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金工業,得先有冶纔能有金啊。”
李學武手裡捏着皮手套,微微昂着頭仰望高聳的塔爐,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站在他身後的幾人相互對視了一眼,誰都沒有說什麼,更沒有覺得他說的好笑。
較真地講,這不是屁話嘛,沒有冶金爐哪來的冶金工業,李學武是在扯閒蛋?
但站在這裡的又有哪個是這等不學無術之人,心裡卻是都在想着秘書長話裡更深層次的意義。
“捨得捨得,有舍纔有得嘛——”
王淑瓊一身淡黃色的薄款呢子大衣,乾淨利落的短髮型,站在那顯得很是幹練。
她微笑着主動接了李學武的話茬道:“冶金廠去年在設備更新和技術革新兩個方面總投資超過了70萬元,聽起來壓力確實很大。”
“70萬,都夠建一座工廠了。”李學武回過頭,笑着對她講道:“我記得當初五金廠的籌備資金是多少來着?10萬元?是10萬元吧,宗芳同志。”
“是,秘書長,是10萬元。”
楊宗芳年後換了一個髮型,看起來愈加的成熟穩重。這會兒他正像剛剛李學武那樣仰望着前面的高塔,驟然聽到李學武的詢問便點頭應了一聲。
楊叔興微微眯着眼睛瞧了他,而後又不着痕跡地瞥了老烏龜一般的尹忠耀一眼,目光裡意味深長,似是高高的太陽都不能融化他身上的寒意。
“都說創業難,守業更難。”李學武點點頭,回頭望向正在作業的現場講道:“我現在能感覺到創業比守業一點也不輕鬆啊。”
“我倒是覺得事情得分兩個方面看。”王淑瓊向前走了兩小步,同看向高塔講道:“正因爲有了持續性的投資,包括前年的30萬元,去年的70萬元,以及今年50萬元的預算,才讓咱們廠有了新生的機會,也有了力爭上游的能力。”
“一共要投資150萬元嗎?”剛到鋼城履任不久的慄海洋微微驚訝地問道:“全部都在冶金廠的設備革新和技術變革方面嗎?”
“這一百五十萬要能夠我就阿彌陀佛了——”
李學武回頭瞅了他一眼,道:“今年集團最終只能撥付50萬元的技改預算,超出的部分要咱們自己想辦法。”
“自己想辦法?”慄海洋覺得這個說法有點意思,輕笑着問道:“您想到辦法了嗎?”
“嗯,想不到也得硬想唄。”
李學武擡了擡眉毛,玩笑道:“對內勒緊褲腰帶,實在不行就砸鍋賣鐵,要是還不行,那就得一哭二鬧三上吊了。”
他點了點慄海洋說道:“咱們這班子裡只有咱們倆是初來乍到,要表現也得咱們倆先頂上。”
“還真是啊——”慄海洋掃了今天在場的衆人一眼,笑着說道:“那我就聽您的安排?”
“沒問題啊。”李學武回過身往這邊走了兩步,道:“到時候咱們倆一起回去,我負責一哭二鬧。”
“哦,我負責上吊唄?”
