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幾日後,莫老夫人招了顧嬤嬤進來。

“你也來了這些日子了,我這身子一直不是太爽快,也沒招你過來問問,你來了京城之後,還習慣麼。”莫老夫人斜臥在榻上,微微垂着眼簾。

“老奴謝老夫人掛念。”顧嬤嬤坐在榻前的小杌子上,笑道:“老奴是個賤骨頭,跟着主子到哪裡還不都是一個樣,只要還能伺候主子,能與兩個孩子在一起,到哪裡都習慣。”

莫老夫人聽了這話,微微一愣,似有一份遲疑,隨即又笑了起來:“你這張嘴,這麼多年了,說話還是這般中聽。”

顧嬤嬤將莫老夫人剛剛微愣遲疑的表情看在眼裡,心中一冷,對這位主子算是冷了心,寒了骨了——她這主子是鐵了心要將她推出去做替罪羊啊!

她雖說偶爾會揹着主子做些不應該的事情,可是說到底,真正傷害到這個主子的事情,事關這個主子的大事,卻從來都不曾做過,這麼多年了,就是養個貓,養個狗,也該有幾分感情了,可是她這個主子,居然就這樣要舍了她去:要知道那可是會要了她的性命啊。

她跟着莫老夫人大半輩子了,可以說,這世上最瞭解莫老夫人的人不是她的丈夫,不是她的兒子,而是她這個一直伺候着的奴才,所以莫老夫人剛剛的神情,所代表的含義,她最是清楚——愧疚。

能得她這個主子一個愧疚的眼色,看來這就是她伺候了半輩子的主子對她苦勞的評價。

這樣薄情寡淡的主子,還有什麼好掛念的,比起五小姐來,這位主子實在讓人寒心,這麼一對比,顧嬤嬤原本還有幾分遲疑的心,頓時堅定了——良禽擇木而棲,老夫人既然不念主僕之情,要謀算了她的性命,她又何必掛念太多。

顧嬤嬤想起之前在山谷鎮的時候,自個兒將小孫子的事情藉着打趣,透露給老夫人的時候,老夫人是怎麼說得——這敢情好,我莫府又要多了個能幹的管事了。

聽聽,五小姐一下子就能看透她的心思,一張口就是許了她們一家子的身契,可是她這個伺候了半輩子的主子,卻是揣着聰明裝糊塗,連自家小孫子的一張身契都捨不得。

現在更是毫不猶豫將她這個伺候了半輩子的老奴給捨棄了,她還有什麼好不捨的。

顧嬤嬤仔細的看了莫老夫人一眼,見她神色平淡,笑吟吟的開口:“老夫人這話說得,老奴可是實打實的實心話,您是知道老奴這個人的,嘴笨口拙,向來又是個一根蘆柴通到底的,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您當年會讓老奴跟着陪嫁過來,不就是看上老奴是個實心眼的麼。”

莫老夫人笑了起來:“你就貧吧。”

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過幾日就是清明瞭,我想着一家子祭祖,這麼的大是事情,怕是老四家的也擔不起,你是家裡的老人,往年在山谷鎮也是你操持的,這次廚房裡準備飯菜的事情,還是你親自操持吧!老四家的,實在有些上不了檯面”

顧嬤嬤垂下眼簾,眼中的光芒一閃,嘴裡卻恭謹的說道:“老奴定然小心,不會丟了老夫人的臉。”只怕不是嫌棄四夫人上不了檯面,而是怕四夫人在,不好下手吧。

莫老夫人欣喜的點頭:“你辦事情,向來穩妥,我哪有什麼不放心的。”說罷,倒是又看了顧嬤嬤一眼,到底可惜了,這麼個能幹的,這次怕是要折損了,真有些捨不得,可是,若不是顧嬤嬤出面,只怕事情也難辦妥,尋常奴僕,怕是到時候,也難讓人信服。

