人!”
見此,於蒼哭笑不得。
但也趕緊安慰道:“就是說啊,哎呦這個星主教會怎麼這麼壞。”
雖然,理論上講,星主教會是創造朝辭的存在,是“母文明”。
但顯然,朝辭對其一點好臉色都沒有。
高傲如朝辭,即便那主母之身貴爲原初之上,但這源於篡奪的出身,也讓她唾棄至極。
不過,朝辭確實也無需太過在意這個星主教會。
一方面,其早已滅亡。
另一方面……就算是星主教會,能夠創造出朝辭,也不過是因爲運氣,是無數個巧合交織在一起的奇蹟。
與其說是星主教會孕育了朝辭,倒不如說……在原初的長期臆想之下,“主母”的誕生已經是命運中的註定,星主教會,只是恰逢其會,用整個文明的氣運加速了這個過程而已。
從這個角度上說,星主教會,不配做朝辭的“母文明”。
“哼。”
朝辭冷哼一聲。
她心中大概明白這一點。
但這也讓她更加厭惡了。
忽然,她看向於蒼,神色稍稍舒緩。
而後,忽然道:“如果這麼說……那豈不是說,假如我正常‘破殼’,去往星界……那麼,其實也不會受到荒的感染?”
在得知了這麼多真相之後,荒的本質也已經昭然若揭。
正是原初的詛咒,是祂用來收回賜予的手段。
原初爲每一尊天體都創造了數不勝數的生靈,可以說,世界所有的“思維”“智慧”或者類似的概念,都是由原初賜予的。
唯有名字不是——最初的名字,是由各個天體所取。
後來,則來自於生靈們自己。
而無論是天體還是生靈,本質上都是原初的造物,這互相取名的方式,本來也源自生靈對孤獨的抗拒。
冠以名則六慾泛生,有了名字,就有了慾望。
所以,當原初收回祂賜予生靈的一切,那麼,只剩慾望的生靈,自然就變成了“荒”。
沒有人可以抵抗原初的詛咒,因爲,原初只是取回了本就屬於祂的東西。
而那些被收回的東西……正是荒晶。
從這個角度來說,荒晶……便是一個生靈全部精華的凝聚了。
之前拉曾經說,荒與天體畸變的力量是出於同源,這話倒也沒錯,它們確實都源自原初,但本質上卻是兩種不同的詛咒。
而朝辭……雖然,朝辭的智慧大概率也不會例外,其源頭也應當是原初,但是……
作爲主之母,朝辭,顯然是可以例外的。
於蒼點點頭:“理論上,應該是這樣的……”
這話落下,朝辭的眼神卻忽然幽深了起來。
她看着於蒼,平靜道:“當初,年因爲這個原因,便將孤賣給了你……”
於蒼:“……”
咳咳。
好像……這麼說起來,年這事辦的,確實不地道哈。
當初在封嶽蒼間,他見到年的靈魂痕跡,其在得知自己是帝星選者之後,便主動帶着自己去了第三層……讓自己去“支配”朝辭。
嗯……誠然,這種心理是出於好意。
朝辭本該自由地前往星界遨遊,卻因爲愛,在自己的蛋殼中被困了一輩子。
眼見荒肆虐星界,這種情況下就算朝辭啄破蛋殼,也已經無法遨遊,所以年就產生了這樣的想法……在帝星手下,起碼,世界毀滅之前,朝辭能真正遨遊一次。
但現在,真相大白之後,這事顯然就變味了。
真是大孝子啊,年。
朝辭稍稍擡頭:“……哼,汝那是什麼表情。”
於蒼移開目光。
“於蒼——汝那表情,莫非是覺得,孤一路走來,卻會在此時後悔?”
“啊?”
於蒼一怔,轉過頭,卻發現朝辭看向自己的目光,帶上了不悅。
“年是爲了孤好,但汝也是孤真心選擇託付的存在,不然,年有何能力改變孤的想法?於蒼,在孤面前,何必心虛——不要玷污你我之間的羈絆!”