慄海洋忍不住笑出了聲,見衆人也跟着笑,便講道:“來鋼城前領導叮囑我要認真工作,抗住工作上的困難,現在看來,我有點扛不住啊——”
“哈哈哈——”李學武笑的很是隨意,算是將慄海洋正式介紹給了衆人,也算是將冶金廠的管理班子圈在了一起。
至於說有人不服氣,有人不滿意,那他就顧不上了,他說班子要團結,誰不團結誰就是異類。
一哭二鬧三上吊這個說法是玩笑,以慄海洋和李學武的能力,何至於如此。
要說冶金廠爲了發展,全面上馬新設備、新工藝,發展鋼材冶煉、特種鋼材冶煉以及有色金屬、合金冶煉項目將廠財政算計的緊巴巴的,但也沒到砸鍋賣鐵的地步,這是李學武的一個說法。
但勒緊褲腰帶過日子這句話卻不是虛的,當時在現場衆人誰都沒覺得這是句實話,他們都還以爲同後面兩句一樣,都是李學武的玩笑話呢。
3月17日,李學武到冶金廠召開的第三次廠常務辦公會議上,他就提出了“全面覈查冶金廠固定資產”的要求。
這並不是李學武單獨要對冶金廠動刀子,而是對集團在遼東所有工業企業下狠手。
就在17號的會議上宣佈了這一決定以後,當天他便對遼東工業領導小組辦公室下達了抽調各工業企業機關人員,從集團借調審計、紀監、財務人員組建資產審計小組的命令。
他要求以工業領導小組辦公室爲審計主體,以集團審計處人員爲主要業務力量,抽調遼東各工業企業機關人員實施立體化交叉盤點。
盤點的時間定在了本月的月末,也就是31日。
而距離盤點的時間,他只給這些工業企業留出了不到15天的時間。也就是說,從17日收到消息以後,各工業企業就得準備迎接審計盤點工作了。
李學武在項目現場說的那一句勒緊褲腰帶真就讓有些人出了一身冷汗。
紅星廠自成立以來,有多少次審計和盤點?
數不過來了,無數次了,幾乎每年都有,但像李學武這樣抽冷子來一下的很少,幾乎沒有。
他們每年都要應對檢查和審計,爲啥李學武一說要組織審計工作,他們就冒冷汗了呢?
很簡單,常規年終審計或者盤點的力度與李學武要求遼東工業領導小組組織的審計自然不一樣。
以前的盤點是以各工業企業爲主體,由相關部門執行,也就是自己查自己。
但現在不同了,李學武要求組建的審計小組是由三方人員參與,組織主體更是六親不認的工業領導小組辦公室,這讓他們怎麼熬過去。
熬不過去的,即便要抽調各工業企業機關的人員參與,但也是交叉盤點。
你說有人就有機會?
那也得分怎麼看,你能找到的人是否具有話語權,是否能在盤點工作中幫你說句話。
幾乎沒有可能,從辦公室傳出來的消息上看,從各機關抽調過去的人員主要以剛剛參加工作沒多久的年輕人爲基礎,無差別隨機挑選。
且不說這些年輕人不諳世事,不懂人情世故,就是懂人情世故的他們也做不了主。
這一次審計工作抽調他們主要是爲了幹活的,讓他們執行審計過程中的一些“體力活”。
那你說從集團下來的審計、紀監和財務人員就能說得上話了嗎?
也許吧,只是三方人員交叉在一起,誰敢冒風險給你承擔這麼大的責任。
就是傻子都能看得出來,秘書長來遼東工業主持工作的第二把火要燒起來了。
審計、紀監、財務相互監督,真正能決定審計結果的卻是遼東工業領導小組辦公室的那些人。
你說辦公室周佩蘭等人也是年輕人,初出茅廬,怎麼有能力和責任承擔得起這麼重的任務。
別忘了,工業領導小組辦公室的背後站着誰,是集團秘書長李學武。
你看表面上是工業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張兢帶着四個年輕大學生在組織這場審計行動,實際上是以集團秘書長李學武爲首,以集團在遼東各工業企業主要負責人的支持展開的。
集團在遼東的十家主要工業企業幾乎同時進行審計工作,不會給大家留出反應和協調的時間。
你說我這邊缺臺設備,審計組先來我這邊,那把你們廠的設備先借我一臺行不行?
