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心婉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這是明顯不想說的樣子。
顧拙面露狐疑,這是什麼情況?
一旁的謝衝急得不行,他根本沒想過自家阿孃居然把大哥寄回來的錢都用光了,只是這個場合也實在不適合細問,他便按捺住了。
他還擔心自家阿孃是拿錢買了值錢的東西——像是手錶收音機這種,要是說出來……雖然不怕阿嫂和阿凝跟他爭,但還有外人在,讓人知道了總歸不好。
再有……
謝衝一臉羞窘道:“那個……阿嫂你能不能借我點錢修房子?等以後我掙了錢會還給你的。”
這就……
除了顧拙,其他人都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這個青年。
連謝凝也是一臉意外,她知道謝衝並不像他對外表現的那樣純良,但她也沒想到,他居然能這樣……無恥。
顧拙卻是一點也不意外,以她對謝衝的瞭解,他今天借錢倒不是想着將來賴賬,而是……他這個人怎麼說呢,本質上就是個老賴性格,但又不是完全的老賴。
如果借了一百塊錢,在他口袋裡只有幾百塊錢的時候,他肯定不會還的,但如果手裡有一千塊,他大概率是會還的。同樣,但凡自己有用錢的地方,他是絕對不會先還錢的。
這人怎麼說呢,看着是個好人,其實虛榮又精於算計,但你要說他是徹底的壞人,那又不是。
唯一跟這人完全貼切的詞語,大概就是虛僞了吧。
“這個錢我能借。”不等對方高興,她就又道:“但你必須在借條上寫明兩年內還清,要是還不清,就直接拿你的口糧抵。”
這年頭,再沒有比口糧更值錢的東西了。
她再恨謝衝,這人到底是自己的小叔子,且茵茵並沒有真的出事,她不可能真的不借錢,眼睜睜看着他們沒地方住。真要那樣,旁人是要說嘴的。而且對她而言,比起些許錢財的損失,能把家裡的“外人”清理出去纔是最重要的。
顧拙這話有些不近人情,但也在情理之中,老村長聞言甚至有些欣慰。
七秀這孩子聰明絕頂,但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點。
——她性格太平了,什麼都不計較,不是原則問題都能妥協。而像她這樣能爲的孩子,心裡格局太大,旁人看得天一般大的事情,到她那兒也是小事,是無所謂的。
然而此刻,她竟是顯露出了少有的鋒銳。
人果然是經了事纔會成長的。
顧隊長開口問謝衝:“你想借多少?”要是可以,他是想從大隊裡支錢給他,然後從他工分里扣的。無奈大隊裡的錢實在不多,而且謝衝幹活不成,一年下來工分估計都不夠扣。
謝衝猶豫了下道:“一百成嗎?”
“你當錢是天上掉下來的?”聽到這,楊秀珍忍不住了,懟他道:“人家娶個媳婦彩禮都只要20,你修個房子要一百?“
謝家的老房子要修當然花不了一百,但那邊的傢什有許多被陳心婉送了人,還剩下的也多是壞的爛的,要全部重新買,一百塊錢可能都不夠。
別的不說,一口鐵鍋就要好幾十了,那還是得有工業券才能買到的緊銷貨。
但楊秀珍可不管這個,誰家過日子不是一點一點攢家當的?沒聽說過借了錢一次性買齊的。
而且這個謝衝也真的不講究,這個時候問七秀借這麼多錢,七秀要真拿出來了,那以後是別想消停了。
她可不希望閨女的二婚對象都是衝着錢來的。
楊秀珍都知道的道理,顧拙自然也知道,她道:“一百沒有,我頂多借你二十。”
要不是謝家的老房子實在是破,沒個十幾二十根本修不來,顧拙都只想借十塊。
這年頭,二十塊也是一筆鉅款了。
陳心婉瞪着眼睛要說什麼,謝衝連忙攔住她,咬着牙道:“好,二十就二十。”他算看出來了,自家阿嫂是恨上自己了,這是一點通融的餘地都沒有。
既然如此,那能拿多少是多少。
顧拙淡淡看他,“你先把欠條寫給我。”
謝衝深呼吸一口氣,轉身回到自己房間拿了一張作業紙,用鉛筆寫下一張欠條遞過來。
顧拙看了下:今欠顧拙20元。
她蹙眉,“按着我剛剛說的寫,落款寫下年份日期。”
老村長渾濁的眼裡閃過一絲笑意,看,這孩子以前是不愛計較,不是不會計較。
事實上,顧拙這會緊張地手心都冒汗了。
——她從來沒這樣跟人言語交鋒,錙銖必較過。
放在以前,謝衝要一百,她哪怕心裡覺得數目有些大了,但爲了省事,也會乾脆把錢交出來,更不會要借條。
在她看來能用錢解決麻煩,是合算的。
謝衝咬牙按着她的要求寫了欠條,顧拙才從房間裡拿了二十塊錢給他。
之後,在老村長和顧隊長的見證下,顧拙從竈房裡將家裡一半的糧食交給了陳心婉和謝衝。
“還有阿凝的戶口,既然她跟着我住,就把戶口轉到謝凜的戶口上吧。”最後,顧拙開口道。
聞言顧隊長一怔,想說謝凜的戶口也要銷掉了,但老村長一個眼神投過來,他會意,開口道:“成,你明天拿戶口本過來,我給你辦了。”
顧拙也不怕陳心婉到時候不給戶口本,她的心思很好猜,閨女戶口跟着兒媳婦,那學費自然也是兒媳婦出,她巴不得呢。
——她覺得女孩讀書沒用,也捨不得那個錢,但別人供,她是沒意見的。
“正好我在,你們趕緊收拾好行李,我帶你們去糧倉,那邊的鑰匙只有我有。”
很顯然,老村長和顧隊長是想要盯着兩人搬走,陳心婉和謝衝只能硬着頭皮回房間收拾東西。
兩人的東西不算少,衣服被子還有搪瓷杯搪瓷臉盆等。
——因着陳心婉的講究,謝家如水杯臉盆這些都不是共用的,而是各用各的。
說是這樣說,但陳心婉和謝衝的這些東西,當初也是顧拙置辦的。要是她不樂意的話,是能把這些東西扣下的。
只是之前那一番已經用盡了她的全身力氣,她實在沒有再接再厲的勇氣了。
再說他們的私人物品,她扣下也不過是白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