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做婉兒他娘，大狗他媳婦，和嬸子的婦人，一一應答。
大家似乎對莫顏充當的婉兒多表現的低頭不語很習以爲常，沒人跟她招呼，只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帶着赤果果的憐憫。
“婉兒今天晚上能出來吧？我看她的氣色好像好了不少，都能在外走動了。”
“我看夠嗆，別是迴光返照吧，她這病我看是好不了了，拖時日的事，可憐婉兒他娘，丈夫死了，女兒又……唉！”
“誰說不是，咱們女人啊，就是靠着男人孩子過活，真到那一天，我怕婉兒他娘聽不過去呦！”
“我聽正人嬸子孃家妹妹的小姑說，鄰村可是有人打聽她呢，是個死了老婆的獵戶，家裡帶着三個壯小子，想找個婆娘續絃。”
“哎？有這事？三個小子！還是獵戶……我聽人說婉兒他娘可是鎮上大戶人家的女兒，怕是不能同意吧，前些年也有人給她提過，條件可都不錯。”
“哎呀，那都是老黃曆了，前些年她什麼樣，現在什麼樣？你看她那雙手沒？哪裡還是當年剛嫁過來的樣子，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樣子，嘖嘖，都過去了……”
“快別說了，趕緊去準備吧，村長回來就開席了，咱們的活多着呢！”
“呵呵，你說那些靈米能賣多少錢？”
“肯定比往年多就是了，等分了錢給我家男人和娃娃都做件新棉襖。”
“雜貨鋪上了新貨，趕明咱們去看看，要是布好，我也扯點。”
“好布料早就被挑沒了，你要是想買，咱們搭伴去鎮上……”
莫顏用眼角瞄了眼身邊的婦人，可以想象一個大戶人家的女兒，丈夫死後獨自帶着常年生病的女兒有多辛苦。
按照水藍大陸上的人均年齡推算，這裡的人壽命應該更長才對，她還很年輕，找個人再嫁也不錯。
當然，前提是，找對人，找好人。
村子裡每家都有自己的稻田，收穫的時候村裡出脫米機和自動車，一起販賣，比自己打理省事方便的多。
這裡的靈米一年兩種，現在正是今年的最後一次收穫，很快便會迎來冬季，家家戶戶的院子裡堆滿了糧食和蔬菜，到了冬天，便指着這些東西過冬。
看着還算規整的農家院，莫顏暗自點頭，這家以前的男人據說是仙師，也就是修真者，不知怎麼就死了，但死之前起碼將家裡料理的很好，這麼大的院子，房子也還算新，都應該是那個叫大狗的置辦下的。
正因爲大，所以那零星幾袋子靈米和一小堆蔬菜便顯得有些淒涼，牆上掛着好些肉乾，有的已經完全風乾，有的好像才掛上不久，還新鮮得很。
“婉兒，想吃肉了嗎？”婉兒的娘殷切的看着自己的女兒，女兒最近的胃口都很不好，一點食慾都沒有，爲了讓她能吃得下東西，她將能找到的食物都換着樣做了一遍。
雖然她只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婦人，卻知道生病的人要多吃東西纔好。
“娘知道你不喜歡吃肉乾，有娘新打的兔肉，你看，新鮮着哩！”婉兒的娘像是獻寶一樣，手腳麻利的將牆上剛掛上沒多久的兔肉拿下來，欣喜的在莫顏面前晃了晃。
莫顏又得到一個信息，這婦人會打獵，不過看她弱不禁風的模樣，是怎麼打到兔子的？聽起來，她似乎還經常打獵的樣子。
看到女兒沒有反對，婉兒的娘笑得很開心，眼睛眯成一條縫，告訴莫顏坐着休息，自己去廚房忙活起來。
莫顏在院子裡找了個小板凳坐下，人不用動，靈識蔓延開來，將院子裡裡外外看了個通透。
有藥香的房間，顯然是婉兒的，咳咳，這個名字她真不喜歡，總是想起付婉婉那個討厭的女人，不過名字無罪，那女人又死了，她既然頂了小姑娘的身份，就要當個好婉兒，將這個名字發揚光大！
呃，想的遠了……
婉兒房間的傢俱怎麼看怎麼奇怪，等看到婉兒孃的屋子時，才恍然這種奇怪是怎麼回事。
明明是個沒嫁人的小姑娘，屋子裡的傢俱樣式更像是嫁人時用的款式，而婉兒孃的屋子卻正好相反，樸素簡單，略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緣故。
心中長嘆一聲，所有的父母都是這般吧，將最好的都給了兒女。
跳井的婉兒姑娘，自己倒是解脫了，如果沒有她李代桃僵，她的母親又將面對什麼樣的境況，肯定像天塌了一樣！