顧嬤嬤瞧着莫老夫人心情頗好的樣子,又陪她回憶一番以前的日子,直到莫老夫人面上露出些疲憊之色,才知情識趣的離開。

剛剛出了莫老夫人的房門,顧嬤嬤臉上的笑意就收斂了,回首看了眼了,眼中的冷光四射,隨即,眼中閃過堅決的神色,掉頭,腳下不再遲疑的離去,到了自個兒的房裡,招了個小丫頭過來,低低的吩咐幾句,那小丫頭應了下來,一路機靈的避過衆人的視線,出現在錦好的院子裡,尋了雲燕,將顧嬤嬤交代的話,仔細的說了一番,然後又極快的離開。

莫錦好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聽着雲燕將顧嬤嬤傳來的消息說完,手下託着自個兒的下巴。湖水般的眼底閃過一絲流光,如同一池瀲灩的水,似乎根本就沒有將莫老夫人和王氏的算計看在眼裡。

說真話,她還真的沒有看在眼裡。

思索了一下,走到圓桌子旁坐下,瞧着上面還冒着熱氣的血燕,對着一旁的雲燕問:“佟姨娘這血燕送了幾天了?”

雲燕算了一下日子,道:“算上今兒個,已經十天了。”

“已經十天了,算算這時間也差不多了,也難怪忍不住了。”錦好自言自語,弄的雲燕一頭霧水,不過自家小姐做事,向來是有勇有謀,胸中自有天塹,她也不需要擔心。

只是這佟姨娘果真是養不熟的,這才幾天,就跟着王氏後面溜鬚拍馬起來,聽說莫錦冉那裡,也是見天兒送血燕,居然將自家小姐和那個人渣相提並論,實在讓人高興不起來。

不過,這上等的血燕,倒是便宜了雪蘭和她這兩個丫頭。

清明節這一日,像是老天爺也感應到世間淡淡的憂傷,一早上就下起了毛毛細雨,只是如今已經打了春,天氣也漸漸地變得暖和起來,所以雪蘭從利花圓木角衣櫃中取出一套淡藍色的絲綢夾襖和白色的百褶裙,一邊問着錦好:“小姐,您看今兒個穿這套可好?”

錦好接過雲燕遞過來的汗巾,仔細的擦着手指,聽了雪蘭的問話,擡了眼睛,看了過去:“就這套好了。”

今兒個清明節,穿些素淨的是習俗,雖說對莫家沒啥感情,但是這些習俗還是要遵從的。

雪蘭見錦好沒有異議,上前替錦好穿上衣裳,繫好腰帶,又仔細的彈了彈上面不存在的浮塵,而一旁的雲燕,也端起碗盅,伺候錦好漱口,錦好含笑接了過去,含了口水,又用白紗布沾了些竹鹽細細的清洗了牙齒。

雪蘭等得錦好吐了口裡含着的水,又打溼了臉巾,仔細的替錦好擦了臉,見她臉色瑩潤如玉,透着淡淡的粉紅,不由得道:“這些日子,小姐總算睡的踏實了。”

雲燕聞言,也掃了眼錦好的氣色,也滿意道:“小姐的氣色的確比前些日子瞧着好,真是謝天謝地。”

錦好掃了兩個丫頭一眼:“心寬體胖,我這是心裡煩心事沒了,這氣色自然好。”邊說邊邁步走到梳妝檯前,揚了揚梳子,對着雪蘭展顏一笑:“今兒個要祭祖,咱們打扮的隆重點,梳個漂亮點的頭吧!”

雪蘭知道,自家小姐是打算又要去給王氏添堵了——自家小姐過的越好,會越發對比起莫錦冉的悽慘來。

不由得失笑,小姐是從來不打算放過讓王氏糟心的機會,利落的爲錦好綰了發,露出飽滿光滑的額頭,整個人看起來雍容華貴,卻又不失青春亮麗,怎麼看,怎麼好。

又從一旁的首飾匣子裡,選了一根玉蘭花的白玉簪,給錦好插上,墨發玉簪,素淨簡樸,卻又優雅淡然,非常襯錦好那一身打扮,更襯錦好氣質,既不會顯得太過寒酸,又不會顯得太過耀眼,正合了清明節的氛圍。

