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紅杏在心裡給自己發了誓言,而對於這個家裡唯二的男人,葉紅杏自然也就有了她自己的打算。
“娘,咱們搬家好了。”葉紅杏語出驚人。
吳桂芬傻眼了:“杏兒,你說什麼呢?”
“娘,我爹看不起咱們女人,那咱們就不要跟他住在一起了。咱們搬家。屬於咱的,咱都搬走。他不是看不起咱們嗎?那他也就不稀罕用咱們的東西了。甭管吃的還是用的,咱都不給他留,看他到底能牛到什麼時候!”
“杏兒,你爹他……他就是這麼個人,我都跟他過了這麼多年了,早就把他都看透了,咱們就再忍忍,忍忍啊!”吳桂芬嘗試着說服葉紅杏不要搬走。
雖然話是這麼說,可吳桂芬心裡卻很是沒底。主要是杏兒這丫頭性格實在是太倔了,她決定了的事情,你若是想要讓她改變主意,那除非是你的理由特別特別充足,並且也佔在理上。
“對啊,杏兒,咱爹只不過說他想把所有的家當都留給根旺罷了,咱們都是女孩,以後總是要嫁出這個家門的,那些東西都姓葉,咱們都帶走不符合規矩啊!”葉紅英也在一旁勸說着杏兒。
“什麼規矩?”葉紅杏瞪眼:“這些都是咱們自己掙的,憑什麼要白白送給弟弟?他就算是咱們的弟弟,那他不會憑着自己的兩隻手掙啊?憑什麼坐吃山空?坐享別人的勞動成果?”
“可是,就算是你跟咱爹賭氣,咱們也不用搬出去啊!”葉紅英苦苦相勸。
“不搬出去還能怎樣?受他的氣?被他不當人看?他眼裡就只有兒子,你們難道不知道?”葉紅杏連珠炮似的吼道。
她早就受夠了!
她有着這個時代女子所沒有的驕傲和自尊,她可以隱忍,可以堅強,但是受氣?拜託,她可不喜歡,也不樂意!
“杏兒,你就聽孃的,咱們再忍他一回。”吳桂芬又勸。
娘和姐姐輪番勸着,一旁還有不懂事的葉招娣和葉根旺也在抱着大腿跟着“起鬨”,葉紅杏就算是再鐵石心腸,也不得不忍了下來。
這天晚上,葉根沒有回家。
因爲葉根白天說過的重男輕女的話的緣故,吳桂芬和葉紅英葉紅杏姐妹倆也就都沒有出去找他。用吳桂芬的話說就是:“愛去哪去哪!反正那麼大個人了,還能丟了不成?”
第二天一整天,葉根依舊沒露面,葉紅杏和葉紅英也都賭氣沒有派人找他,只有葉招娣在吃晚飯的時候小聲嘟囔了一句:“娘,爹呢?咱們不等爹吃飯了?”
吳桂芬苦笑,葉紅杏把臉別了過去,葉紅英則拿筷子敲敲小招娣的碗:“吃你的飯,大人的事少管!”
葉招娣年紀雖小,卻是差不多已經到了懂事的年紀,撅了個嘴巴抱着自己的碗吃飯去了。
葉根旺卻仗着自己是個男孩子身份,搖晃着吳桂芬的手,問個不停:“娘,我爹去哪了?是不是也像我杏兒姐一樣到外地做生意去了?娘,我爹他是不是要好久纔回來?姐,咱爹是不是生氣了?我看你們昨天還吵來着。”
“吃你的飯!”葉紅英再次拿出了她的殺手鐗,不吃飯就挨訓!
第三天,葉根依舊沒有回來,葉紅杏已經開始跟葉紅英和吳桂芬吵着鬧着要搬離這個“了無生氣”的家了,葉根這幾天都不露面,這擺明了是不把她們當回事嘛!
