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鮮紅噴灑而出，在這雪色裡是那麼的獨特耀眼。
當方炎看到自己的鼻子在流血的時候，身體也跟着飛了起來。
人在空中倒飛而去，他這才意識到自己被人打了。
砰！
他的身體重重的摔落，在平坦的雪地上面砸出一個人字型的大坑。雪花飛濺，然後再次重歸雪原。
方炎眼神空洞的看着蒼茫寂寥的天空，心想劇情不應該是這樣發展的。
按照電視劇裡面的故事延伸法，葉溫柔這個時候應該微微的詫異，但是又滿心的期待，在自己親吻上她的時候眼睛瞪大整個人陷入了一種這到底是什麼情況的癡呆狀態——一般在出現這個鏡頭的時候，畫面定格，這一集的故事到此結束。開始唱歌和出字幕。
下一集開始，男主角拉着女主角奔跑，奔跑在長長的大橋或者石子河風景秀麗的河岸上。
他們跑啊跑啊跑啊跑啊，直到跑的氣喘吁吁再也跑不動了的時候才停了下來，男女主角趴在欄杆上或者膝蓋上大口大口的喘氣女主角問你爲什麼這樣男主角很不耐煩的說我怎麼樣啊女主角說你說你怎麼樣啊男主角說那你想怎麼樣啊女主角很生氣轉身離開男主角沒有挽留眼神哀傷——
“她怎麼就打人了呢？”方炎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你當着我初戀情人和她男朋友的面打我——你知不知道這很傷人自尊？”
“你連小鳥都不忍心吃——難道我還不如一隻鳥？”——
鳳凰那該死的笑容出現在他的面前，她蹲下來看着躺在雪窩裡面的方炎，說道：“你還好吧？”
“你覺得呢？”方炎沒好氣的說道。我都這樣了，裡裡外外都受傷了，還能好的起來嗎？
“對不起，我不應該問你那個問題——”鳳凰歉意的說道。
她說的不應該問的問題自然就是‘你們這是約會’這個問題。如果她不問的話，方炎就不需要刻意的去向她證明什麼。如果方炎不證明什麼，也就不會捱打。
方炎又覺得胸口被人插了一刀。
這樣的道歉不是再一次的打臉嗎？
痛得他呲牙咧嘴的，抓了一個雪球擦拭鼻端的血水，說道：“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鳳凰奇怪的看着方炎，說道：“難道不是因爲我問你那個問題——所以你才躺在這裡嗎？”
“當然不是。”方炎否認着說道。“怎麼可能因爲你問了一個問題我就要捱打？這個世界上有這麼野蠻暴力的人嗎？”
“那是因爲什麼？”
“因爲我摟了她的腰。”
“你們不是情侶嗎？”
“這和是不是情侶沒有關係，只是因爲我摟了她的腰。”方炎固執的說道。
“情侶不就可以摟腰嗎？”
“誰說情侶就一定可以摟腰？我都沒見到白修摟過你的腰——”
方炎的思維很矛盾，但是邏輯很簡單——我捱打不是因爲我們不是情侶，而是因爲我摟了她的腰。
這樣說起來的話，會不會臉面稍微那麼好看一些？
年輕人還是相當在乎自己的尊嚴的。
“原來是這樣。”鳳凰眯着眼睛笑了起來。她從口袋裡摸出手帕遞了過去，說道：“要不要我幫你擦擦？”
“不需要。”方炎說道。“你男朋友會吃醋。”
“那我把你扶起來？”
“不需要。”方炎說道。“我想躺在這裡靜一靜。”
“那——我們先走了。”鳳凰說道。
“不送了。”方炎說道，他躺在雪地裡，這個姿勢還是挺舒服的，他都不想起來了。
起來就要看到白修的臉，他現在特別不想看到白修的臉。
鳳凰走到葉溫柔面前，說道：“他帶你去吃了荷葉小鳥？”
“是的。”
“他帶你去竹林捉鳥？”
“你想說什麼？”葉溫柔細長的眉毛挑了挑。
“還帶你去吃了山雞兔子大鍋燉喝最烈的燒刀子？”
“——”
鳳凰咯咯的笑，說道：“以前他也這麼對我——後來我才知道，這是燕子塢的男孩子泡妞的標準套路。”
鳳凰對着葉溫柔擺了擺手，說道：“我們還想走一走，你的男朋友——就交給你了。”
於是，鳳凰和白修繼續朝着他們即定的目標散步。歡聲笑語，驚飛了林鳥和這繽紛的雪花。
方炎看着在眼前飛舞着的細碎雪花，心想，下雪的天氣真美。
咔咔咔——
葉溫柔走到方炎的面前。
她站在高處，居高臨下的盯着躺在地上的方炎。
“她說的沒錯。”方炎先聲奪人，主動的說出事情的真相。“吃荷葉小鳥、張網捕雀、山雞野兔大亂燉、以及喝最烈的燒刀子——還有鑿冰捕魚，溫泉泡澡、十面埋伏、高空風箏——這是燕子塢的男孩子泡妞的標準套路。”