於蒼怔怔看着朝辭,而後,忽然笑了。
也是……他剛纔心中的片刻遲疑,真是太不該。
若是在剛認識朝辭的時候,現在,肯定已經惹得朝辭生氣了。
“我知道了。”
“哼……”
朝辭轉過身,飄遠了些,“還有……知曉身世隱秘之後,孤更確信,選擇汝,正確無疑——那主母之名,每一道筆畫都充滿着骯髒與欺騙。相比起高高在上的虛假,孤更中意汝身旁的位置。
“孤很感謝,汝從虛假之中,救出了孤。”
若朝辭真的以主母的身份降生,在知道一切之後,只會在巨大的落差之中羞憤難當。
驕傲如朝辭,不允許自己成爲那般骯髒的存在。
朝辭的驕傲,不因其位格而改變半分。
在於蒼身旁,挺好。
雖是凡靈,雖不高貴,但她堅信終有一日,他們會比一切虛假都更加偉大。
“你這傢伙……”
聽着這樣的話,於蒼不得不承認,他有點被感動到了。
被人信任的感覺,太好了。
並且,對自己說出這樣話的,還是一向傲嬌的朝辭!
當傲嬌打直球,那麼阿偉是必死的。
正當於蒼情難自抑之時。
朝辭卻忽然轉過身,湊到了於蒼近前。
“聽開心了?”
“啊?”
“那晚飯,你懂的——我要吃小龍蝦味的。”
“啊……”
“好了,孤休息去了。”
朝辭哼了聲,便回到降輦之地中了。
見此,於蒼眨了眨眼,而後,有些哭笑不得。
好吧……看來朝辭果然無法維持直球狀態太久。
今天可真是稀奇事。
一向大大方方的王女變得扭扭捏捏,傲嬌朝辭卻忽然直球。
果然活久了什麼都能見到。
“!!你說誰扭扭捏捏”
“不知道。”
於蒼大搖其頭。
“我和你拼了!”
惱羞成怒的王女幻化出靈子身軀,向於蒼髮動了頭槌攻擊,卻被於蒼單掌攔下。
“好了,別鬧。”
於蒼摩挲着下巴,心中卻是在思考另一件事。
一件很重要的事。
“在想什麼?”
拉的身形在於蒼身邊出現。
現在,原始帝識還沒有完全散開,現世仍然和星天視域保持着一定程度的連接,所以,即便拉的魂卡還在死亡冷卻之中,但拉還是能短暫地在於蒼身旁現身。
“啊……拉。”
於蒼稍稍回神,“雖然現在,一切似乎都明瞭了,但……仔細想想,還是有疑點的。”
“……看來你也注意到了。”拉點頭,“最後,神兮說的話……很讓人在意。”
“沒錯。”於蒼認真下來。
見氣氛忽然變得嚴肅,還在試圖用頭槌攻勢掩蓋自己羞憤的王女,不由得漸漸停了下來。
嗯……看起來,沒有人在意她的失態了。 wωω▪ Tтkan▪ Сo
好機會!快溜!
王女一頭扎進了星天視域,把頭埋進星神意志的懷裡做鴕鳥去了。
在見到朝辭時,神兮說了一句話。
“你怎麼可能——你有什麼資格,你有什麼資格,爲主母大人取名?你——你沒有這等權力,也沒有這等位格!”
看上去這只是氣急敗壞的辱罵,但若是仔細思考,確實不對勁。
很顯然,在星界,名字很重要……甚至決定了力量與權力的歸屬。
於蒼不清楚,是混沌之中所有的地方名字都這麼重要,還是隻有星界,由於原初太過在意母親有沒有給自己取名,所以名字很重要變成了世界的規則。
這兩種情況,都挺有可能。
但不管是哪種情況……好像,似乎,自己確實都沒有資格給朝辭取名啊。
當初在藍星,朝辭還是造物主的時候,上億年的時間裡,確實都沒有過一個名字。
朝辭自己說過,當她真正破殼誕生的時候,便會自動擁有屬於自己的真名。
在那之前,沒有人有資格爲其取名。
甚至,就連代號都不可能存在!
