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的陽曆三月中旬,在一個晴朗的天氣裡,高明程跟着鄧婉婉等人,一同乘坐前往省城的火車。
縣裡雖然有火車站,但這條鐵路線,並不能直達首都,因此他們得先乘車到省城,再從省城買票去首都。
這會兒可沒有網絡購票,必須人到當地去排隊買票才行,當他們下了火車,前往購票地點時,頓時被人山人海的隊伍給驚住了。
在縣裡買票時,由於人少,且現在已經過了春運最繁忙的時候,想買到火車票,那是比較容易的事情。
但在省城這種大城市買一張火車票,那可真是難上加難!
王珣對此習以爲然,他有豐富的購票經驗,於是對高明程他們說道:“你們找個地方休息,我去排隊買票!”
說着,他經過觀察後,選擇了一個人數相對少些的隊伍站着。
高明程看着前面長長的隊伍,以他的目力,都很難看到最前面的售票員。心想,王珣能在兩個小時內買到票,那就已經是幸運的了!
於是他對鄧婉婉說道:“我們到附近找家飯店坐下吃飯,等吃過飯了,我再來替換王大哥排隊。”
鄧婉婉並無意見,直接應下。
在高明程的帶領下,他們找到一家飯店,點了幾樣菜。
見他沒多久就擠了出來,王珣忍不住笑了。
他一面大口的吃着炒粉,一面對高明程說道:“擠不進去吧?哈哈,這還算好的,我之前在首都買票時,足足排隊六個小時!那會兒冷的很,我穿着厚棉衣,戴着帽子,都不敢說話,一說話就嘴裡呼着白氣了!”
“哎,好!”鄧婉婉應着。
因爲不是飯點,店裡的人並不算多,和老闆說明要等排隊買票的親人後,於是老闆答應讓他們坐在這裡等着。
從他們點菜到吃完飯,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而半個小時後的王珣,看着似乎沒怎麼往前面挪動!
從縣裡坐車到省城,需要三個小時左右,他們在出門前,已經吃過東西了,現在並不是很餓,但他們人多行李多,又有老人和孩子,在外面吹風等上幾個小時,那就很難捱了。
沒辦法,高明程只能打消去前面看看的心思了。
高明程本想去前面看看情況,但沒想到人太多,他根本擠不進去!並且每個人都朝他投來警惕的眼神,生怕他會插隊,同時也有車站的人在維持秩序,時不時有呵斥聲響起。
在周圍人的注視下,高明程站進隊伍裡,而王珣則端着碗走開了。
隨身帶着食物和水的人,當即把東西拿出來吃,這就苦了那些沒帶食物的人了,只能忍耐着。
高明程吃飽了後,就端着一碗剛炒好的炒粉,準備去找王珣了。
“婉婉,你們就在這裡待着,別亂跑,我去給王大哥送飯吃。”臨走前,高明程交代了句。
高明程眼力好,很快就找到人了,他把炒粉遞給王珣,說道:“王大哥,你先吃炒粉,我去前面看看情況。”
王珣站了半個多小時,還真是餓了,於是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鄧婉婉的爸媽雖然年紀很大了,但活了半輩子,卻是第一次出遠門,因此看着一臉的膽怯,當得知飯錢很貴時,還一臉的肉疼,最後在鄧婉婉的勸說下,纔跟着吃了一些。
因爲之前知道王珣排在什麼位置,於是高明程往那個位置走去。
“王大哥,你到旁邊找個地方坐着吃,我替你排隊。”高明程說道。
這碗炒粉放了肉和雞蛋,又是剛出鍋,因此香噴噴的,惹得不少人紛紛側目,還有人的肚子甚至發出咕咕的聲響來。
高明程已經把飯店的名字和位置告訴王珣了,等下王珣吃完了,還可以到那邊坐着休息一會兒。
再說了,他們手裡不差錢,哪怕車站附近的飯店會貴點,也是吃的起的。
排了一會兒後,前面的人開始往前挪動了,於是高明程也緊跟着往前挪動起來。
排隊其實挺枯燥無聊的,於是高明程乾脆東看看,西看看。目光在形形色色的人羣中晃過。
後來實在無聊,他就和周圍的人搭話聊天,他懂得不少地方的方言,因此就算和五湖四海的人交流,也不會太艱難,何況出現在省城車站的,大多都是他們本省的人,只有少數是外地到這裡轉車的。
大約又排了一個小時左右,突然高明程所在的隊伍快速往前挪動了,高明程心中奇怪,墊腳往前看去,這會兒他已經能遠遠地看到售票員了,原來是一大家子一起排隊買票,因此在買到票後,他們就一下子都走掉了。
有人買到票離開,自然也有人剛剛排在隊伍的末端,使得隊伍看上去依舊很長,好似一條長龍。
好在半個小時後,總算輪到高明程買票了!