兩個丫頭幫着錦好收拾好了,那小廚房的早膳也端了上來,錦好早上喜歡吃些清淡的,小廚房準備了是濃香糯口的白粥,一碟子脆黃瓜,一碟子小蔥拌豆腐,還有幾個黃燦燦的玉米餅子。

錦好伴着玉米餅子吃了一碗微微有些燙嘴的薄粥,中間夾了幾塊脆黃瓜,倒是那碟子小蔥拌豆腐用了一半,這才意猶未盡的放下筷子。

等到吃飽喝足,氣色嬌豔的莫錦好出現在王氏面前的時候,自然又刺的王氏心窩兒發疼,想到自個兒的女兒還被關着受苦,可是這個賤丫頭卻過的如此風光得意,她感覺到心口處火辣辣的疼,就如同被針扎似的,心裡對莫錦好的恨到了極致,不過想到今兒個莫錦好會有的下場,總算忍住了心中的酸澀,強扯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

錦好卻是嫵媚一笑,目光如炬,王氏心頭一凜,有種被看穿的的錯覺,忙移開了眼神,錦好心中嘲諷一笑,既然都有膽子謀害人命了,怎麼還能如此膽小,就憑着這點膽子,可如何在內宅叱吒風雲。

莫老太爺領着一大家子的主子祭祖之後,因爲莫老夫人身子方便,女眷就前往莫老夫人用飯,莫錦好在與顧嬤嬤的身體交錯時,二人都不着痕跡的放慢了腳步,交換了一個眼神,才各自歸位。

“五丫頭,來到祖母身邊來,聽說這些日子不舒服,祖母這身子也不方便,否則早就去看看你了。”莫老夫人笑盈盈的說道,可是話裡的意思卻是指責錦好這麼久未曾來晨昏定省。

錦好聞言,淡淡地說道:“就是覺得祖母的身子不利索,纔不敢來祖母院子,若是將病氣過給了祖母,可如何是好?”

“五小姐真是貼心,難怪老夫人這般疼你。”黃氏聽着忙給錦好解圍,心裡卻覺得沒意思,莫老夫人這事做什麼,難不成還想壓着五小姐一頭不曾,她可是聽說了,五小姐是個連老太爺顏面都不給的人,老夫人難不成還比老太爺來的高貴不成?

黃氏卻是個性情中人,雖然爲人有些上不了檯面,可是這恩怨是非還是分得清楚的,知曉錯處在莫老夫人身上,可是她可是婆母,打不得,說不得,但是她也不能給莫老夫人壞了事,讓錦好再與莫家生心,已經都這樣了,在這麼折騰下去,豈不是骨肉血親要變成仇人了。

莫老夫人不稀罕這個孫女,她這個做嬸子的,還稀罕這個侄女呢。

“我也餓了,先用飯吧。”莫老夫人瞪了黃氏一眼,就示意一旁的顧嬤嬤給她手邊的茶盞滿上茶水,用了起來,同時還不忘身邊之人,示意顧嬤嬤一同滿上。

不過,卻對着佟湘玉笑道:“你有了身子,這些茶水就少用些,我已經吩咐廚房,幫你準備了些血燕。”

佟湘玉忙站起身子,恭敬的說道:“謝老夫人關心。”

一旁的黃氏有些詫異聽着二人的對話,說不吃味,那是假的,不過黃氏現在沒時間吃味,而是琢磨老夫人的詭異之處,老夫人這樣,向來最注重面子,怎麼會當衆說出餓字來?而且何時,自個兒在老夫人面前有這等面子了,居然這麼一勸,老夫人就應了下來,怎麼這麼讓人……覺得毛骨悚然啊。

不過,黃氏心裡雖然納悶,但是也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就忙收回目光,正襟危坐。

而王氏的眼底卻閃過一絲猙獰的笑容,轉眼即逝,被錦好收在了眼底,轉眼瞧着莫老夫人手中端着的潑墨釉彩的杯子,又是輕輕一笑,然後也淡淡的端起杯子,杯中的茶水將她沉靜的眸子染上一層微冷的淡碧,沉吟了片刻,在莫老夫人和王氏略帶緊張的情緒下,將茶杯送至脣邊,輕輕的抿了幾口,然後放下杯子,低垂下眼簾,掩飾住眼底的嘲笑:莫老夫人和王氏佈置的可真是細心謹慎,連騙取她的信任,麻痹她的戒備都能想到了。