婉兒孃的牀上有一道夾板，裡面放着一隻烏黑錚亮的手弩，旁邊有個不大的木盒，裡面有五六塊下品靈石，還有一些散碎的銀子，木盒的夾層裡放着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牌，上面好像有字，她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去發現怎麼也看不真切，好像有什麼東西擋住了她的靈識。
婉兒娘將切好的兔肉倒在燒開的鍋裡，將一樣又一樣藥材放進去，靜靜的坐在鍋竈前，盯着眼前跳動的火苗，怔怔出神。
填了木柴，機械式的拉了幾下風箱，淚珠順着臉頰淌下來，眼中盡是茫然。
莫顏收回靈識，那手弩應該就是婉兒娘捕獵的依仗，上面的凹槽，是給靈石留的位置吧，有這樣的靈器在手，難怪一弱質女流能養活一個患病的孩子，日子過很緊，卻不至於餓肚子。
死去的大狗再不濟，也是修真者，家裡不該只有這點靈石和銀子纔對，但要治癒婉兒的病，怕是將這個家的積蓄都掏空了。
“婉兒，好吃嗎？”婉兒孃的神色說不出的溫柔慈愛，用手輕撫着女兒的髮絲，目送女兒吃下一塊又一塊的兔肉，笑得十分欣慰滿足。
顏點點頭，用藥材清燉的兔肉，很鮮嫩又濃香，她慢條斯理的吃了幾塊，就不再動筷了。
她現在可是病人，要是全吃下，纔會嚇壞人家。
婉兒娘不以爲意，輕聲說道：“娘一會去幫忙做菜，婉兒晚上想去便去，不想去就在家等娘，村長分了靈米錢，娘就回來。”
莫顏沉默不語。
沉吟片刻，她試探着問道：“要不，婉兒和娘一起去？你也好多年沒有參加村裡的慶祝會了。”
微不可見的點點頭，婉兒娘很高興，從櫃子裡面拿出一件八成新的衣裙給她換上，又重新給莫顏梳了頭髮。
莫顏只安靜乖巧的順從她擺弄，婉兒的屍體她看的很仔細，包括髮絲的質感，對於一個病人來說，親人幫着梳洗是常有的事，她的頭髮，身高，膚色等等絕對和婉兒一般無二。
唯獨聲音，她沒有聽過，所以一路沉默，所幸，婉兒因爲病痛纏綿，患了很嚴重的自閉症，多年未曾開口說話。
這些都是她在街上聽來的，還要感謝村子裡女人的八卦精神……
莫顏跟着婉兒娘去了顧家祠堂。
祠堂的四周擺滿了桌椅，幾個婦人打扮的女人在臨時搭建的棚子中洗菜切肉，婉兒娘加入不多時，一盤盤炒好的菜被各家的娃娃嘻嘻哈哈的端到了桌子上，陸續將桌子擺滿，全村老少差不多都到齊了。
當自動車出現在衆人眼前，一陣高過一陣的歡呼聲，讓這個平靜的小村立時熱鬧起來。
村長很興奮的樣子，想來是靈米賣了不少錢，東一句西一句說了不少，莫顏覺得，都沒有那句“回頭上我家拿錢”來的激動人心。
“婉兒姐，給你，我娘說，吃藥之後才能吃糖。”兩個羊角辮朝天的小女孩，撲扇着天真的大眼睛，將一個小布包塞到莫顏手裡。
“婉兒姐每天都吃藥，大狗嬸子一定是沒給你吃糖，病纔沒好。”小女孩歪着頭，一本正經的說道。
莫顏笑着搖了搖頭。
“妞兒，過來，別總纏着你婉兒姐。”一個年輕婦人對着小女孩招招手，又衝着莫顏點頭笑笑，拉着小女孩走開了。
打開布包，四顆糖塊靜靜的躺在上面。
脣角慢慢勾起漂亮的弧度。
“是妞兒給你的？呵呵，這孩子……”婉兒娘摸摸莫顏的額頭，舒心的笑了，“冷不冷？有沒有感覺不舒服？”
搖頭。
婉兒得的不知道是什麼病，總是無緣無故的發燒，每次發作身上就跟火爐一般，大把的藥吃下去才能勉強退燒。
長此以往，再好的身體也折騰壞了，更何況她本身底子就薄，聽說還是早產。
“大狗媳婦！”村長被灌了幾杯酒，滿面紅光，晃着走了過來。“婉兒最近怎麼樣？還發熱嗎？”
“前些天剛退。”婉兒娘愛憐的看着女兒，目光中有幾縷憂色。
顧長壽點點頭，按照往常的規律，婉兒每次退燒後都能“健康”些日子，要開始着手準備了，今年九月九，說什麼也要帶着婉兒去鎮上測試一下，免得再耽誤下去。
“今年去鎮上測試，我想帶着婉兒一起，大狗媳婦，這可是正經事，不要耽誤了孩子的前程啊！”顧長壽真誠的勸說道。
當年婉兒到了測試的年齡，他便提出帶婉兒去鎮上，可那時候婉兒正在發熱，大狗媳婦說什麼也不同意。
後面幾次也是這樣，還真是邪了門了，每次都趕上這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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