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總，我們真能自己選擇三班，還是兩班制，公司不會給我們穿小鞋？”有人舉了一下手，站起來。
問話的這個人剛纔和老秦聊過，40多歲，面色黝黑，手很粗糙，看一眼就知道這男人承受很大生活壓力。
“蘇總，他叫李大柱，到廠裡差不多一年了，家裡有四五畝地，兩個孩子，一個上高中，一個初中，一邊要種地，另一邊還要到廠裡上班，很不容易。”老秦走上前幾步，跟甦醒介紹。
中部地區，人口密度不像沿海那麼密集，耕地的確比較多，但實際平攤到每家每戶的耕地也就兩三畝，能有四五畝耕地，分的土地算是比較多了。
不過，丘陵地貌的四五地，收入也並沒多少。
家裡就兩個勞動力，管着四五畝地，非常辛苦。
“我剛纔說的就是我的保證，也是公司的承諾。”甦醒點頭，“別將自己累壞了，身體是革命本錢，你這個情況選擇兩班制是比較符合自身情況，在廠裡有一份固定的收入，這是保證，家裡的田地自己媳婦一個人肯定也幹不完，更不會拋荒，你還得回去幫忙。”
“沒錯，四五畝地她一個人哪能做得過來，我得要回去幫着做才行。”李大柱點頭，“地不种放在那裡又浪費了，我們這邊地都是丘陵，機器施展不開，只能夠靠人，靠牛。平常時候還要好一些，時間不那麼急，我老婆一個人在家能夠忙得過來，我偶爾回去能夠幫下忙，但農忙的時候要播種，要插秧，還得要翻田耕地，她一個女人幹不過來，我又不能夠請假。”
“之前廠裡兩班制，要麼上白班，要麼上晚班，還挺好的，但是現在廠裡生意好了，得要抓緊時間，需要三班倒，我就沒有那麼多空餘時間。”
“那你就繼續選兩班制，要麼白天上班，要麼晚上上班，根據自己的情況來。”甦醒說，“這些事情都是可以商量，跟你們組長多溝通溝通，組裡其他人也可以一起商量，儘量兼顧到每個人的工作和生活。”
“之前嚴總，還有老秦都跟我說過這個事，也不只一次開會提到，說讓自己選擇，根據自身的情況來。”李大柱笑了笑，摸了一下後腦勺，“可我哪裡敢相信，好不容易找到這份工作，一個月能有這麼多錢，捨不得丟。我村子裡也有人出去打工，但他們一個月才五六百塊錢，還不包吃不包住，我擔心公司這麼忙，我要還挑三揀四，可能就沒有這個工作了。廠子裡每天都在招工，外面好多人排隊等着進入公司，有一些還都是大學生，人家讀了書上了學，比我們厲害，我們能做的就是賣點力氣活，怕啊。”
李大柱說的情況也是廠裡其他員工基本情況，大部分的員工，包括以往的一些老員工，學歷其實不怎麼高，多是初中生和高中生學生，再有就是專科生。
放十幾年前，專科生非常厲害，但這會專科生的學歷其實不算高了，後來二廠擴建，需要更多人手和專業性的人才，甦醒這才讓嚴志勤招了不少本科生，研究生和博士生進來，包括挖研究院的牆角。
“學識學歷很重要，但努力也不能夠少。”甦醒說，“公司發展需要有學識，有專業技能的人才，二廠爲什麼能夠起死回生？不是因爲換了一個人，換了一個人只是表面原因，深層次的原因是因爲改革，順應市場潮流研究出新的飲料配方，這纔是二廠能夠起死回生的根本原因。配方靠什麼人研究？靠的是一些老師傅，還有從各個研究院挖過來的人才。學歷高低的確有差別，但學歷高的人有他要做的事，學歷低的人同樣也有他要做的事，分工不同，但都不可或缺。”
甦醒看着食堂的員工：“讓學歷低的人去實驗室，研究配方，分析比例，研究產品各個成分對人體產生的作用，會不會有毒，長遠會帶來什麼副作用，能行嗎？”
“那肯定不行。”李大柱趕忙搖頭，“這種事情只有那些上了學的大學生才能夠做出來，我只認識幾個字，初中都沒有畢業，哪能夠做這個事情，這不是害人嗎？”
其他的員工也跟着點頭。
這是一個客觀事實，大家對知識分子非常尊重，否則家境困難的父母也不會勒緊褲腰帶，砸鍋賣鐵的要讓自己孩子上學。
就是對知識的認同，所以才這麼做。
“沒錯，這些事情是交給大學生，研究生，博士生去做，但你讓他們這些人下生產線，去貼標籤，擰瓶蓋，打掃衛生，他們肯定做不來。”甦醒繼續說，“他們做不來，但是這些工作又是必須的，就要有人去做。工作職位有不同，得到的薪酬也有所不同，但工作沒有貴賤高低之分。”
甦醒能夠明白爲什麼像李大柱這樣的員工哪怕再艱辛，也要咬着牙堅持三班倒，說到底就是因爲二廠一直在招人，招進來不少大學生，研究生，博士生這樣高學歷的人才，讓他們感受到危機，覺得如果不好好幹就會被辭退。
他們本身沒有多高的學歷，有的只是一把力氣，進了工廠稍微培訓一下能夠適應簡單的體力勞動，要被辭退了，再想要找一個類似二廠這麼好福利的單位非常難，所以哪怕再辛苦，他們也只能咬着牙堅持，哪怕上完班之後非常累，回去之後也還要幹農活。
二廠給了他們選擇的權利，他們也不敢輕易邁出那一步，還是選擇最累的那種工作方式。
整個國家的意識形態，觀念就是如此，好多領導不看你乾的活有沒有效果，效率如何，只關注你有沒有偷懶。
辨別懶的方式也粗魯簡單，就是一直在工作。
同樣一份活交給別人做，這個人可能要花一天的時間才能夠做完，晚上或許還要加會兒班，這事交給你來做，你半天的時間就能夠完成。按照正常的邏輯，公司應該找你這樣富有高效率的人才對，可事實很多時候並非這樣，幹了一天的活，晚上還加班的那個人在老闆心裡分量或許還要重一些。覺得這個人踏實可靠，很努力。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