莫老夫人和王氏見錦好飲了茶水,提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這時候,顧嬤嬤指揮着丫頭,上了血燕,莫老夫人先是讓身邊伺候的丫頭盛了一碗給佟湘玉,然後又一臉慈祥的對着錦好道:“聽說佟姨娘這些日子時常送些血燕給你,想必你也喜歡用些血燕,今兒個,你也用上些。”

錦好搖頭:“這血燕是好東西,還是祖母自個兒用吧。”心中冷笑,王氏可真是處心積慮,就爲了今日讓她沒有藉口拒絕莫老夫人的血燕,居然屈尊降貴,找了佟湘玉送血燕給她,爲的就是杜絕她一句不喜歡。

莫老夫人滿臉笑容的看着錦好,極爲欣慰的樣子:“你這孩子倒是一片孝心,祖母早上起牀的時候,已經用過了,這會兒再用,就膩味了,好東西可不能一次就吃膩了,還是你用吧。”

說着,親自伸手,給錦好盛了一碗,略帶寵溺:“你這孩子,在祖母跟前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難不成還怕祖母笑你不成?”說着,就兀自笑了起來,不知情的人,還以爲她多疼錦好呢,哪裡能看出來,這慈祥寵溺背後,處處是催命符。

黃氏見此,還以爲莫老夫人因爲剛剛甩了錦好的臉子,心下過意不去,此時才這般客氣,忙笑着勸錦好:“五侄女,這可是老夫人的一片疼愛孫女的心意,你可千萬莫要辜負了老夫人的心意。”

錦好瞧着佟湘玉已經吃了幾口,忙拿起勺子做樣子,卻見佟湘玉的臉色一變,心中大定,停下手中的小勺子,對着佟湘玉關心道:“佟姨娘,你這次怎麼了?臉色怎麼忽然間這麼難看?”

佟湘玉忍着小腹襲來的一陣陣痛楚,站起身子:“我肚子……痛……”

話音剛落,她整個人就“噗通”一聲,栽倒在了地上,將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

“佟姨娘。”錦好手中的小勺子落地,一下子站起身子,離了席面,看着倒在地上的佟湘玉,臉上的神情很是緊張:“快……快去叫大夫。”

“姨娘。”離兒也回過神來,衝了上前,使勁的掐佟湘玉的人中。

莫老夫人被佟湘玉的肚子疼,嚇得魂飛魄散,剛想問問情況,就聽的離兒發出驚慌的聲音。

“姨娘,姨娘……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全都是血?”離兒的聲音充滿了慌張,充滿的不安,落在人的耳朵裡,不由得陣陣心悸。

莫老夫人聞言,瞳仁一縮,幾乎同一時間就將目光轉向了王氏,目光中充滿了責問,王氏被她那樣陰狠的眼神嚇的後退了一步,臉上一片慘白,心頭“噗通”的跳着,雖然她是要除去佟湘玉這個賤人的,可是今兒個,她真的沒有動手,回過神來之後,就對着莫老夫人搖頭,示意不關她的事情。

不過,心裡卻陣陣的痛快,這是不是老天爺聽到她的心聲,幫着她懲治賤人。

想到這裡,她的嘴角忍不住勾起,卻又要假裝慌張,而活活的忍住,手指緊緊地握成拳頭,指關節“咯咯”作響,終於是忍耐不住,低下腦子,嘴角浮現出一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怪異表情:如果小賤人真的小產了,她一定會去寺廟裡去給菩薩添香油錢。

莫老夫人半信半疑,卻佯裝淡定的瞪大眼睛,看着染紅下身的佟湘玉:這是怎麼回事?若不是王氏下的手,那又是何人?

