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狼嚇了一跳,手足無措地比了比,眉頭糾在一起,只結結巴巴的問道:“泠音,你,你怎麼啦?可是……可是我什麼地方……惹你不高興了?吶,我不問了,不問了……”見泠音直搖頭,眼淚卻是更加洶涌的溢出來,他急得站起身來,輕輕拍着泠音的背,連連道:“你別生氣,別難過了……”
泠音一把推開他的手,擡起頭來,一抹眼淚,恨恨道:“我給你的龍舌蘭呢?你的右手根本沒有恢復過來,龍舌蘭你根本沒用!”倘若他右手已經恢復,勁力也不會如此之弱。
貪狼垂眸不敢看她,老實回答道:“我,你給我的時候,我轉交給門主了。他的手也受過傷……傷了筋脈。”
泠音氣結:“傷了筋脈?那是他活該!他那隻手,便是追擊莫門主時受的傷,你卻要將龍舌蘭送給他?”
“什麼……?”貪狼不可置信,一時語塞。儘管自己不願背叛門主,但一想到前任門主被他追殺至漠北的事實,心裡還是會紛雜糾繞,久久難平。
門主……誠如泠音所言,門主所爲,確是小人行徑,可……
“我真是不明白,你何苦要這般衷心於他!”泠音站起身來,拉過他的左手手臂,憤然道:“你對他忠心耿耿,可他呢?他是怎麼對你的!你受傷多日,他可曾派過大夫給你瞧傷?可曾顧及過你的生死?你爲他賣命,可他卻將你當做棋子,乃至棄子!用你做誘餌來設下陷阱!”
貪狼淡淡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泠音。”他靜靜地看着泠音,“就像你也有你的固執,也有你所守護的東西一樣。”
泠音呆了呆,竟不知如何反駁他。
貪狼繼續道:“我不是不相信當年的真相,也不是分不清是非黑白。泠音,並非我心裡已經不分善惡良知泯滅。”
“我對他,不是忠,而是——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爲君死!”他一字一頓,咬得堅決。
泠音聽得愣怔,睜着眼睛望着他,心裡五味雜陳。
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爲君死。
她早該知道,貪狼這樣的人,對燕無計,實則該是這樣的心思。正是因爲良知未曾泯滅,未曾失去判別是非善惡之心,他永遠都活在痛苦、糾結、掙扎之中,不得解脫。無論是站在哪一方,都逃不過內心的懲罰。
取捨於他,實在是太過痛苦而殘酷的事情。
泠音嘆息着,輕輕靠在他右肩上,低聲道:“我明白了,貪狼,你的心裡太苦……我以後不會再怪你了。”
貪狼攬過她,垂首道:“對不住,我沒能達到你的要求……”
泠音擡手封住他的脣,看着他的眼睛溫言道:“切莫說這樣的話。你沒有對我不起,之前我不知曉你的這番心思,是以心裡總是不能理解你。我對你的要求並沒有什麼,只是你若真的不想我難過,就答應我,以後無論如何,不可在這樣不要自己的身子了!”
貪狼聽得這番言語,又是感動又是溫暖,既感動於她能理解自己心裡久不爲人知的痛苦,又爲她事事爲自己考慮而倍感溫暖。不由得笑着點頭道:“嗯,我答應你。”
泠音鬆開他,將那碗龍舌蘭端了過來,提起酒罈倒了半碗酒摻進去,說道:“這龍舌蘭十分難得,你且喝了,對你左手的創口和右手的舊傷都很有益處。”
貪狼接過來喝了,泠音又倒了小半壇酒進壺中,搖勻了,倒出一碗來遞給他。
“雖然你的心思我已明瞭,但你已經不能再回到占星門了。我們得儘快離開這兒,給你送飯的那人回來,定會發現你逃走了,這暗道也遲早會被找出來,我們最多有半天的時間。先離開占星門的勢力範圍,再設法追上阿醒和師兄他們。”
“嗯。”
泠音笑了笑,待他將藥都喝完了,泠音又替他重新將左臂包紮好,兩人拿了兵器,藉着夜色疾步離去。
“阿醒,阿醒?阿醒你在哪兒?”蕭墨含一覺醒來,卻不見冷醒,便起身來尋她。
這幾日冷醒悉心照顧,再加上自己的調養,蕭墨含已然恢復了許多。
“怎麼了?”冷醒手裡捧着一包梧桐葉包着東西走進院裡來,奇道:“出什麼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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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墨含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沒看見你,還以爲你去哪兒了。這是什麼?”