以前行不行不知道,現在一定是不行的,因爲審計組完全不會給他們協調設備和資產的時間。
審計組進駐各工業企業的時間已經確定,李學武就是故意留給他們半個月的時間來抹賬。
在這段時間裡,張兢也好有時間和精力選調人員進組培訓,封閉分組,做好審計準備。
十五天的時間要麼把資產賬目做平,要麼把虧的東西補全,否則只能按紀律進行處理。
李學武不想管他來遼東以前的那些爛賬,從他閉關查看的那些資料中按圖索驥,他心裡大概也能算得清一筆賬,只那是一筆糊塗賬。
糊塗賬就不要算了,但從他到了遼東以後這賬本就不能再糊塗下去了,必須清清白白。
李學武爲什麼敢在這個時候提出審計要求?
他難道就不怕下面的反饋意見太高嗎?
不怕,因爲不止他一個人想要審計這十家工業企業的固定資產,從集團管理角度上來看,這是必要的工作,也是堵大壩窟窿的機會。
從這十家工業企業負責人的角度來看,他們也想將過去的那些爛賬做平了,重新開始。
李學武這一次算是給了他們機會,以前的事既往不咎,從今以後看他們的實際行動。
如果這一次審計過後還不收手,那就別怪他心狠手黑,行金剛怒目之舉了。
他要求勒緊褲腰帶,豁出去砸鍋賣鐵也要發展工業,這個時候誰一哭二鬧三上吊也不好使。
——
“領導,陳副行長到了。”
李學武正在看資料,張恩遠輕敲房門做了彙報,同時他也側身將身後之人請了進來。
這位陳副行長是秘書長早就讓他約的,行程也是定好的,所以沒有遲疑地安排了他進門。
秘書所負責的行程和會面就是這樣,他會提前同對方聯繫,約定好見面的時間。
這個時間基本上是固定的,除非領導同某個人的談話延時了,就需要秘書做補救工作。
打電話也好,跑腿送信也罷,忙上忙下。
秘書也有一定的權利,那就是安排誰在前面,誰在後面同領導見面。
只要不是李學武特別強調的,那見面的次序基本上是每天早晨同秘書長一起來上班的路上就定好了。
陳大年,紅星鋼鐵集團聯合儲蓄銀行總行的副行長。是李學武給總行打了電話,陳大年受總行行長謝蘭芝要求和委託來鋼城同李學武見面的。
紅星聯合儲蓄銀行成立時間纔剛剛三年,但發展勢頭迅猛,以位於京城的總行爲基礎,在全國各大重要城市都建立了分行和網點。
在京城,聯合儲蓄銀行已經成長爲以儲蓄、轉賬、保險等爲主要業務的專業銀行,尤其是在商業運營等方面已經超越同行不少,算得上新勢力。
鋼城、營城、津門、烏城、越州作爲紅星廠首批拓展經濟貿易工作的城市,現如今貿易總量年年攀升,與之對應的金融服務也順藤發展。
這一次陳大年來遼東是應李學武的要求和邀請,來遼東調研,目的是正式確定聯合儲蓄銀行遼東分行的駐地和其他市分行的建設工作。
其次,李學武希望集團在遼東各工業企業發展的過程中有聯合儲蓄銀行的支持和幫助。
李學武是紅星鋼鐵集團的秘書長,聯合儲蓄銀行是集團的合資聯營企業,陳大年哪裡敢放肆。
一進辦公室,見李學武從辦公桌後面起身,忙緊走兩步接住了李學武送過來的手。
“秘書長您好。”
“你好,陳副行長,辛苦了。”
李學武輕輕地握了握他的手,隨後便鬆開,示意了沙發那邊道:“坐下說話吧。”
“好,謝謝秘書長。”
別看陳大年遠來是客,可他還是很懂規矩地先是等李學武坐下以後才落座的。
李學武看着他點了點頭,問道:“這一路還算順利吧?”