大夫很快就來了見此情景,忙擠開衆人,走到佟湘玉的身邊,可是瞧着佟湘玉的悽慘的模樣,心中不由得一顫,暗暗叫了聲不妙,瞧着情景,怕是要……

佟湘玉此刻倒在地上捂着自個兒的小腹,低低的呻吟着,額頭上冷汗涔涔,臉色一片慘白,脣色卻泛着淡淡的青色,看上去情況非常的槽糕,可是最嚇人的,卻是裙上那大片觸目驚心的血跡,在她月白色的裙上,特別的顯眼,讓人看了,就有種無法承受的忐忑。

大夫瞧着這模樣,幾乎不用看,就知道這腹中的孩子是保不住了,這是要小產了。

在心中爲佟湘玉腹中的孩子哀嘆了一聲,這大戶人家齷蹉最多,拈酸吃醋的,到最後卻是無辜的孩子折損了性命,不過他也不過是個大夫,即使心中不忍,可是也回天乏術,更何況,他的醫術還沒有登峰造極,就是明知道了,也救不下來啊。

大夫默默的上前,象徵性的替佟湘玉把了下脈,又細細的查看了一番,隨後對着莫老夫人搖頭,吩咐一旁的離兒:“你先去給您家姨娘準備頂軟轎,將她送回自個兒的房間,再準備些熱水。”

沒有生產,卻要熱水,什麼意思,只要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

佟湘玉先是被大夫的話說得一愣,隨即,如雷劈了一般,傻了過去,半響纔回過神來,立刻死死的抓住大夫的手臂,聲音尖銳刺耳:“大夫,大夫……我的孩子怎麼樣了?你告訴我,我的孩子怎麼樣?他沒事,對不對?我的孩子一定沒事,對不對?”

邊說着,佟湘玉的眼淚就落了下來,身子痛的發抖,心裡慌的難受,可是那下身流得越來越多的血,卻讓她的心越來越惶恐。

大夫被佟湘玉將手腕握的生疼,他緩緩地抽出自個兒的手,也知道佟湘玉應該是太過恐慌激動,所以並沒有責怪她,畢竟哪個女人看着自己的孩子小產,還能平心靜氣。

於是,他輕聲的安慰道:“你還年輕,以後總會有的,快讓你的丫頭扶你回去,你身子現在太虛弱,不能躺在這麼冰冷的地上。”

莫二老爺此時也趕了過來,氣喘吁吁的上前,問着大夫:“大夫……玉兒她……怎麼樣了?”

因爲恐慌,因爲害怕,他說出來的話都帶着顫音。

大夫看了莫二老爺發白的臉色,顫抖的臉頰,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緊張不安的心情,雖然他不想說出下面的答案,打擊眼前的男人,可是事實已經無法改變,他只能搖着頭,用一種無可奈何的語氣道:“是紅花。”

“紅花?”莫二老爺不解的重複一遍,似是根本不懂大夫的意思。

大夫似有不忍,卻還是勸道:“還是先讓人送姨娘回院子吧。”

莫老夫人身子搖晃了一下,她已經清楚的發生了什麼事情,心裡一陣一陣的抽着疼,怎麼會這樣?

雖然她從來都不曾喜歡過佟湘玉,可是她肚子中的是莫家的孫子啊,那孩子即使還沒有成型,可是那也是她的孫子。

佟湘玉似乎也終於弄懂了大夫的話,她一個勁的搖頭:“不會的,不會的……我的孩子不會有事的。”

她感覺到自己如墜冰窖,渾身上下都冷的難受,小腹處傳來的陣陣痛楚,提醒着她眼前的情況。

不,她怎麼能接受眼前的這個答案,這個孩子承載了她太多的夢,太多的希望,怎麼能這般輕易的離開。

地上冰冷的雨花玉石,在春日裡刺骨般的寒冷,從肌膚一直傳到她的心裡,就好像無數跟冰冷的鋼針在她的肌膚上,狠狠地刺了進去,刺得她渾身傷痕,激顫不已,她不停的搖頭,只覺得恍若未聞,怎麼也不肯相信。

這是她的孩子啊,是她做夢都盼着的孩子啊,他怎麼能捨了自個兒離開,他怎麼能丟下聽一人離開,他還沒有來得及看她這個娘一眼,甚至都沒有成型,怎麼能就這樣離開呢?