葉紅英卻並沒有和妹子吵,而是悄悄拉了拉葉紅杏,示意她看下吳桂芬,她們的娘。
吳桂芬神色有些黯然,她微低着頭,明顯的心事重重的樣子。
“娘,你是不是想我爹了?”葉紅杏的心微顫了一下,她慢慢走過來,緊挨着吳桂芬坐了下來。
“你爹他這個人有時候脾氣是臭了點,可他平時不也挺好的嗎?他以前可沒有像這次這樣一走就好幾天不回來的。杏兒,我是真的怕了,咱們派幾個找找他好不好?娘求你了。”吳桂芬的臉上淌下了兩行淚。
葉紅杏的心軟了。仔細想想,她也不過是跟葉根吵了那麼一架而已。不管怎麼樣,葉根畢竟是她爹,他一走就是好幾天,無論過去他有什麼過錯,她和她的家人於情於理都應該派些人找找他的。
“娘,我派人找他還不行嗎?”葉紅杏也哭了起來,一半是委屈,另一半則是替娘傷心。
作爲女子,難道天生就得當個受氣包嗎?葉紅杏好不甘心!
接下來,葉紅杏派了七八個作坊的夥計,各村各處都開始找起葉根來。
很快的,村子裡就有人說他剛纔還看見過葉根,就在後街的那間老屋裡。
“什麼老屋?”葉紅杏不明白。
可當她再往下問的時候,那個提供信息的人卻又吞吞吐吐起來,語焉不詳的模樣,明顯就是不願意多說!
葉紅杏心裡有數,一定是葉根又跟那個叫王丹鳳的戲班班主攪和上了!
她心裡有數,安排人手什麼的也就都有了分寸。
吳桂芬和葉紅英她都沒驚動,讓她們都呆在家裡等消息,而她自己則帶了十來個身強力壯的作坊夥計,大家各自抄着傢伙去了后街的那間老房子。
這間老屋子也是葉紅杏曾經花銀子買下來的,原本是作爲冬天的暖屋培育蔬菜用的,不過現在正好是夏季,新鮮蔬菜什麼的正是大量產出的時候,這幾間老屋子自然也就閒置了下來。
年初的時候葉根和那個戲班班主王丹鳳之間牽扯着許多事,葉紅杏都瞭解得清清楚楚,在縣衙門被縣太爺評斷之後,那個王丹鳳着實老實了一段時間。只不過後來也不知道她使了什麼手段,又把葉根給迷住了,心甘情願的把她藏在老屋裡養着。
因爲葉根最近一段時間一直都很規矩老實,每天都定時定點的上班、回家,表現良好,葉紅杏和葉紅英也就漸漸的放鬆了對他的監管,雖說明明知道他每隔幾天總要去老屋一趟,不過也只是送些糧食之類的東西,葉紅杏和葉紅英也就不大理會他們了。
可是這一次,葉根從家裡賭氣跑出來,卻在王丹鳳這裡一連住了兩天,這件事好說不好聽,葉紅杏知道自己只要稍微一鬧,這事可就大了!到時候葉根就要揹負一個背妻棄子的臭名聲,而那個王丹鳳也要被村子裡的人罵作臭不要臉。
葉紅杏是這麼打算的,所以她帶着人上門來的時候也就一點都不遮掩,甚至是大張旗鼓地敲起了門。
“快開門!誰在裡面?”葉紅杏讓隨從的一名粗嗓門漢子上前拍門。
“誰呀?不知道這裡住着人嗎?還有孩子呢!怎麼這麼不懂事?”王丹鳳尖利的聲音從院子裡響了起來。聽聲音就知道,這不是個省油的燈。
“這是誰呀?住在我家院子裡?”葉紅杏冷冷地哼了一聲,手一揮:“砸門!”
“砸!”一聲令下,夥計們手裡全都抄起了傢伙,人多力量大,老屋老門的又不結實,三五下就被砸了個稀巴爛。那王丹鳳還傻愣着站在院子裡發呆,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在這個院子裡住的好好的,怎麼就有人這麼大膽子衝進來,而且還把她家大門給砸了個稀巴爛!