“還行,一天半宿的火車。”陳大年笑了笑,說道:“出來時正趕上京城下雪。”
他也知道李學武是京城人,便又講道:“這或許是京城的最後一場雪了,梅花都開遍了。”
“鋼城還是冰天雪地呢。”
李學武微微笑着講道:“感覺到溫差明顯了吧,我第一次來鋼城只後悔沒多帶厚衣服。”
“呵呵呵,我來過兩次。”陳大年笑着講道:“這一次來我還說少帶衣服,我愛人怕我冷着,硬是給我塞了一件皮衣,這不是就穿上了嘛。”
他示意了身上的半敞開着的皮夾克,裡面還是翻毛的,看起來暖和的很。
這短款皮衣還是最近兩年流行起來的,是紅星廠與京城皮革廠合作搞的三產工業,又同紡織廠和一監所等單位展開合作,搞了個成衣流水線。
主要還是生產勞保用品,比如說工作服、保衛服、環衛服等等,四季衣服、手套、鞋子等等。
只要是工廠,就得考慮經濟效益,否則賬面上沒有盈餘,考覈就不過關了。
所以勞保廠又琢磨着生產了長款皮衣、短款皮衣、四季皮鞋以及皮帶等等產品。
質量當然是沒的說,有吉城和烏城供貨,皮子確實是真皮子,就是做工一般,畢竟是勞保廠嘛。
同一監所合作的成衣廠卻是不簡單,紅星江南皮革廠供應皮料,一監所成衣廠製備出來的皮衣樣式新穎,做工細緻,很得職工們的喜歡。
這玩意兒在哪個年代都算奢侈品,一般人還真就買不起,除非家裡孩子少還成。
皮衣啊,還是翻毛的,要不是紅星廠有了自己的渠道,想買都攢不夠票,這算實在的了。
你要是在後世冬天裡的四九城見着有人穿翻毛皮衣一定會罵他傻嗶,但在這個時代,穿多厚都覺得冷,因爲這個時候是真特麼冷啊。
東北更是如此,鋼城還不算北方城市呢,李學武都覺得這裡要比京城冷5度都不止。
他當然也有翻毛皮衣,只是不怎麼穿,除非是外勤,否則都是呢子大衣。
陳大年給李學武展示皮衣沒有別的意思,並不是炫富,也不是扯閒蛋,而是表態他已經做好了長期留在遼東工作的準備。
謝蘭芝安排他來遼東,就是爲了讓他留在遼東,指導和幫助遼東分行的建設和擴張。
“我不吸菸,你自己吸。”
李學武見陳大年給他讓煙,笑着按手拒絕了,道:“前幾年戒掉了,沒再撿起來過。”
給陳大年端了熱茶過來的張恩遠見他要抽菸,便從茶几下面拿出了菸灰缸。
這麼大的陣仗,陳大年又怎麼好意思抽,他倒是沒在意李學武的解釋,笑着擺了擺手。
張恩遠也不管他是想抽還是不想抽,只把菸灰缸擺在了他的前面,便忙自己的去了。
李學武的手搭在沙發扶手上,右腿疊在左腿上,身子很是鬆弛地依靠在沙發上。
他藉着寒暄的時間仔細打量了對方几眼,這纔將談話拉上了正題。
“遼東分行的駐地選好了嗎?”