剛剛還好好的,怎麼一會兒這成了這樣,她不過才喝了幾口血燕……

血燕?

對,一定是血燕。

佟湘玉的雙眼赤紅一片,死死的盯着血燕:“是血燕……我剛剛吃了血燕……”

莫老夫人和王氏聽得佟湘玉的這話,眼角都抽了抽,身子抖了一下,二人對視一眼,覺得今兒個事情實在有些詭異,怎麼好端端的佟湘玉會小產。

王氏搶先出言,訓斥道:“你胡說什麼?難不成老夫人會害你,害自個兒的孫子不成?”

莫老夫人聞言,亦怒喝起來:“果真是不識好人心,我憐惜你腹中有了莫家的骨血,不忍你喝茶水,你卻反咬一口。”

她冷笑道:“既然你懷疑我這血燕中有異,那好,就讓大夫看看這血燕,省的我一片好心,被人怨我了。”

莫二老爺原本還有些懷疑,不過想想,也覺得莫老夫人不會害了他的子嗣,畢竟最希望他子嗣昌盛的就是莫老夫人,現在見莫老夫人發難,忙笑道:“母親,玉兒不是這意思,她是太多傷心了。”

佟湘玉卻咬着牙,淚眼模糊,一雙眸子惡狠狠的盯着王氏,咬牙切齒:“老夫人,您自然不會害我,可保不準別人就不會害我。”她雖然半個字沒提王氏,可是那模樣就差指着王氏的鼻子了。

衆人的目光頓時都移到了嫌疑人王氏的身上,王氏如芒在刺,對着佟湘玉呵斥道:“你休要血口噴人,我怎麼會對你下手,別忘了,你的孩子出生之後,是叫我母親的,那也是我的孩子。”

佟湘玉捂着脣,楚楚可憐的看向莫二老爺:“老爺,我剛剛還好好的,可是吃了幾口血燕就這樣了,老爺,您可要替咱們的孩子討個公道。”

錦好見此,淡淡的擡眉道:“不就是想要查一查血燕嗎?多大的事情,這裡現成的大夫,請大夫幫忙驗一驗就是了。”

莫二老爺聽見錦好這麼說,不由得皺眉,黃氏卻若有所思的看向錦好,沉默了一下,也勸道:“二哥,既然佟姨娘爲求安心,弄個明白也是應該的,畢竟這事情擱誰身上,誰也受不了,母親是個宰相肚裡能撐船的,不會和佟姨娘計較的。”

莫老夫人見此,也不好再說什麼,黃氏將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若是她還不應承下來,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再說了,只要不查那茶水,她有什麼好怕的。

她冷着一張臉,道:“大夫,你來看看這血燕,也好讓佟姨娘弄個清清楚楚。”

那大夫聽了老夫人的命令,端起拉茶盞,仔細的問了問,又倒了一些在指尖,用舌頭嚐了嚐,辨別了好久,沉着一張臉:“正是紅花。”

莫老夫人臉色頓時大變,語氣震驚:“怎麼會是有紅花?血燕裡怎麼會有紅花?”

莫二老爺陰沉着一張臉,瞧着莫老夫人,隨即叫道:“今兒個這血燕是誰準備的?”

顧嬤嬤渾身發抖,白着一張臉跪在地上:“二老爺,這血燕是老奴準備的。”

“是你?”莫二老爺見跪下的人是顧嬤嬤,頓時有些驚訝,若是別的人,他還不奇怪,可是顧嬤嬤跟在老夫人身邊半輩子了,就連他都是顧嬤嬤看着長大的,若是說顧嬤嬤貪圖點小利,他是信的,可是害他的子嗣,他卻是不太能相信。

莫二老爺一時陷入了深思之中,邊想邊問:“這血燕是誰動手熬的,又是誰端進來的,這中間經了哪些人的手?”

