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衝城。
暴風雪。
白茫茫一片中，有兩輛重卡車沿着主幹道行駛。
卡車上，副駕駛。
劉存熙拿起對講機詢問道：
“老臺，你們現在在哪個位置？”
滋滋滋——
對講機中傳來老臺的聲音，“我們就在緩衝城西區，車就停靠在主幹道上，應該很好找的。”
風雪太大了，雪就像是流動的柳絮一般，紛紛揚揚。
看幾十米之外還能夠看到，再遠就看不清楚了。
這也就是緩衝城目前沒有什麼建築，不然有了建築遮擋的話，視野可見距離還要更短。
駕駛着重卡車的劉冰問道：“西區對吧？”
“對，西區，你沿着主幹道開過去就行。”劉存熙回答道。
劉冰打開了車頭上的雨刮器，將雪花刮下來。
特麼緩衝城面積實在是太大了，數萬畝的面積，也不好找。
轟轟轟！
由於今天緩衝城裡面的建造人員，加上除雪人員全部撤退了，所以緩衝城裡面道路已經長達八九個小時沒有清理積雪了。
在這八個小時當中，地面就覆蓋了一層十幾釐米厚的積雪。
輪胎碾壓在積雪之上，輪胎表面套上了一層防滑鏈，防止輪胎滑行。
劉冰低着頭，湊在擋風玻璃上看前方道路。
暴風雪中的視野極差。
另外一邊。
緩衝城西段中央位置。
老臺坐在副駕駛的位置，車輛熄火之後，駕駛艙也沒有了暖氣。
他縮在坐位上瑟瑟發抖。
咚咚咚！
車門被敲響。
老臺好奇地推開車門，只見風雪之中站着一個男人，滿頭都是飄雪。
“救援啥時候到啊？實在不行我們走回去也行吧？”站在車門外的老趙哆哆嗦嗦地問道。
他們停在這邊十幾分鍾了，暴雪太大了，雪花從外面飄到後面的車廂內，凍得他們實在受不了了。
老臺把車門關上，然後將窗戶玻璃打下來。
“不能走回去，你們如果下車走了，後面再分散，更不好找，交易集市緩衝城大門馬上就要關了，你們走回去起碼要40分鐘。”
“而且現在救援車隊已經在來的路上了，你們再等等。”
老趙捂住帽子，朝着老臺點了點頭，抓着車體往車廂後頭走去。
外面的風雪太大了，呼呼掛的他都站不穩。
好不容易爬上了車，他凍得趕緊摘下帽子，雙手用力捂住耳朵。
他的耳朵上有一道道被凍裂的條紋，手指頭粗糙乾裂，縫隙中還有血絲滲出來。
“老趙，怎麼說？救援隊伍啥時候過來？”龔火開口問道。
老趙甕聲甕氣地回答道：“說是馬上要到了。”
龔火有些惱怒地罵道：
“媽的，不知道他們怎麼開的車，都能夠把發動機給開報廢了！操蛋。”
他有些後悔地繼續說道：
“要不是爲了早點成爲四級成員，我早就他媽的不幹了。”
“那你別幹啊，給兄弟們多留點機會。”老趙揶揄道。
他知道龔火其實並不缺少積分，之前龔火去隨縣搞了一批電子產品，而且還都沒被水浸泡過的，能用。
換到了不少積分。
不過換到的是交易積分，而不是貢獻積分。
想要在石油城升級，還是得要靠貢獻積分。
龔火爲了升級，所以才這麼冷的天跑出來做任務。
龔火聽到老趙的揶揄後，瞪了他一眼，擡起頭看到了對面的蒙自。
據說。
這個蒙自以前可不是個小人物，以前可是巡邏大隊的。
但是後來因爲收了飛車黨的好處，利用職權貪污腐敗，嚴重侵犯了交易集市官方利益，並且在倖存者中影響極爲惡劣。
甚至還在交易集市中，無故扣除店家積分。
後來被倖存者寫信到城主郵箱，被三叔看到後，下令整治。
念在蒙自加入大樟樹基地多年，曾經有過貢獻的份上，沒有把他殺了，但是將他從三級人員將爲五級人員。
本來他是不能再參加這種建造類、或者值班類的任務。
可是他除了三級人員被摘除之外，他的積分也歸零了。
現在又是冰封天災，他一個積分都沒有，那些四五級倖存者也都排斥他，商業區店鋪中因爲他之前收取好處的行爲，也沒給他工作機會。
差點餓死。
張如風看他太可憐了，於是爲他求情，給了他一份工作，這才勉強活下來。
龔火看着對面低着頭的蒙自，最近一直並肩在圍牆上值班巡邏，一來二往也熟悉了。