“是,我這次來準備看幾處。”陳大年認真了表情彙報道:“遼東分行選了幾處上報,謝行長和我都很中意在奉城選址,而不是鋼城。”
在講出這句話的時候,他頗爲謹慎地觀察了李學武的表情,見他沒什麼異常這才鬆了一口氣。
李學武也察覺到了他的些許緊張,緩緩點頭講道:“應該選在奉城,鋼城的體量還是太狹窄了。”
“是,謝行長也是這麼說。”陳大年的語氣明顯的輕快了幾分,他講道:“只是遼東分行的發展側重還是要放在鋼城和營城,這一點是肯定的。”
“嗯,統籌兼顧,協調發展吧。”
李學武的回答卻有點出乎陳大年的意外,他還以爲李學武會固執地要求他將聯合儲蓄銀行的主要發展方向放在遼南呢。
“我這邊需要你們的支持和幫助。”李學武很坦然地講道:“尤其是資金管理方面。”
他放下手裡的茶杯,看着陳大年講道:“集團正在實施組織機構變革,各一二級分支機構能獲得一定的財政自主權限,這個需要你們來把關。”
“就像在京城一樣,所有的資金往來必須要走聯合儲蓄銀行的賬目,企業運營過程中不能見到現金。”
“明白——”陳大年突然就理解了他在出來之前謝行長對她的語重心長和不住地叮囑。
是了,是了,秘書長要在遼東大展拳腳,必定是要通過金融手段來促進經濟發展,也會在這一過程中實施財政變革的過渡階段。
而在這一階段,就需要聯合儲蓄銀行有所擔當,將資金往來嚴格把控。
企業運營管理見不到現金,就是在程序上防範了問題和錯誤的產生,這一決定並不能完全避免問題的出現,但增加了違紀成本和難度。
所有的工資走銀行賬目,進出往來都有賬目跟蹤,公對公走款更是銀行內轉劃撥,杜絕了伸手。
李學武微微眯着眼睛,手指敲了敲沙發扶手講道:“第二點,保生產、促經濟,你們要做好長期投資遼東,發展遼東的準備了。”
“這個我出來前謝行長已經強調過了。”陳大年遲疑了一下,回答道:“關於聯合能源開發總公司、營城港區的建設投資,我們還是能保證的。”
“不僅僅是這兩個項目。”
李學武手掌輕輕拍了拍沙發扶手,講道:“在今年的經濟工作會議上李主任已經講到了,好鋼要用在刀刃上,遼東就是集團未來三年的刀刃。”
他指了指辦公桌的方向,讓張恩遠將他準備好的文件拿過來,遞給了陳大年。
“未來三年對於集團來說是關鍵的三年,對於集團在遼東的工業是重大的機遇。”
李學武示意陳大年可以看看那份材料,是前一段時間遼東工業領導小組發佈的工業建設規劃。
“對於聯合儲蓄銀行來說,未來這三年在遼東,也是關鍵的三年,發展中尋求機遇。”
“秘書長,這——”陳大年擡起頭遲疑着講道:“要動用這麼大筆的資金投資工業和貿易建設,尤其是貿易網絡的建設,風險是不是太高了?”
“風險與機遇是對兒雙胞胎。”李學武看着他講道:“是共生共存的狀態,沒有風險就沒有機遇,沒有機遇對於亟需騰飛的聯合儲蓄銀行來說是致命的。”
這話確實不假,現在聯合儲蓄銀行看似發展的很快,但成立時間太短了,缺少一定的根基。
樹大招風容易倒,建設了那麼多網點,吸納了那麼多儲蓄,留在手裡幹什麼?長毛啊?