“你好,我要買車次191,到首都的票,我要七張硬臥票!”
高明程簡潔的說明了情況,等售票員報了每張票價後,他就低頭從包裡拿錢。
售票員是熟練工了,很快就清點了票錢,然後再把車票遞給高明程。
高明程拿到車票的一瞬間,不由得鬆了口氣。
這會兒京九線還沒有通,從省城去首都,必須繞行京廣鐵路,兩者距離約2000公里,按48公里/小時算,得走41個小時!
若是路上火車遇到什麼事故,那可能還得更久一些,畢竟火車晚點,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從人羣中擠出來,高明程朝之前的飯店走去。
“買到票了,21:34發車,第三天的中午,就能到首都了!”高明程拿出一張票,其餘的票則都遞給王珣,讓他收着。
高明程買到的票是硬臥,算他運氣好,還能買到,如果買不到,那就只能買座票,一旦買座票,就有可能買到無座票!
到時候一家老小在車上熬四十多個小時,那可真是叫苦連天了!
王珣看了一眼車票,滿意的笑道:“買到硬臥就好!”
票雖然買到了,但距離上車還有好幾個小時呢,於是大家只能耐心的等着。
等到天黑後,氣溫也降低了不少,鄧婉婉貼心的給兩個孩子裹緊了外套,生怕他們冷着。
鄧婉婉的繼子本是個調皮的,但被湖中浮屍以及找替死鬼的傳言嚇到了,因此看上去神情怏怏的。倒是她的繼女挺乖巧的,也願意喊鄧婉婉媽媽了。
人的感情就是如此,你若是喜歡我,那我肯定也多少會喜歡你,於是鄧婉婉和繼女一直牽着手,看神情,真跟親生的母女一樣了。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九點,乘坐他們這趟車次的人就可以開始排隊檢票了。
排隊的人羣也不少,但其中就有好幾個人買的進站票,手持進站票的人,可以幫助親人扛行李進站,等把行李和人都送上車後,再下車返回。
儘管鄧婉婉他們已經儘量精簡行李了,但還是有不少,其中就有一半是吃食。
在車上要待四十多個小時,自然要提前準備好一些吃食才行。
因爲他們有老有小的,於是高明程提出幫他們拿一個袋子。
隨着排隊的人羣檢票進站後,高明程迅速的找到車次和乘坐的車廂,帶着鄧婉婉他們朝車廂走去。
他們要去的硬臥車廂,人數不算太多,而那些硬座車廂的門口,簡直是人山人海了!有些人甚至在親朋的幫助下,從車窗爬進去了!
