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裡事情多，一樁疊一樁的，到處是八卦，又三天後，大傢伙對呂柏的議論少了，只是在聊起其他八卦的時候，會問問他的情況。
有人說道：“聽說是死了，喪事沒敢大辦，偷偷運出城，在竇家的莊子裡燒了，把骨灰運回鄉下，打算草草埋了，這輩子也就這樣過去了。”
“啊，又死了？這次不會又是謠傳吧？”
“這回是真的，賢寧街的人都聽到哭喪聲了，哭得可慘了，姚傳臚他們是好幾天沒去上衙，晏家的晏五公子也住在竇宅好幾天，幫着呂柏辦喪事，因着這個，晏家要把晏五公子給出族呢。”
“那是他活該，好好一個世家子，非要摻和這事兒，晏家幾百年的世家，那麼多的族人，爲了自保，當然得把他這個不肖子孫出族！”
不過，也有人嘆息：“呂秀才真是可惜了，身有功名卻願意給咱們說書，說書還不收錢，我們全家都喜歡聽他說書，我家小兒子還嚷嚷着要去當兵打戎賊，要是知道呂秀才死了，會哭慘的。”
正嘆着，旁邊颳起一陣風，定睛一看，正是他家人來瘋的小兒子帶着巷子裡的一羣孩子從他們身邊竄過。
老麻的怒火一下子就上來了，指着兒子的背影怒吼：“五雲，你個臭小子又發什麼瘋？吃了早飯就趕緊給老子砍柴去！”
一大家子人，做飯燒水都要柴火，要是五雲這些半大孩子不去砍柴，家裡就得每天花十幾文錢買柴燒。
麻五雲回頭，朝他喊道：“爹，我今天不砍柴了，要去幫呂秀才，呂秀才又去叩皇城門喊冤了！”
“啥，呂秀才詐屍了？！”老麻他們驚了，一羣蹲在巷子口說八卦的男人們趕忙穿好鞋子，招呼着彼此：“走走走，趕緊去皇城那邊瞧瞧，這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大八卦啊。”
“對對對，趕緊去，晚了咱們可就擠不進去了。”
又感慨着：“沒想到呂秀才還沒死，這命，嘖，可真硬！”
呂柏因着爲自己伸冤的事兒，在京城很有名氣，這次再叩皇城門，是驚動半個京城，各大坊市、街巷的市井百姓、甚至一些權貴公子聽說後，紛紛往皇城方向奔去，想看看這事兒要怎麼收場？
呂柏也是絕，穿了一身孝服，自己給自己披麻戴孝，捧着狀紙，往皇城門走去。
一路上，
沒有一個人敢攔他。
碰上這等要尋死的人，誰敢攔着？
也有人勸他的：“呂秀才，犯不着這樣，趕緊回去吧，現在回去，還能有個活路。”
“是啊呂秀才，你都已經是秀才了，還有探花、傳臚這樣的好友，即使因着這事兒不能做官，可有他們幫襯，你回鄉後，日子也不會太差，能過得下去的。”
呂柏笑了，對勸他的人道：“多謝諸位叔伯兄弟的好意，可都走到這裡了，哪還有回去的道理。”
反正就是不回去，繼續走。
“呂秀才，你也太倔了，別倔了，趕緊回去吧。”
有些老人家不想看着他去送死，是一路勸着，可呂柏不聽，等快到皇城門的時候，有人去拽他，想把他拖走，可御林軍來了。
噠噠噠！
沉悶的馬蹄聲響起，腳下的青磚地板因着馬匹的奔跑帶來震動，把在場的人驚了一把。
大傢伙擡頭望去，見黑紅色的御林軍旗黑雲般朝着這邊壓來，趕忙喊道：“御林軍來了，大家快停下，再往前走，可就要被亂箭射死了！”
拽住呂柏的兩個老人家趕忙鬆手，沒辦法，他們是不忍心呂柏去送死，可他們也有兒有孫，總不能爲了他，把自家兒孫都給害了。
很多看熱鬧的人止步於此，可姚有錢跟戚康明他們卻突然出來了，腰間扎着白布，跟在呂柏後頭。
大傢伙看見姚有錢他們，驚了，指着他們道：“這，這些是什麼人？”
有人驚呼道：“是住在竇宅的新科進士，我姑父家就在賢寧街，我去賢寧街看過熱鬧，扒圍牆瞧見過他們！”
呂柏聽到聲音，回頭一看，瞧見姚有錢他們後，驚了，可很快又恢復過來……他們都是聰明人，他的那點子小伎倆，怎麼能騙得了他們。
姚有錢看着他，道：“不用多說什麼，去做你想做的事兒，我們過來也不是陪着你死的，只是想陪你走最後一程。你要是活着，我們爲你擊掌喝彩，你要是死了，我們替你收屍。”
戚康明他們跟着道：“這是我們一起商議的結果，你不用顧忌我們，去做你想做的事兒。”
至於他們來這一趟，會不會被削去功名，他們已經不在乎了……就像顧錦安說的，即使不能做官，沒有功名，回到鄉下後，依然能靠着自己的本事幫扶鄉里。
呂柏因爲自己遭受大難，已經大徹大悟，以爲自己不會再哭，可此時此刻，他還是掉了眼淚，朝着姚有錢他們行了一禮：“多謝諸兄相送。”
姚有錢他們回了一禮：“呂兄，走好。”
禮畢，呂柏站直身軀，看了他們一眼，決絕轉身，捧着狀紙，繼續朝前走着，根本不懼御林軍。
御林軍副統領指着他道：“大膽寒士，速速停下，這已經是你二闖皇城，再敢往前，你會斃命當場！”
然而，呂柏根本不聽， 繼續走着，御林軍副統領讓人朝着呂柏腳下放箭。
叮叮叮！
利箭釘在呂柏腳下，卻沒有嚇住呂柏，他還是繼續朝前走着，把御林軍給逼得往後退了幾米。
御林軍副統領大怒，直接奪過手下的弓箭，張弓搭箭，嗖嗖兩聲，利箭朝着呂柏殺去，刺穿他的兩條腿，讓呂柏吃痛，跪倒在青石板上。
“呂柏，你敢再叩皇城門，算是條漢子，本將敬你一回，這兩箭是給你的教訓，可本將勸你莫要再往前，否則下一箭，射向的就是你的頭顱！”
呂柏的雙腿很疼，已經無法站起身，可他就是不退，一手撐着地面借力，一手舉着狀紙，慢慢挪動着往前，喊道：“江淮河安府玉江縣秀才呂柏，狀告五城兵馬司濫用職權，請皇城六部的大人爲我做主！”
他是個秀才，如果連他都無法討到公道，那其他沒有功名的農人遇到冤屈時，更加無法替自己伸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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