“土匪啊!有土匪啊!強闖民宅啦!要殺人啦!”王丹鳳在愣了幾秒鐘之後,立刻就又扯開嗓子叫喊了起來。
她不愧是個唱戲的,並且功底深厚,扯開嗓子這麼一喊,還真的就聲聞數條街,附近的居民住戶很快就被她喊得炸了出來,紛紛探頭探腦的朝這邊張望。
“強闖民宅?”葉紅杏慢悠悠的走進了院子。
“是你?”王丹鳳立刻就停止了嚎叫,那模樣,就好像是正在打鳴的公雞一下子被人給揪住了脖子似的。
葉紅杏點頭:“不錯,就是我。”
“你來這裡做什麼?”王丹鳳訕訕地說着,眼睛下意識的朝屋子的方向瞅了一眼。
葉紅杏笑,笑容諷刺無比:“這話該我來問你?王班主?”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王丹鳳臉色略顯蒼白,她心中轉了好幾個念頭,可現在正主來了,她就算是平時狡猾無比,現在一時之間也是彷徨無計。
“不知道我在說什麼?那好,這屋子和院子是誰的?”葉紅杏朝屋子裡一指,那王丹鳳的臉色立刻就由蒼白轉成了慘白。她的身子甚至還輕微搖晃了一下,似乎有種“大勢所趨”的勁頭。
葉紅杏很滿意她的這種表現,她指着三間老屋,還有東西兩個廂房:“王班主,想必不用我拿證據來了?這老屋,還有這院子,都是我的。有官府的地契爲證!”
“這……杏兒,你看,咱們都是老相識了,我還帶着個孩子,一時之間也找不到房子住。暫時,你就讓我們母子倆暫時住在這裡好不好?反正你這屋子空着也是空着。”王丹鳳見葉紅杏威風凜凜的,她的心裡就愈發的虛了起來,連忙跟葉紅杏說着好話,企圖能徵得葉紅杏的同意,讓她和兒子可以在這裡繼續住下去。
好歹,這裡也是個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比起她以前住過的一個漏雨的破廟要好太多了。
“我爲什麼要讓你在這裡住?”葉紅杏冷笑:“我還怕某些人住久了,住慣了,就把自己當成了主人了呢!”她這話卻是在譏諷王丹鳳剛纔衝拍門那人說的那些話,諷刺她不知道誰纔是真正的主人。
“你!”王丹鳳沒想到葉紅杏真的一點人情都不講,居然還撕破了臉皮,這讓她心中的火氣一下子就躥了上來。
她原本就是個心高氣傲的主兒,之前低聲下氣的求葉紅杏讓她在此容身,那已經是她這輩子所能做的最“低聲下氣”的事情了。可她萬萬沒想到,葉紅杏居然一點“面子”都不給,而且還諷刺於她。
“我什麼?難道我說錯了嗎?剛纔我們拍門的時候,你這個不速之客怎麼還那麼牛氣呢?”葉紅杏叉着腰,非常不爽的看着王丹鳳。
這個戲班出身的女人如今有了孩子,比起幾個月前葉紅杏見到的那個模樣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她胖了,身上多了幾分家庭婦女的氣息,她的手粗糙了,臉上也多了些許的皺紋,許是沒化妝的緣故,她看上去就跟一下子老了十幾歲似的。
“你兒子呢?”葉紅杏見王丹鳳沉默,便冷笑着問了一句。
“在屋裡。”王丹鳳下意識地答了一句,見葉紅杏的手一揮,兩名身強力壯的大漢便朝屋子裡搶去,王丹鳳猛地意識到了什麼,尖叫一聲,也飛快地朝着屋子裡跑去。
“孩子,我的孩子!”王丹鳳大叫一聲,敢情她是去保護自己的孩子去了。
葉紅杏陰陰一笑,她的目的可不是王丹鳳的那個兒子,她要找到葉根,找到那個“重男輕女”的爹!
“小姐,老爺在屋裡。”兩名大漢很快就又從屋裡走了出來,臉上雲淡風輕的沒有任何的表情,似乎他們剛纔看見的,也只不過是非常平常的一個小場面罷了。
葉紅杏挑選出來的這些夥計都是她非常看重的,這些人聰明、又不自作聰明,在葉紅杏交待了他們任務之後,他們往往都會做到非常合適的程度,因此葉紅杏在用他們的時候非常的放心。
“你們守在院子裡,那個女人要是想跑,你們就把她捆起來。”葉紅杏咬了咬牙:“不用手下留情!”
