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宋紅果做了兩臺臨時安排的手術，有一臺是剖腹產，還是雙胞胎，本該很喜慶的事兒，卻因爲兩個都是女孩兒，讓陪着來的孩子奶奶直接拉下臉，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好一通指桑罵槐。
產婦躺在牀上，默默流淚。
孩子父親倒是勸了幾句，但孩子奶奶不但不收斂，還罵的更起勁了，最後還刮帶了醫院。
“我說不在這裡生吧？你們偏要來，說這兒離家近，說這裡醫術高，結果呢？生了倆丫頭片子！哪怕有一個帶把的也行啊，倆全是賠錢貨，明明之前我讓人給看過，至少一個是孫子，可現在呢？你們說，我大孫子在哪兒？”
“要我說，就是你們非要來這裡生孩子鬧的！這裡跟你倆犯衝啊，還有那個主刀的醫生，哼，一臉狐媚氣，指不定跟你們倆也不相宜，讓她接生，估摸也犯忌諱，看吧，把我大孫子給衝沒了，要是去縣醫院，哪還有這些破事兒？”
宋紅果原本不想管，當婆婆的，重男輕女，在病房罵兒媳這種事兒，她已經遇上過很多次了，壓根管不了，她出面幫着壓下去，回頭等她離開了，當婆婆得只會把氣再撒在兒媳身上，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她的幫忙，其實毫無意義。
但現在，刮帶着醫院，還刮帶上她，這就無法再忍了。
不然傳揚出去，不懂內裡的，還真以爲是醫院或是她的問題，導致胎兒性別出現啥差錯了呢。
保不齊就會有別有用心的人揪着這點做啥文章。
宋紅果沉着臉走進病房，孩子父親叫於勤，趕緊站起來打招呼，又使眼色給自己親孃，讓她少說兩句。
孩子奶奶這才悻悻的閉上了嘴，卻對着宋紅果還是沒個好臉。
宋紅果可不慣她這毛病，當即問道，“我剛纔在外面聽見你說，你兒媳生不出孫子來，是因爲來我們醫院的緣故？你認爲你兒子兒媳跟我們醫院犯衝，這才把你的大孫子衝沒了？”
於勤還算有眼力見，也沒糊塗到家，聞言，趕緊道歉，“對不起，宋醫生，我媽她沒別的意思，是太想要個孫子，才一時想差了，不是有意去編排你們醫院……”
孩子奶奶卻沒有借這話下臺階，反而梗着脖子道，“我是說這話了，咋了？不能說嗎，你們醫院要是沒問題，爲啥我好好的大孫子沒了？”
宋紅果冷笑道，“你哪來的大孫子？生男生女，懷孕之初就決定了，不管在哪兒生，由誰接生，那也是倆女孩兒，而且，生男生女的關鍵，在你兒子身上，跟你兒媳婦沒半毛錢關係，你不懂，我可以解釋給你聽，但是你要再敢胡言亂語中傷我們醫院和科室，還有我的名聲，那就不客氣了。”
孩子奶奶是個強勢又好臉的人，被她這麼一通疾言厲色的數落，當即惱羞成怒，“你啥意思？你還想打我啊？還對我不客氣，你想咋着不客氣？”
說着話的同時，還指着自己的頭，挑釁地衝着她喊，“來啊，你有本事往這兒打，打死我老婆子，看你還活的成不！”
韓雪這時走進來，生怕宋紅果衝動，趕忙拉住她胳膊，湊她耳邊低聲提醒，“這就是個潑婦，滾刀肉，跟她講理講不通的，誰沾上誰倒黴，你可別犯傻……”
“放心吧，我不會動手的，我還怕髒了手呢。”宋紅果淡淡的道，“直接去舉報她，就說她公開宣揚封建迷信，輕視女同志，不贊同大領導的看法，思想非常危險，或許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韓雪聽完，不由瞪大眼，這樣也行？
孩子奶奶怔了下，反應過來後，跳着腳一邊罵她“你胡說八道！”，一邊就要撲過來撕她。
她再傻也知道不能背上這些指責。
但是被她兒子用力攔住了，可攔住了人，攔不住嘴，不乾不淨的話突突突的往外冒。
宋紅果面無表情的道，“言語羞辱，罪加一等。”“媽！你閉嘴吧，是不是非得被關進去，你才能罷休！”於勤眼瞅着宋紅果不像是說說而已，而是真的要舉報，不由急眼了。
這年頭，家裡只要有一個被舉報出了問題，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會被連累。
孩子奶奶被親兒子吼得愣住，“你，你，你咋信她啊？她那是嚇唬你的，她哪有那本事？有你姨夫在，她一個小醫生，說話有個屁用！你姨夫一句話，她在這裡都待不下去……”
“媽！”於勤心累的又吼了一嗓子，臉色已經鐵青。
見狀，孩子奶奶纔不甘心的閉上了嘴，轉而剜了宋紅果一眼。
於勤衝着宋紅果忙不迭的道歉，“對不住，宋醫生，我媽她，她是糊塗了，剛纔說的那些也都是胡話，您大人大量，別跟她一般見識……”
宋紅果冷笑了聲，“哪句糊塗了？我看她清醒的很，說你們跟醫院犯衝，這不就是封建迷信？大領導早就說過男女平等，女人能頂半邊天，她卻只想要孫子，口口聲聲說孫女是賠錢貨，這不是在質疑大領導的看法？連大領導都不支持，誰知道她有沒有危險的想法？所以，不是我非要斤斤計較，而是任何一個人遇上這種情況，都不能坐視不管！”
末了又意有所指的道，“前段時間，廠裡抓特五，這纔過去多久啊，難保不會有漏網之魚。”
於勤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就是孩子奶奶也終於知道怕字咋寫了，慘白着臉，嘴脣哆嗦，顯然是見識過當初抓特五的場景，或是間接接觸過。
“不是，我不是，我沒有……”
“宋醫生，這種話可不敢亂說啊，我媽絕對沒有您剛纔說的那些意思，她，她就是老糊塗了，她……”於勤一把拽過他母親來，咬着牙道，“媽，你趕緊給宋醫生道歉，說你剛纔說的那些都是胡話，是腦子一時不清楚……”
“我，我……”
“說啊！”
這倆字既有哀求，又透着濃濃的脅迫之意。
孩子奶奶終於挎下肩膀，垂下頭，衝着宋紅果道，“對不起，剛纔那些話，是我，是我糊塗了……”
宋紅果嘲弄得道，“你是真的認識到錯誤了嗎？”
孩子奶奶磨着牙擠出一句，“是，以後孫子孫女都一樣，不分輕重。”
“那你還覺得是來我們醫院生產才導致你孫子沒了的嗎？”
“不覺得了，跟你們醫院沒關係。”
“那跟我有關係嗎？”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