魂卡師協會中對其名字的記錄一片空白,有史以來的所有神話,都沒辦法將某個詞彙組,與朝辭聯繫起來。
造物主,太尊貴了。
而在得知了其真實位格之後,這份尊貴還會更高。
這樣的存在,想要獲得名字,恐怕……就真的只有自己給自己取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若是取名真的這麼容易,那麼,當初第一紀元那位觀星師,就沒必要再爲整片星空都命名之後,纔敢給原初取名了。
其前面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確保,有足夠賜名的位格……而就算如此,也險些失敗,起碼沒有完全成功。
但……於蒼卻十分自然地,爲其取了名字。
這就說明,於蒼的位格,定然是與朝辭同等,乃至超過的。
要知道,就連帝星,都只能用養蠱這種方式,去吸收朝辭的力量……若是能像於蒼一樣隨手取名,那麼何必這麼麻煩?
當初,被困在神話絕頂的朝辭,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拒絕帝星的支配,又怎麼可能被於蒼所取名。
如此想來……當初在封嶽蒼間,那看似水到渠成的一切,似乎並不簡單。
就比如……於蒼前三層都遇到了阻礙,也都很順利地度過了。
而,在他想要登上第四層的時候,卻非常自然地就成功了。
按照於蒼的回憶來看,那時,他認爲他能做到,所以,就做到了。
這其實相當不合理,朝辭都被結結實實嚇了一跳,但由於當時眼界還窄,所以於蒼只覺得合理,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還有,帝星爲什麼如此堅定地選擇自己。
在之前,長生、羲黎、太雛那麼多驚才絕豔之輩,都被帝星認爲沒有對抗荒的可能。
卻在自己身上,斷言他是最後的希望。
雖然帝星解釋過,是因爲時間不多了,但現在看來……似乎並不如此!
並且,由名字引發的異象,也不止這些……當初在真龍死地,於蒼也曾經做到過僅憑真名,就生生從祖龍皇帝口中奪走了不死藥,乃至搶走了其所有力量!
拉看着於蒼,眼神頗有深意:“於蒼,看來……你的身世,很不簡單。”
本以爲,於蒼只是一個選者,一個運氣好的同時,又恰好有格局與膽魄的年輕人。
現在看來,於蒼身上的謎題,還有很多。
於蒼沉默了。
他的視線看向地面,實際上,則是看向了虛空之中的面板。
他身上神秘的一切,一路走來都基本上水落石出,唯有……眼前的這個面板,依舊神秘。
這記錄一切、書寫一切的力量……還有那似乎在要求他收集荒晶的商店……
自己名字上近乎不講道理的高位格,是因爲你嗎?
——詞條記錄儀?
拉看不到那個面板,所以只以爲看向地板的於蒼是在思考。
他沒有打斷。
良久之後,於蒼才擡起頭,他深吸一口氣,而後忽然道:
“說起來……確實還有一點可疑。”
“嗯?什麼?”
於蒼擡起頭,看向天空。
在那裡,原始帝識的分離還在繼續,看上去,還要持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當初……神兮發動‘原初期許’的時候,原始帝識之中投來了一道目光……給我的感覺,很熟悉。”
“哦?”拉眉頭一揚,“你不會要說,你曾經見過?”
“沒錯。”
於蒼捏了捏拳頭,他眯起眼,沉默良久之後,纔開口道:
“若我記得沒錯……應當是當初,帝星將我拉到第三層時……那個突然衝出來的神明注視。”
那是在前往長生帳的路上。
因爲他的研究涉及到了禁卡無害化成功的可能,所以,帝星急不可耐地趁他睡覺,將他拉到了星天視域第三層,那也是他第一次前往第三層。
在那裡,他與帝星對話,結束後,於蒼沒有急着返回,而是稍稍停留了一會。
就是這麼一會,他見到了一場蔓延無數光年的神明降臨。
於蒼瘋了似的想要返回,但似乎仍然遲了一步,最後關頭……一個星械庫忽然出現,想要掩護於蒼離開。
卻……直接被那神明的目光撕碎,毫無還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