“知道了!”幾名夥計答應着,拿繩子的拿繩子,拿棍子的拿棍子。杏兒每個月都發給他們大筆的銀子,他們自然會拿杏兒的話當聖旨。
葉紅杏慢慢的走進了堂屋。堂屋收拾的很乾淨,正中擺着一尊香爐,三根香已經燃了一半,正有嫋嫋地冒着煙,屋子裡一片安詳,王丹鳳抱着她的兒子,一臉驚恐的站在西屋門口,看向葉紅杏的眼神裡充滿了恐懼。
王丹鳳原本膽子很大的,只不過自從有了孩子之後,她整個人都變了,變得非常敏感,非常神經質,不管有什麼風吹草動,她都會以爲是有人想要傷害她和她的孩子。
葉紅杏沒理會她,而是一掀簾子,走進了東頭屋。
葉根正躺在炕上,身上蓋了薄薄的一層被子,眼睛閉着,正在睡覺。屋子裡有一股若有若無的腥臭味,桌下邊的地上還放着幾根啃過的魚骨頭。想來就能猜出葉根在這裡過的是什麼樣的好日子了。
“爹,該回家了。”葉紅杏伸手推了推葉根,不管怎樣,他還是她的爹,就算是要生氣,要發火,她也不能當着這麼多外人的面。畢竟,葉根是她的長輩,她不可以像對待自己的僱員那樣大聲吼罵。
葉根動了動,翻了個身又睡着了,呼嚕呼嚕的打鼾打得山響。
“你爹昨晚很晚才睡的。”王丹鳳抱着她兒子走了過來,她的臉紅紅的,看向葉根的眼神裡卻充滿了水氣。那是一種充滿了愛慕的眼神,葉紅杏很輕易的就分辨了出來。
“你怎麼知道?你和他睡一個屋?”葉紅杏歪着頭打量着王丹鳳。這位女班主的智商明顯不太高,不然也不會說出破綻這麼大的話來了。
王丹鳳原本還討好的表情一下子就變成了恐怖:“不!我沒跟你爹……你要相信我!”
“相信你?你還讓我怎麼相信你?你都知道我爹晚上什麼時候睡覺了,我爹爲了你都好幾天沒回家了,你還讓我怎麼相信你?”葉紅杏冷冷地看着王丹鳳的臉,這張萬人迷的臉以前每天都要經過精心的打扮,可是現在,這張臉上卻寫滿了驚恐。
她在害怕什麼呢?害怕自己會派人弄死她?弄死她的私生子?還是把她趕走,讓她從此過着居無定所的苦日子?又或者她害怕葉根會離開她,讓她往後的日子重新回到那個極端難過的軌跡上去?
葉紅杏猜不出來,不過當她看見還在酣然大睡的葉根的時候,她的心一下子就又狠厲了起來。
就是這個男人,家裡有賢惠的妻子在等着他,爲他鋪**,爲他做家務,爲他照顧那個家。她深深的愛着她的男人,可是這個男人又在做什麼呢?他睡在了別的女人的**上!並且還養着那個替另外一個男人生下了孩子的賤女人!那個賤女人甚至還欺騙過他!
葉根啊葉根,你是真傻還是假傻?爲什麼總做出這種讓人又恨又狗血的事情呢?
葉紅杏嘆了口氣,她慢慢的走出了屋子。
王丹鳳鬆了口氣,她瞅瞅懷裡抱着的孩子,孩子正沉沉地睡着,小嘴脣偶爾扯動一下,似乎是在睡夢中也在微笑。王丹鳳笑了笑,又扭頭看了躺在**上困極累極了的葉根,他昨天晚上的表現很勇猛呢!不過,好在有他在這裡,他閨女,那個杏兒纔會放過了她……正想着,王丹鳳突然又聽見外邊葉紅杏說了一句話,王丹鳳立刻又全身如墜冰窖:“把屋裡那對狗男女都抓起來,另外,叫族裡的長輩們都過來,我要開家族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