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曉雲下去之後,安清在樓上屋裡呆着,房門並沒關嚴實,隱約聽到樓下傳來爭執聲。
聽聲音像是展國華在和蔣益民的,兩人都是中氣十足聲音不小,而徐燕像是在拉架,不過聽不太真切,只知道應該是一團亂,而且聲音越來越大從最初的爭執變成了吵鬧,好像還砸了東西。
過了幾分鐘後,這吵鬧才漸漸平息了,安清聽得蔣益民像是怒極了的大吼,“我蔣家不可能放棄的,展國華,你要是還拿我當朋友,就別再說這話了!”
然後樓下大門處傳來“砰”、“砰”的開關門聲音,接連響了好幾次,廳裡才恢復了安靜,沒有了任何聲音。。
又過了幾分鐘,蔣曉雲纔上來叫安清下去,樓下果然已經沒人,只是蔣曉雲的臉色很不好看。
吩咐王嫂他們去做飯,蔣曉雲拉着安清坐下,然後就瞅着客廳裡的老式電視機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安清沉默了一會兒,聽着電視裡摻雜着雪花雜音的聲音,又見蔣曉雲臉色實在不好,不得不出聲問道:“曉雲姐,你沒事吧,伯父伯母他們出去了?”
蔣曉雲搖搖頭,“我沒事,我爸媽他們有事先走了,展叔叔……他和我爸媽起了點分歧,都是生意上的事情,不過鬧騰了幾句就沒事了。”
安清抿抿嘴,剛剛那情形可不像是鬧騰幾句的事情,之前進來的時候王嫂就說過蔣曉雲的父母和客人之間好像不愉快,只是因爲她們兩突然進來,大家的氣氛才緩和了點,結果她倆才離開樓下就又吵了起來,爲生意會鬧成這樣?
她上次來見到展白的時候,曾經聽蔣曉雲無意間提過,他們家和展家是世交,生意上更是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那個李姓中年男人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是能跟他們兩家在一起商量事情想必也是有關聯的,三家既然是合作,除非有什麼大事情或者大分歧。否則怎麼會當面鬧的面紅耳赤的?
想了想,安清還是出言安慰道: “曉雲姐,生意上面的事情伯父伯母會處理的,你就別擔心了。”
蔣曉雲苦笑,“我倒是想不擔心,可是你沒見他們剛纔吵的那樣,簡直恨不得撲上去掐對方脖子了,我還是第一次見我爸跟展叔叔兩人吵的臉紅脖子粗的樣子,可真夠恐怖的。”
“你不是說他們是很好的朋友嗎?應該沒事的,可能只是事情一時沒談攏。過去就沒事了。”
“要是別的事情過去可能真沒事了,這事我看玄。”蔣曉雲無奈搖頭,她心裡頭把安清當成了好友,所以也沒忌諱就跟她直言道:“我剛纔偷偷問我媽,才知道展叔叔是想勸我爸把生意轉手。另外尋別的路子賺錢,你說我爸一輩子都撲在這生意上了,好不容易纔做到今天這樣子,怎麼可能說放手就放手?那個李伯伯也是奇怪,我爸好像挺忌憚他的,結果他也向着展叔叔,說讓我爸收手。我爸不願意,兩邊談不攏這才吵起來。”
安清聽完了然,原來是爲了這事情,蔣家的生意是蔣益民一輩子的心血,如今要讓他放手不吵架纔怪了,不過展國華怎麼會突然想要讓蔣益民把生意轉手。難不成他想獨吞?
安清仔細想了想,很快就排除了這個可能,那個展國華一看就不像陰險狡詐的人,而且他也沒那麼笨,如果真的是爲了自己的利益。他根本沒必要這麼明擺着說出來,完全可以暗地裡行事,這麼說出來只會讓蔣益民有了防備心想做什麼都難,既然如此就不可能是爲了他自己,那就是爲蔣益民?
蔣家是做倒爺起家的,算算時間,這時候這行當正當蓬/勃的時候,其中利潤人人眼紅,但是印象中後來國內會下嚴令整頓倒爺這一行,甚至下重手查封,不少原本富裕人家都瞬間家財清敗,甚至有人因爲倒賣的東西是被明令禁止的,所以被列爲典型鋃鐺入獄,難不成展國華是有什麼門路提前知道了所以才勸蔣益民收手?
可是,那不是應該是兩年後的事情嗎,展國華怎麼會提前這麼長時間就知道?
安清緊緊皺着眉頭,突然想起她重生之後,身邊的很多事情和人都跟着變了軌跡,甚至不少事情都提前發生或者根本沒有發生,難不成國內嚴查的事情也跟着提前了?
想到此,安清有些遲疑地看着蔣曉雲,想着要不要提醒她一句,蔣曉云爲人不錯,她也把她當成了朋友,安清不想明知道會出事情還看着他們家落敗下去,可是怎麼個提醒法卻是個無比麻煩的事情,若是直接說出來,她根本沒辦法解釋她所知道的那些事情,更何況,蔣家人也不會這麼容易相信。
蔣曉雲見安清臉上有些愁緒,以爲她是在爲自己擔心,不由出聲道:“你看我,沒事跟你說這些幹什麼,好了,你別擔心了,就像你說的那樣,生意上的事情有我爸媽呢,要實在不行還有大哥,輪不着我操心。”
安清點點頭,“你能這麼想就行,對了曉雲姐,我以前聽徐毅龍說你們家是做倒賣生意的,你們都是倒賣些什麼?”