他倒也聽聞過這個蒙自以前的故事，只是和他接觸下來的感覺不太一樣。
搓了搓手，笑呵呵地說道。
“老懞，正好無聊，你跟我們說說，三級人員有啥福利待遇唄，明面上的不用說了，就說隱形的。”
閉着眼睛，雙手抱肩的蒙自聽到龔火的話後，睜開了眼睛。
“沒啥好說的，反正就那些東西。”
他不想說。
可以說，從三級人員跌落到五級人員，是從天堂到地獄的區別。
地位上的懸殊差距就不說了。
就說實打實的物質上的差別，現在他就像是末世之前在農村有人蓋房子，他跑去做小工一樣。一天拿着一百五十塊錢，而且經常還沒活幹。
累死累活不說，一天拿個一百五，等房子建造完後，他又沒事幹了。
而三級人員，就像是末世前的菸草局底層小幹部，一天天泡茶看報紙，一個月平均下來幾萬塊錢到手輕輕鬆鬆，還有過年過節各種福利。
社會地位也高許多。
他不止一次後悔過，爲啥要那麼愚蠢，那麼貪婪。
手中有了點權利之後，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以前那些店家老闆，哪怕是一個有着數百號人的團隊老闆，看到他都要尊稱他一句蒙哥。
走在交易集市商業區中，所有的倖存者看到他都恭恭敬敬的。
他以爲是自己牛皮，但他現在想明白了。
那是因爲他穿的那層皮，讓別人覺得他牛皮。
如果脫下了那層皮，他啥也不是。
被降級成爲五級人員之後，他遭收到了冷遇白眼，嘲笑。
就像是過街老鼠一般，四處流竄。
他曾想過離開石油城，可是有相關禁令，交易集市不允許他離開石油城。
除非死了，屍體可以擡出石油城範圍。
最近幾個月，他熬過來太艱難了。
直到有一天，他差點餓死，在商業區中跪地乞討，祈求別人給他食物。
但這可是在末世，好心人可不多。
何況他之前是那樣一個爲威作福的吊人。
沒人搭理他。
在瀕臨餓死的時候，張如風看到了他，覺得他可憐，於是給了他兩張玉米餅，並且向上頭求請，給了他一個工作的機會。
以前他也曾經是大樟樹基地的一員，甚至要比張如風更早加入大樟樹基地。
以前張如風與他在大樟樹基地也認識，曾經張如風剛加入大樟樹基地的時候，蒙自還給他介紹過大樟樹基地。
看着蒙自變成這個樣子，張如風於心不忍。
蒙自在經過這樣一次洗禮之後，懊悔不已，緊緊地抓住這次機會做任務。
不爲別的，就爲了能夠活下來。
之前跟他一起被降低等級的謝東嶺，前兩天據說搬到了貧民窟，活生生餓死了。
餓死之後，屍體一卷，丟到鍋爐工廠當燃料了。
唏噓不已。
所以，蒙自很珍惜現在的工作機會。
也想一步步再慢慢升級回去，可是他了解了升級所需要的積分後，對比他每天賺取的積分，他才明白，這有多難。
從五級人員到四級人員，所需要的積分不算很多，如果等級晉升所需要的積分不會變動的話。
五級到四級，中間不停，只要在建造隊伍幹個半年以上，差不多可以。
四級到三級，那就難多了，如果只是在工程隊伍幹獲取貢獻積分，起碼要個六年才能升上去。
而且，等級晉升所需要的積分，經常上漲。
每每眼看着就要夠晉升的積分了，結果就有新的條例頒佈，晉升積分上浮，他們又得想辦法獲得更多的貢獻積分。
回頭想想，蒙自心中無比苦澀。
當年他晉升多容易啊，可現在要爬回去，極難，可以說如果沒有什麼好運道的話，這輩子他可能都爬不上去了。
坐在他對面的龔火看到蒙自又閉上了眼睛。
撇了撇嘴，低聲道：“真沒趣。”
車廂內，雪花紛飛。
大家都低着頭，雙手插到兜裡面，一動不動。
雪花在他們眼前飛舞，他們像是在等待着死亡。
零下六十度的氣溫，他們一個個穿的跟個熊一樣厚實。
不管兜裡面有多少積分，跑到外面值班的人，都會想辦法穿的厚實一些，不然根本扛不住，直接被凍死。
嗶嗶！
突然一陣車輛喇叭聲響起。
車廂內的衆人趕緊坐直了身體。
龔火與老趙兩人更是從車廂內跳了下去，尋找車輛的蹤跡。
“我們在這裡！”暴風雪中，龔火看到從東邊有兩輛重卡車朝着他們駛來。