冷醒坐在茅草中,將梧桐葉輕輕撥開:“我見你傷好些了,便先去探了探路,今日便可以出發了。”
她剝開最後一層梧桐葉,一陣清香無遮無攔地飄了出來,只見是一隻燒好了的山雞,顏色黃橙橙的甚是誘人,還帶着梧桐葉特有的清香,直引得人食指大動。
蕭墨含笑道:“阿醒的手藝,自是沒什麼說的了。”
冷醒啐道:“油腔滑調!快試試。”
“嗯!”蕭墨含撕下一隻雞腿來,吃了一口,讚道:“皮好酥啊!肉也特別嫩,阿醒你怎麼做的啊!”
冷醒笑道:“你又問來幹嘛?莫不是要做給哪家姑娘吃?”
蕭墨含道:“哈,自然是要做給洛陽城郊的蕭家……唔唔……”
冷醒將手上油漬往他嘴邊擦了擦,滿意的看着他嘴裡的另一隻雞腿正好堵住了剩下的兩個字,口中道:“看你還亂說話!”
蕭墨含咬下一口來,將自己先前那隻遞到她面前,“試試?”
冷醒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一斜眼卻見他笑得狡黠,不僅奇道:“你笑什麼?”
“你還記得在洛陽城郊的時候嗎?那天晚上你敲傷我的手腕,只好餵我吃,那時候也如同這般。”
冷醒經他提醒,悟得他說的是同碗吃飯之事,不由羞惱,蕭墨含卻是“吃吃”笑了出來。
看着手裡這道“梧桐山雞”,蕭墨含喃喃念道:“梧桐一葉而天下知秋。中秋快到了呢,不知泠音貪狼他們現在在哪兒,可還安好?”
卻說此時,泠音和貪狼離開了洛陽,一路往南而下,避開去往南疆的近路,直往江浙一帶行去,正教殺手們始料未及——都只道他們二人好不容易逃離了占星門,一定是日夜兼程的趕着去和蕭墨含他們回合,卻不知二人遠遠避開了追殺的殺手主力。
這一日來到杭州城內,恰逢中秋佳節,杭州城本就繁華非常,這一日更是熱鬧非常,街上熙熙攘攘,摩肩擦踵;酒肆樂坊,人滿爲患;西子湖畔,遊人如織。眼見着天色漸暗,街上反而更加熱鬧起來,華燈初上的時候,一羣羣人你挨着我我擠着你,全跑到了大街上來。
泠音一早起了心思要在城中過了這中秋佳節,晚飯未吃,便已拉着貪狼上了街。
剛出了客棧門口,鬧市的繁華景象便撲入眼簾。
泠音拉着貪狼往熱鬧處走去,貪狼一時有些尷尬,扯了扯泠音,停下腳步來。
“怎麼啦?”
“這個,”貪狼微赧,示意兩人的手,“大街上的,人這麼多,不太好吧。”
泠音“哈哈”笑着,指着貪狼道:“你害什麼羞,我還什麼都沒說呢,你這臉皮怎麼這麼薄啊?”
貪狼紫漲了臉皮,慌忙道:“我沒有……”
只是泠音哪裡還聽他囉嗦,拉了他就往人多的地方擠,口中道:“這裡人這麼多,我不拉着你,一會兒走散了可怎麼好……”
貪狼無奈,只得由着她來。
這邊泠音已然鑽入一個小店中,但見店內各種精巧的物件琳琅滿目:惟妙惟肖的面具,姿態神情各異的麪人,祈願的紅繩、孔明燈……
泠音一時興起,伸手取了一張鬼面戴上,扭過身去給身邊的貪狼看時,入目卻是一張白無常的臉,只把泠音嚇了一跳,回過神來笑罵道:“你這促狹鬼!可嚇死我了!”說着便去掀他面具,卻見面具下一張白淨的臉微紅的瞧着自己,連連道歉道:“姑娘,對不住,小生不是有意的……”
泠音呆了一呆——貪狼和自己,還是走丟了!
他身上還有傷,倘若遇到敵人,可如何是好!
心下這麼想着,便急得什麼也顧不上了,一把推開面前那書生,衝出了店門,但那茫茫人海,卻往哪裡尋去?
心下橫道:“實在不行,就去抓那大街上行人挨個兒問!”
正伸手去攔時,一隻大手伸將過來,不由分說的握着她手腕,另一隻手迅捷無比的往她那隻手腕繞去。
這一下一氣呵成,只在一瞬之間,泠音手腕上便已多了一副精巧的手鍊。泠音一驚,自己竟在瞬息間着了敵人的道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