“李小天念大學的時候帶自己的女朋友回來，我們就陪着他玩過這些。阮經靠着這些套路已經連續帶回來好幾個女朋友了——我也帶鳳凰體驗過。”
“燕子塢屬於燕京，但是又遠離繁華的京城。我們沒有遊戲廳可以玩遊戲、沒有電影院可以看電影。沒有ktv可以唱歌、沒有酒吧可以跳舞——我們只有這些我們自創的一些小遊戲，也是我們認爲是最好的一些小玩意兒。”
“當你喜歡一個人時，你就想着把你認爲是最好的東西都帶給她。李小天是這樣，所以他把他的女朋友帶來了燕子塢。後來他們分手了，李小天拉着我們去他和女朋友第一次親吻的地方喝了一下午的酒。阮經別看人焉焉的，他可是我們這些人當中的情聖——我們知道的這點追女孩子的技巧都是他傳授的。他知道女孩子喜歡什麼樣的東西，他也清楚女孩子喜歡什麼樣的感覺，所以他能夠帶回來一個又一個他喜歡的女孩子——城裡的女孩子經常去酒吧ktv，經常去遊戲廳電影院，偶爾體驗一下我們燕子塢的農家風情還是覺得挺新鮮的。”
“你弟弟葉風聲也是我們隊伍中的一員，他一直喜歡百里路的小妹妹百里連心，也試過用這些套路去討女孩子的歡心，不知道什麼原因，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成功——可能是因爲他太胖了吧。我們一直要求他減肥，可是沒想到他越來越肥。”
“那個時候我最討厭的人是你，最喜歡的人是鳳凰。我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歡她。她是坐着她爸爸的軍車來的，穿着白色的小裙子，站在一羣軍人中間就像是個小公主似的被呵護着。”
“她很漂亮，也很高傲。但是她的漂亮和高傲並不拒人千里之外，還很容易讓人親近。她看到我們在遠處偷偷的看她，她並不生氣，還對着我們招了招手，說你們要和我一起吃巧克力嗎？你看，她一句話就把我們全都征服了——”
“她明明和我們一樣年紀不大，但是大家卻都願意聽她的。你心情不好，她一眼就能夠看出來，然後陪你聊天說話。一會兒的功夫你就會發現，你已經忘記你剛纔因爲什麼心情不好了。”
“你受傷了，她會急着給你治療。她包紮的手法很好，據說她的媽媽是軍醫院裡面的醫生，從小的時候就跟着她媽媽學了包紮技巧——”
“她還很大方，經常拿一些我們見都沒見過的好東西給我們吃，甚至還有各種槍械、弓駑，還有別人送給她爸爸的好煙，她爺爺私藏的好酒——她待我們真的很好很好。”
天寒地凍，雪窩裡極其溫暖。
方炎陷入了某種思緒，甚至都沒有留意到葉溫柔的眼神變化。
“那個時候，我經常和人打架。也經常和你打架。每次被人打傷了，被你打敗了，就去找她幫忙治療。甚至有時候我打贏了也要想辦法在身上找一些傷出來——那樣的話，我就可以聽她給我說那些安慰的話，看着她給我包紮處理。她從來都沒有不耐煩過，我也覺得這是我最幸福的時光——”
“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喜歡她，白修喜歡她、百里路喜歡她、葉風聲以前也喜歡她——我們身邊的那一羣男孩子都喜歡她。所以競爭就格外的激烈，我們每個人都耗盡了心思和用盡了手段——對於那個時候的我們來說，這可能就是我們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方炎覺得鼻子微酸，胸口壓抑的難受。
他明明是躺在雪地上，除了身上的那層單薄衣服，他的身體上面也只有那細小到可以忽略到不計的雪花和那遠不可及的天空。
可是，方炎就是覺得心裡難受的不行，有什麼東西要撕裂他的胸腔破體而出一般。
他不會明白，那是一種情緒。
那種情緒有一個很常見的名字：失戀。
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來說，失戀或許是一件影響他們一生的重要事情。
那個時候的方炎不懂得將這種負面的情緒釋放出來，因爲以他的性格只會將它深深的埋在心底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可是，今天它卻沒有任何預兆的跳了出來，坦誠在天空下、雪地裡、坦誠在葉溫柔的眼睛注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