莫老夫人漸漸地回過神來,搶在顧嬤嬤回答之前,冷喝道:“你個老東西,你說,你怎麼就生了這般惡毒心腸,居然謀算自個兒主子的子嗣,你這樣的奴才,打死了活該。”

顧嬤嬤早就知道自個兒的老主子一開始,就打了要捨棄她這個棋子的算盤,可是此刻這般無情,連句說話的機會都不給她,心裡越發的冷了起來,不過面上卻還是可憐兮兮的磕頭:“老夫人,老奴跟着您一輩子,老奴是什麼樣的人,別人不清楚,老夫人還不清楚嗎?就是借老奴一百個膽子,老奴也不敢,再說,二老爺幾乎是老奴看着長大的,老奴怎麼會捨得害二老爺的子嗣。”

錦好瞧到這裡,又淡淡的說了一句:“顧嬤嬤,你也不要光顧着喊冤,總得先回答了父親的話再喊吧,是不是你做的,總要說清楚,再給父親和祖母定奪啊。”

佟湘玉看了顧嬤嬤一眼,她是不相信顧嬤嬤會害她的,在佟湘玉的心裡,王氏纔是最大的嫌疑人。

聽得莫錦好如此說話,立刻對這顧嬤嬤道:“是不是你做的,你好好說說這事情的前前後後,老夫人和二老爺自然會明白的。”

顧嬤嬤擡起頭來,細細的回味道:“因爲這血燕是老夫親自吩咐給佟姨娘準備的,老奴自然知道輕重,這前前後後,都是老奴自個兒動手,不說熬製了,就是送到這桌上,也只有老奴一人經手,可是老奴可以對天發誓,老奴絕對沒有往血燕里加什麼紅花。”

“不是你做的,是誰做的,你也說從頭到尾,都是你一人經手,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會在血燕裡出現紅花?”

莫老夫人神色嚴厲,聲音淒厲,似乎將原本就害怕不已的顧嬤嬤嚇得有些呆滯了一樣,只是傻傻的看着莫老夫人,一句話也不想說。

莫老夫人剛準備趁熱打鐵,卻見莫二老爺忽然再次開口,對着莫老夫人道:“母親,別急。這事情的確蹊蹺,若是顧嬤嬤做的,實在太過明顯,我倒是覺得其中另有乾坤。”轉頭,對着顧嬤嬤道:“你好好想想,你熬藥,送藥的過程中,可曾遇見什麼人沒有?或是,你熬藥過程中,可曾離開過沒有?”

顧嬤嬤被問的一愣一愣,顯然是又急又怕,過了許久,終於叫着道:“老奴想起來了,老奴熬藥的時候,大夫人曾經到廚房去過。”

顧嬤嬤自然沒說謊,王氏的確也去過,她也不怕找人作證。

佟湘玉猛地一躍而起,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掐住王氏的脖子,紅着眼睛,惡狠狠的道:“你這蛇蠍心腸,歹毒的女人,你說,你說爲什麼要害我?你爲什麼要害我腹中的孩子?這下你高興了,這下你滿意了……”

“咳咳……”王氏被掐的喘不過氣來,她憋紅着一張臉,拼命的掰着佟湘玉的手:“不是我,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

佟湘玉哪裡肯饒,孩子是她一生的依靠,是她日後才依仗,可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叫她如何甘心,這一刻,她恨不得剝了王氏的皮纔好。

衆人先前被佟湘玉小產的事情嚇了一跳,此時見王氏和佟湘玉打了起來,都紛紛騷動了起來,整個屋子瞬間陷入了一片混亂。

黃氏對着呆如木雞的莫二老爺道:“二哥,這事情如此鬧下去,實在不好,既然佟姨娘一口咬定是大嫂做的,而大嫂卻說自個兒是冤枉的,既然這樣,不若派人到大嫂的院子裡看上一看,就知道是不是大嫂做的,也能堵了佟姨娘的嘴。”

莫二老爺腦袋裡一個勁的抽痛着,瞧着眼前的這一片混亂,不由得皺眉,沉默了片刻,纔對身後的幾個小廝,丫頭,道:“你們到大夫人的院子查查,有什麼情況儘快回來稟告與我。”

誰知道他的話音剛落,王氏沒叫起來,莫老夫人自個兒卻叫了起來:“不許去!”