李學武不用同陳大年講話講的太直白,作爲銀行的主管,陳大年比他要專業。
只是受限於這個時代的思維桎梏,陳大年不敢如他這般膽大,更不如他這般窺探天機。
李學武的意思其實很好理解,聯合儲蓄銀行是要將現有的資金儘快投入到正在騰飛中的集團在遼東的工業企業發展中,也要趁這個機會,將資金流匯入他即將推進的貿易網絡建設當中去。
他未來三年主抓兩個工作,一個就是全面建設集團在遼東的工業產業園區,建成以營城到奉城爲運輸線貫穿的工業集成產業帶。
另一個便是建設覆蓋全東北,影響東北亞的貿易網絡,以集團銷售總公司和聯合物流發展總公司爲基礎,將紅星產品以及聯合貿易的產品推及整個東北,進而擴散出去,影響到東北亞的貿易市場。
這份雄心壯志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就算景副主任背地裡無條件支持他,可也不能明目張膽地將遼東工業的預算做的沒邊了。
他要利用短短的三年時間帶領集團在遼東的工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活力,在工業建設上突飛猛進,在市場供需上提供槓桿,就需要龐大的資金。
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三年以後市場逐漸開放,集團的工業卻沒有準備好迎接市場的檢驗,那一步錯,步步都跟不上。
而陳大年在看到李學武要秘書遞給他的有關於經濟建設和投資方面的計劃,心裡還是發怵。
站在他的視角上來看,秘書長的投資和發展計劃無異於是在賭博,而且是閉着眼睛豪賭。
在無法確定未來工業是否會如今天這般繼續被國家建設所需要的前提下,在同樣無法確定未來市場是否有變化的前提下,秘書長要推掉籌碼梭哈。
這樣做是一定會刺激集團在遼東的工業企業快速完成技術和設備的革新,完全改變現在的生產格局,徹底將產能帶到現代化工業企業的賽道上。
同樣的,他也能看到,秘書長要投資市場建設,這一舉動是爲了配合工業產能爆發以後產品會出現庫存羈押的情況,減少中間商賺差價。
可實際上他完全看不到國內市場有對紅星產品絕對的屈從性,甚至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紅星廠的產品很多,汽車、電子、飛機等等,可你看這些產品有幾個是普通老百姓能買得起的?
這麼說吧,不用講遼東工業,就說食品總公司生產的那些產品,又有多少是供應給內地市場的。
罐頭還好說,酒水也可以,但其他食品尤其是肉食品,在內地市場的反應實在是很一般。
當前很多地區還維持在溫飽線很以下的位置,你給他提供工業品,他想要也買不起啊。
秘書長多次強調了三年,他就不信三年以後國際市場會對國內開放,提供更多的貿易機會。
正是基於這一點猶豫和憂慮,所以他纔沒有立即答應李學武的要求,態度上很含糊。
秘書長還是太激進了,現在國際貿易市場對國內來說不是有一堵牆在隔絕,而是有一座長城橫亙在貿易線上。
別的不說,醜帝對咱們虎視眈眈,北毛要給咱們做手術,這世界上哪有好人啊。
陳大年敢篤定,秘書長這麼激進一定是年輕氣盛,爲了三年以後回到集團再進一步不惜財力物力,就是堆積出一座功績山也要下血本。
只是這山堆積起來了,不考慮後路,那他們聯合儲蓄銀行的投資豈不是要難產了?
到時候李學武拍拍屁股走人了,他找誰哭去。
是了,他如何都想不到,三年以後醜帝突然就低頭了,甚至來咱們家會面了。
別說他陳大年想不到,就是要動手術的毛子也想不到,徹底傻眼了。
他想不通,也就把李學武對未來三年影響東北亞,三年以後攻略東北亞市場的野心看成了空想。
李學武該怎麼說服他呢?
不,李學武不善於說服別人,他善於做。
他甚至都不在乎陳大年是否理解了他的設想,是否會遵從他的計劃進行工作。
甭說陳大年了,就是冶金廠上下,遼東工業領導小組的成員,又有幾個理解他的工作思路。
沒關係,不用他們規劃,也不用他們理解,他們只要按照李學武的思路做工作就行了。
李學武會指揮他們做,當工作做到三分之一的時候也許他們會疑惑,做到三分之二的時候還是很費解,但曙光即將閃耀星空的時候,他們就會發現,自己已經跟着秘書長走到了光輝的彼岸。
領導的意義就是如此。
真要逼着他們理解自己,完全搞懂自己的思路,那李學武豈不是失業了?