蔣曉雲奇怪的看了安清一眼,似乎沒想到她會問這個,不過這事情也不是什麼秘密,所以笑道:“賣什麼的都有,不過大多都是把國內的一些紡織品和稀缺物料賣到國外,再把國外的一些東西買進來賣到國內各處,也有在省際、市際間交易的。”
“只是這些嗎?”安清驀地看着蔣曉雲問道。
蔣曉雲一愣,手上準備倒茶的動作頓住,下一瞬就恢復成平常樣子,沒好氣地說道:“不是這些還能是什麼,你這麼八卦,到底想問什麼?”
安清嬌笑道:“沒什麼,只是上次遇到趙建國的時候,無意聽他跟另外一個人說起一種行當叫做‘官倒’,我好奇罷了。”
蔣曉雲輕微皺眉,正巧這會王嫂幾人端着做好的飯菜出來,她便放下手裡的茶壺吩咐着王嫂他們把菜布好。把一些精緻的菜餚放在安清那邊,等着王嫂她們擺放好東西下去之後,這才裝着隨意問道:“你都聽趙建國跟那個人說了些什麼?”
蔣曉雲雖然臉上裝着若無其事,可是眼睛裡卻分明帶着緊張神色。甚至握着湯匙的手也捏緊了。
安清見狀不由暗中皺眉,她纔不過提了一句,蔣曉雲就這麼緊張,看來蔣家的生意真的不是那麼幹淨,而展國華十有*應該是爲了這事情讓蔣益民收手的。
雖然心裡清楚,不過她表面上卻裝着沒看到蔣曉雲臉上的急切,像是回憶了一下然後隨口說道:“具體的我也記不太清楚了,那個人好像是說他有個什麼親戚在上頭有關係,說是翻年之後上頭可能會下狠手整治“官倒”,當時他也是跟趙建國閒聊。我無意聽到了幾句,所以纔有些好奇。”
蔣曉雲面色微變,疑聲道:“你知道說這話的那個人是誰嗎?”
“不知道,趙建國沒說,我這偷聽的也不好細問。不過我倒是記得他的長相,國字臉,三七短髮,看着很正派,一身的氣質和普通人也不同,趙建國對他很是禮敬。”
安清故意模糊了她編出來那人的長相,但是卻刻意點明瞭趙建國的態度。之前蔣曉雲說過,趙建國這人雖然生意不是頂尖的,但是人際關係卻是人人稱羨,黑白兩道都吃的通,特別跟體系內的一些人關係極好,也每每都能得到一些關鍵的消息。她剛纔又有意無意地說那人說他“上頭有關係”,蔣曉雲只要不是太笨,自然會聯想到體系內的人去。
果然,她話音一落後,蔣曉雲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色再也保持不住之前的雲淡風輕,咬着下脣神色不斷變幻。
安清見狀也沒再多說,裝着不在意地拿着筷子開始吃東西,並且隨口誇着王嫂的丈夫手藝好。
她是聰明人,知道有些話點到即止,說多了反而會壞事,蔣曉雲從小跟着蔣益民做生意,耳濡目染之下有些事情只要稍稍一提,她自然能領會,況且嚴查這事情現在也還是沒準的,她也有些猜測的成分在內,不能肯定具體是提前了還是沒提前,所以也只能提點到這一步。
蔣曉雲耳邊聽着安清軟糯的聲音,看着她一心吃飯彷彿根本不知道自己說過什麼似得,眼裡滿是疑惑和探究。
她到底是知道些什麼故意說給自己聽的,還是真的只是無意間聽到人家談論?
安清感受到蔣曉雲的目光,擡頭奇怪道:“怎麼了,這麼看着我幹啥?”
“沒什麼。”
蔣曉雲搖搖頭,不管安清是有意還是無意,她寧願相信她是心存善意的,哪怕她真的知道什麼,能夠提醒她已經算是盡了人情了,她也不能強求着讓安清吧什麼都跟她交底,況且這事情牽扯太大,她還是得告訴她爸,讓爸爸決定到底要怎麼處理,眼下她急也急不來。
想到這,蔣曉雲臉上恢復了些笑容,對着安清說道:“我過兩天要去一趟糖廠那邊,弄一批糖和點心回來趕年節賣,你有沒有什麼要帶回去的,或者要從家裡帶什麼過來?”
安清聞言有些驚訝,“你要去廠裡?太好了,我正好想給家裡人帶點東西回去,曉雲姐,你大概什麼時候走?”
“兩天後吧,到時候我跟拉貨的車一起,自己不開車。”
“那成,我這兩天把東西準備準備,兩天後就麻煩你幫我帶回去,直接交給承文他大姐就行。”安清連忙說道。
蔣曉雲點頭,“沒問題,後天早上我讓車直接開去你樓下裝東西, 好了,快吃飯吧,等下還要去看房子呢。”
安清衝着蔣曉雲笑笑,手裡雖然捧着飯碗吃飯,腦子裡卻想着這兩天該去買些什麼,之前計劃給家裡人買的東西全部得買,小妹安寧的生日眼看着近了,這次正好一起把禮物帶回去,而且順便帶信回去說明年讓安傑和安寧來省城讀書的事情。
她家這邊倒是好說,但是蘇家那頭也不能少了,不讓讓蘇家知道她只給孃家買了東西,他們卻沒有,閒話少不了不說還會讓蘇承文難做,但是給蘇家買東西的時候,這個分寸卻得把握好,不然之後麻煩怕是不斷,這事還得回去跟蘇承文商量一下,免得讓他覺得她偏心孃家。
安清心裡思量着,而蔣曉雲也有心事,兩人之間倒是一時間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