莫二老爺聞言,神色一怔,眼神就有些莫測的看向了莫老夫人:“母親爲何擋着?”

錦好瞧着這一幕,差點笑出聲來:從莫老夫人叫出那句不許去,莫二老爺和她就生了心了。

莫老夫人也知道自己衝動了,忙彌補起來:“王氏到底是府裡的主子,你這般大動干戈,讓她日後如何在府裡立足?”

莫二老爺面上就有些遲疑之色,剛剛被下人分開來的佟湘玉就異常不服的開口:“就是爲了日後在府裡好立足,才更要去她房裡查上一查,若是沒有,妾身自然甘心道歉……若是有……”她聲音哀怨中帶着濃濃的不甘,看向莫二老爺,幽怨的說道:“還請老爺,爲玉兒的孩子做主,討回個公道。”

她今日穿着一身淡淡青色的衣裳,即使此刻如此狼狽,卻也沒有丟失了往日的楚楚動人,與容顏衰敗的王氏那麼一對比,立馬高低就現了出來。

莫二老爺心中的英雄氣概頓時被激發了出來,對着一旁的丫頭,婆子呵斥道:“都還站着幹什麼,還不去!”

王氏瞧着這二人在她面前還這般郎情妾意,眉目傳情,氣的肺都炸了,瞪了一眼佟湘玉:“若是沒查出什麼不妥來,我要你給我磕一百個響頭。”

莫老夫人已經從兒子有了媳婦忘了孃的打擊中走了出來,原本還有些擔心王氏的院子中藏着她時常用的東西,現在聽得她這般說話,就明白那東西絕對沒藏在房裡,也就垂下眼簾子,等待那些丫頭,婆子的無功而返。

然而,那幾個丫頭婆子很快就回來了,她們不是空手而回的,其中的一個手上捧着一個小包裹,還有一個丫頭捧着一件與小包裹布料相同的衣裳。

“老夫人,二老爺,這個包裹是奴婢從大夫人的牀底搜出來的,奴婢瞧着倒是有些像那紅花,只是一時不能確認,還請老夫人,二老爺過目。”那丫頭恭恭敬敬的將那小包裹送了上來。

此言一出。衆人皆是譁然,佟湘玉頓時又捂着肚子跳了起來:“你這個毒婦,我就知道是你害我……老爺,是這個毒婦害我們的孩子……”因爲太過激動,又失血過多,頓時昏厥了過去。

王氏擡頭看着那個小包裹,臉色頓時變得激動起來,什麼鎮定,什麼胸有成竹都不見了,朝着那丫頭尖叫:“該死的小賤人,你居然嫁禍我,那是什麼東西?我從來沒有見過,不可能是在我牀下搜出來的,這不是我的……你休想嫁禍給我。”

那丫頭擡眼看了一眼王氏,搖頭:“大夫人,奴婢與你無冤無仇,爲何要嫁禍夫人,再說了,奴婢搜這東西的時候,也不是奴婢一人發現的,這麼多人都瞧得清清楚楚,這小包裹是從大夫人的牀下面搜出來的。”

那丫頭又看了眼那隻小包裹,淡淡地說道:“大夫人說這包裹不是你的,那奴婢就不明白了,剛剛奴婢去的時候,大夫人房裡的丫頭也在,奴婢特意讓那丫頭認了那包裹用的布料,正是大夫人前些日子,做衣裳剩下來的。奴婢爲了確認,還讓那丫頭打開了大夫的衣櫃,的確也找到了那衣裳。”對後面的那個捧着布料的丫頭,道:“將這衣裳給大夫人瞧瞧,這可是她的衣裳?”

莫二老爺親自動手,在王氏抵賴之時,已經打開那小包裹,裡頭正裹着一個黑乎乎的瓶子,莫二老爺對着一旁恨不得將自個縮的看不見的大夫道:“還請大夫瞧瞧,這是什麼?”

那大夫無奈,只得應聲而出,拿着瓶子聞了聞,道:“是紅花。”

王氏整個人一下子摔倒在地,瞪大眼睛看着那小包裹,就跟看見鬼一樣:怎麼會這樣?

她的牀下,怎麼會有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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