他來遼東不是管企業的,兼職冶金廠是因爲冶金廠的地位很重要,未來一段時間要完成冶金工業和軋鋼工業的整體變革,需要有人親自坐鎮。
他的主要工作和目標還是站在集團的角度,以宏觀意義上來調動全集團的資源來佈局東北,佈局工業,提振整個集團的經濟和貿易工作實力。
就以陳大年所處的地位,李學武跟他談工作,也只是說一遍,他能理解就好,不能理解也無所謂,可他要是敢陽奉陰違,那就別等到脫了皮衣穿短袖的時候了,趁早收拾鋪蓋捲回京城去吧。
李學武會讓謝蘭芝換一個懂事的來幹工作。
他不是乾綱獨斷,聽不進去意見的人,也不是一個固執己見不給人說話機會的人,只是站在他這個位置不能什麼事都聽意見,什麼問題都要聽下面的聲音,那麼多事情,還要不要做工作了?
有的時候,領導就是需要絕對的權威和決策能力,一言九鼎,說到就要做到。
東北亞市場這塊肥肉他吃定了,耶穌來了也不好使,耶穌有幾個師啊。
——
“大勝!大勝啊——”
“嘟——你要幹嘛!”
聽見馬寶森的魄羅嗓子由遠及近,剛要出門的周令華擡手點住了他的腦門,好笑地提醒道:“你當這裡是水簾洞了,要找哪一隻孫猴子啊?”
“大……大勝!我說的是大勝,不是大聖。”馬寶森舉起手裡的那張薄薄的報紙抖了抖激動地說道:“我說的是捷報啊!”
“什麼捷報?”王珉也從辦公室裡出來,看着他說道:“讓你取報紙怎麼去這麼長時間,哪兒玩去了?”
“什麼玩,我是看報紙耽誤了!”馬寶森激動地梗着脖子講道:“我是被這消息攔住了腳。”
“我看你是偷懶走不動道——”王珉好笑地從他手裡接過一份報紙說道:“哪來的捷報?”
“北邊,還能是哪邊!”
馬寶森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是真的激動,是一種與有榮焉的幸福和自豪。
這些天大家雖然都對北邊的事避而不談,可從兵器廠、鋼汽、鋼飛拉走那麼多物資哪裡能瞞得住。
其實大家心裡也害怕着,擔心着,由於宣傳和保衛要求,大家不能隨便討論,刻意忽視下,大家的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
只是有人膽小,家裡有院子的偷偷張羅着要挖地窖,其實就是防空洞。
他們也不想想,真在頭頂種蘑菇,啥洞能保護得了他們,除非是挖掘專業的那種洞穴。
只是以普通人的能力,絕無可能建設這麼專業的防護措施,且空氣中的污染也隔絕不住。
衆生平等彈不是說笑的。
馬寶森這邊咋呼着,把全辦公室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尤其是接過報紙的周令華和王珉站在門口默默地看着不出聲,好像時間靜止了一般。
張兢從辦公室裡出來,見到這一幕問道:“怎麼了?咋呼什麼呢?”
“主任,大捷——”
周令華先看的,也把手裡的報紙看了個完全,只是他沉浸在了那份喜悅當中,沒注意到張兢主任的詢問,是王珉回答的。
王珉眉飛色舞,一點都不比馬寶森遜色的激動,用幾乎是尖叫的嗓音喊了出來。
張兢的眉頭微微一挑,同辦公室其他人一起走到門口,接了報紙看了起來。
3月15日,……3次出動向我守衛……發起猛烈進攻,並用多種火炮……縱深地區。我邊……出動直升飛機編隊料敵先機……激戰近6個小時……徹底粉碎了敵人的歧途,有效地打擊了敵人的囂張氣焰,俘獲……
“還真是大捷啊——”
張兢仔細地看完了手中報紙上有關於三天前的那場戰鬥報道的每一個字,就連他這樣一向沉着穩重的性格都忍不住有些激動,雖然不至於像馬寶森和王珉那般,可聲音的顫抖是藏不住的。