咚！
車上副駕駛上坐着的老臺也下了車，眯着眼睛看着東邊是駛來的車輛。
對着司機說道：“快去把拖車繩拿出來固定好，他們到了。”
來救援他們的車，要把他們這輛車也給拉回去。
不然留在這裡，被積雪掩埋之後，積雪融化後，這輛車直接就報廢了。
對面的劉存熙與劉冰，看到了前面陷在積雪之中的那輛卡車後，趕緊把重卡車開了過去。
掉頭。
車輛停下來後，劉存熙從車上跳了下來。
看着老臺幾個把拖車繩釦在了他們的那輛救援車上。
“好了沒有啊？”劉存熙看到他們一陣忙活，催促道。
外面着實太冷了，他不想在外面多停留一秒鐘時間。
“好了。”老臺舉起手。
劉存熙看向那輛車後面還有幾個四五級成員在那看着呢，於是喊道：
“還不上車，馬上就要走了！趕緊上車！”
龔火幾個趕緊爬上車。
劉存熙罵了兩句，回到副駕駛座位上。
車頭是有暖氣的，待在車裡面還舒服點。
“開車。”劉存熙對着司機劉冰說道。
轟轟轟！
重卡車發出轟鳴，這輛重卡車馬力驚人，可以負載八十噸的貨物。
牽引後面的那輛車，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輪子旋轉，重卡車輕鬆地拖動了後面的那輛車。
“車動了，你們那邊沒問題吧？”劉存熙拿出對講機詢問後面的老臺。
老臺看着車輛緩緩行駛，趕緊回答道：
“動起來了。”
“那就行，有啥情況對講機聯繫我，暴風雪太大了，後視鏡看不清楚你們的情況。”
“好。”
三輛車以此連成一條線，往交易集市的方向行駛。
七分鐘後。
他們抵達了甕城大門口。
看到那幾輛車後的曹樂，這才鬆了口氣。
用力地跺了跺腳，捂着自己的耳朵，然後用右手示意，讓幾輛車往裡面開。
他看着這三輛車進入甕城後，這纔拿起對講機聯繫圍牆上的隊員。
“包子，把電閘拉下去，關門。”
嘟嘟嘟——
電閘門發出轟鳴，可就是死活關不上去。
交易集市圍牆上，哨塔內響起一陣警報聲。
包子看着大門電閘上的閃爍的紅燈，趕緊聯繫曹樂。
“曹隊長，你看看是不是大門又被凍住了，我這邊發出了警報。”
曹樂聽到對講機的聲音後，朝着大門一看。
果然又特麼凍上了。
“是被凍上了。你暫停一下關門，我這邊先處理一下，稍等我一會。”
“好。”
他回覆完包子後，朝着身邊的隊員喊道：
“哥幾個，把鐵錐拿出來！”
他們熟練地從牆壁上拿出了鐵錐，小心地站在大門口邊上。
嘎吱！
當他們看到這扇巨大鐵門的停止轟鳴後，這才走了過去。
這扇大門是液壓聯排電閘開關的，動力驚人。
長達二十米。
上下有溝槽，大門深入到圍牆兩邊的牆體裡面。
關閉的時候，大門從牆體裡面，左右兩邊往中間滑行。
然後合併到一起，兩扇門連接的部位，互相凹凸，完美地卡在一起。
他們之所以不敢在沒關閉電力的時候靠近，就是怕正在關閉的大門突然衝破了冰塊，迅速合併，要是這被夾住，那就直接變成兩半了。
大門停止關閉後。
他們拿着鐵錐，在溝槽中用力砸着凍結在溝槽中的冰塊。
還有這兩扇門邊上縫隙中，被凍得硬邦邦的冰層。
冰塊飛濺。
他們花了幾分鐘，終於將溝槽中的冰塊砸碎了。
只要砸碎了，應該就能夠直接壓過去。
曹樂讓弟兄們撤回來，然後拿起對講機聯繫包子。
“包子，應該好了，關門吧。”
滋滋。
“收到。”
十幾秒鐘後，這兩扇巨大的甕城大門，發出巨大而又刺耳的摩擦聲。
嘎吱嘎吱~
就像是鋒利的刀子，割在光滑的玻璃上發出來的聲音。
動了！
這兩扇甕城大門，朝着中心併攏。
曹樂看着這兩扇甕城大門上凝結的一層冰霜，吐出一口熱氣。
朝着身後衆人說道：
“兄弟們，收工！”
在他們旁邊的圍牆之上，混凝土牆壁同樣有一層厚厚的冰霜。
甕城中的一切，都是白色的。
冰封天災中的一切，彷彿都被冰雪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