到了車廂後,高明程拿着他的中鋪票,很快就找到相應的地方了。
他買的七張票裡,有兩張下鋪,三張中鋪和兩張上鋪。高明程自然想要下鋪,但鄧婉婉他們有老有小的,他就選了一張中鋪了。
雖然是同時買的票,但位置卻並不在一起,高明程和他們的票,是隔着一小段距離的。
高明程放下東西后,這才鬆了口氣。
他們上車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等到晚上十點,臥鋪車廂慘白的日光燈便會熄滅,只留下狹窄過道上,彈簧座椅中間小桌下方的夜燈昏黃的亮光,如同即將熄滅的燭火一般。
這個點,是該睡覺的點了,於是高明程從包裡拿出洗漱用品,準備前去臥鋪車廂盡頭的開放式水房裡刷牙洗臉。
雖然在家時,他跟許多美說只需要帶兩身換洗衣服就行,但收拾行李的許多美還是給他帶了不少物品,其中就有洗漱用品和一些食物。
現在天氣冷,即使帶食物上車,也不容易壞,因此許多美給他煮了二十個雞蛋,又買了一些滷菜和麪包點心什麼的。
至於水,高明程之前在省城車站附近的商店裡買了瓶裝礦泉水。
瓶裝礦泉水的歷史蠻久的,早在1930年就在青島建立了嶗山瓶裝礦泉水廠,在80年代以前一直是我國唯一的一家瓶裝礦泉水生產企業。不過那會兒是玻璃瓶裝產品,產品單一,價錢也昂貴。
但進入九十年代後,塑料瓶的礦泉水,將風靡一時!人們在旅途中手持一瓶曠泉水,被認爲是一種“時尚”,給人們帶來了外出的方便,因此礦泉水的宣傳廣告也是到處可見。
他買了瓶裝礦泉水,但鄧婉婉的父母卻是帶着一個搪瓷杯上車的,火車上有熱水供應,因此可以用搪瓷杯接水喝。
高明程很快就洗漱好了,又去上了一個廁所,在搖搖晃晃的車廂中走到屬於自己的牀鋪,然後準備爬上牀睡覺了。
這會兒光線暗淡,也不適合幹些什麼了。
他在洗漱時,其餘人也紛紛準備洗漱睡覺。
但沒多久,就有列車員過來讓他們換票了,這是硬臥纔有的待遇,等即將下車時,列車員會再次提醒他們,然後把之前的車票換回來,讓乘客好拿着車票下車。
在匡次匡次的聲響中,高明程慢慢的睡着了,而他的一隻手,則一直放在行李袋上。
這行李袋中,可是有厚厚一疊現金的!
不只是他如此,車廂上的其他人,亦是把貴重物品隨身攜帶,哪怕是睡覺,也會緊緊的抱着,或者枕在頭的下面,時刻警醒着。
到凌晨時,車廂中就漸漸地沒有聲響了,大部分人都陷入沉睡之中,即使有個別沒睡的,也不敢發出聲響來。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手持手電筒,一個牀鋪一個牀鋪的照了過去。
當手電筒的光芒照在高明程的身上時,他條件反射的睜開眼,隨即把手裡的一顆花生朝光源處疾射而去。
“哎呦!”那顆花生打在手持手電筒的年輕人的臉上,疼的他大聲叫了起來。
此時已經有人被燈光驚醒,又聽到這慘叫聲,於是紛紛起身,很快就有人大聲質問這年輕人想幹嘛。
年輕人見狀,連忙賠笑,說自己是在找牀鋪。
“那伱找到了嗎?”高明程坐起身,盯着那賊眉鼠眼的年輕人看。
在火車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而扒手和人販子,就是大家最討厭的人。
“找到了,找到了。”年輕人不敢惹衆怒,一面說着,一面灰溜溜的走了,見他離開了這個車廂,其他人哪裡還不知道那年輕人肯定是沒打什麼好主意!
於是有人罵罵咧咧幾句,也有人重新躺下睡覺,只是手中的行李袋抱的更緊了。
一個小插曲過後,接下來倒是一夜平安了。
人在睡覺時,時間就過得飛快般,當清晨的光線透過車窗照射進來時,高明程第一時間睜開了眼睛。
他的牀鋪是中鋪,而中鋪則佔據了大半個車窗位置了!
在這裡,可以輕易的看到窗外的景色,但也容易受到光線的影響,從而白天不太好睡覺。
他醒來後不久,其他人也紛紛醒來,沉靜一晚上的車廂,又恢復了熱鬧,不過高明程起的早,早早的洗漱好了,沒人跟他爭水龍頭用。
而等醒來的人多了起來後,想用水,那就不容易了!
如果碰到洗漱特別慢的人,那得等很久去了!
鄧志勇夫婦是頭一次出門,對火車上的情況一無所知,鄧婉婉細心的給他們介紹車廂裡的佈置,又領着他們洗漱和上廁所,至於兩個小孩子,就交由王珣帶了。
等一切都整理好了,他們就喊高明程過去吃東西。
鄧母打開好幾個罐頭瓶子,笑呵呵的對高明程說道:“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小菜,用來配粥、饅頭、和麪包吃,那是最好不過了!”
高明程一眼看去,看到有不少小菜,有常見的蕎頭、蘿蔔乾、柚子皮,也有一瓶火焙的豆豉魚乾,放了很多油和辣椒,看着就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