大勝,絕對的大勝,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對方絕對想不到爲了應對他們的寇邊,這邊做了什麼樣的準備。
他們還以爲與之對決的是以前那些隊伍,可從未想過會有這麼多先進裝備,這麼多高素質戰鬥人員的參與,徹底將他們套在裡面,打懵嗶了。
僅俘獲一項就佔據了整篇報道的三分之一,長長的一大溜,連人員帶裝備,通通當了俘虜。
槍械不算,就是坦克和大炮都有繳獲,真真驗證了衛三團的恐怖戰鬥力,也在這一次實戰中徹底證明了紅星鋼鐵集團出品的武器裝備是多麼硬核。
李學武有多麼珍惜這一次實戰經驗,他甚至將“煤氣儲存設備定點遠距離膨脹實驗”裝備都送上去了,就是想看看連阿特都爲之瘋狂的神器實戰效果到底怎麼樣。
今天他來班上有點晚了,黃幹在鋼城住了幾天,總算是把事情談的差不多了,準備回京。
他現在作爲東道主,自然是要去送送的,也算是盡了地主之誼。
這些天李學武可沒有工夫陪着他,是趙老四回鋼城籌備物資,湊巧接了這個工作。
兩人自然是熟悉的,趙老四可是俱樂部的保衛科負責人,認識三年多了。
黃乾的性格又很隨和,在鋼城這幾天沒少同趙老四一起瀟灑,算是散了心也過了癮。
送走了黃大爺,李學武來冶金廠上班,一進辦公樓便聽見比較往常更熱烈的談話聲。
他並沒怎麼注意,是張恩遠眉毛挑了挑,像是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似的。
直到李學武上了三樓,準備往自己辦公室走的時候,卻發現門口附近站了不少辦公室裡的年輕人,像是正在討論着什麼,臉上全是激動的神色。
“秘書長來了——”
不知道是誰提醒了這麼一句,大家紛紛停住了要說的話,臉色一時憋的紅潤了起來。
李學武目光掃了這些人一眼,微笑着問道:“是要舉行新春茶話會嗎?這麼熱鬧。”
“秘書長,是大捷。”王珉說了這麼半天,可在見到李學武以後聲音裡依舊是帶着些許激動地講道:“咱們的裝備立功了。”
“呵呵,就爲了這件事啊。”
李學武從張兢的手裡接過報紙看了看,點頭說道:“確實應該高興,咱們努力工作,發展工業,振奮經濟的目的不就是爲了今天嘛。”
“秘書長,您早就知道了?”
王珉沒能從李學武的臉上看出驚喜的神色,有些訝然地問道:“是當天,是15號您就知道了?”
“哪裡有那麼快,你當我是千里眼還是順風耳。”李學武笑着將手裡的報紙還給張兢,又對王珉解釋道:“我只比你們提前了不到五個小時知道這個消息的,也就是今天的凌晨。”
“就是消息公佈前唄!”
王珉擡了擡眉毛,期待地看着他說道:“秘書長,我們都太激動了,您一定比我們更自豪,更激動,您給我們說幾句吧。”
“是啊,秘書長說幾句吧!”
聽見王珉來了這麼一句,其他人也跟着起鬨,都是年輕人,否則也不會聚在這裡。
他們熱情地鼓着掌,想要聽聽李學武給他們講一講這件事背後的深層含義。
他們更年輕,更渴望勝利,更具有激情,也是這個時代,是紅星鋼鐵集團的財富和寶藏。
正如李學武所說的那樣,衆志成城,都是爲了一個目標聚首鋼城,奮戰在遼東,真正聽到這一消息,沒有人不振奮,沒有人不自豪,這就是他們努力工作,發展工業的意義所在啊。
“說什麼?你們想聽什麼?”李學武笑着看了衆人說道:“我沒什麼好講的,就說點實際的。”
他轉頭對身後的張恩遠講道:“通知食堂,中午加餐,要葷菜,一道可不夠,要兩道。”
“好哎——”
還是年輕人有活力,聽見中午有兩道葷菜,齊齊鼓起了掌,叫好聲響徹整個辦公樓。
叫好聲也傳到了很多人的心裡。
志同,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