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崔皇后說話,宣華帝又蹭過來:“渾姬,你疼不疼?疼不疼?疼不疼?”接連問了三個疼不疼。
崔皇后很想給他一個白眼,還是忍住了:“只還有些疼而已。”
“朕恨不得代你受苦。”宣華帝說,眼巴巴地看着崔皇后,見她雖然還有精力說話,但眉眼間卻已透出疲憊,尤其是脣色慘白,忍不住用手輕輕撫了一下。小皇子見他耍流氓立刻就不開心了,裝作不小心的樣子,整個人從他腳上踩過。宣華帝疼得齜牙咧嘴,卻敢怒不敢言。
崔皇后沒工夫注意他們兩人之間的小動作,此刻她一顆心都撲在剛出生的孩子身上。“快、快把孩子抱給本宮看一下。”
接生嬤嬤笑着把已經包好的小傢伙遞過來:“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小皇子平安出生!”
宣華帝頓時露出失望的表情:“是個皇子……”
小皇子卻點點頭,是皇子也不錯,朕膝下就只有斐兒一個皇子,子嗣單薄,若是能再生幾個也是極好的。只是想到生產辛苦,無論如何又捨不得崔皇后再懷孕了。崔皇后十月懷胎,他基本上都在她身邊,自然知道她又多麼辛苦,也知道生產對於女子的傷害有多麼大,雖然天家講究子嗣興旺,但子嗣多了也不見得是好事。
先帝只有他跟襄王兩個兒子,都鬥成這個樣子,彼此之間勾心鬥角,若是多生幾個還不知道要鬧到什麼地步。
崔皇后看着襁褓中的小小皇子,小傢伙白白嫩嫩,眼睛還沒有睜開,兩隻握着的小拳頭無比可愛。對她來說,皇子也好,公主也好,都是她的孩子。
宣華帝看着崔皇后的表情就知道了……這個剛出生的孩子,比自己在崔皇后心裡佔的地方多得多,反正他就是這個被崔皇后嫌的命……想到這裡他略覺心酸,指頭戳了戳小娃娃的臉蛋,小娃娃立刻動了下小嘴,宣華帝覺得挺好玩,就又戳了一下,被崔皇后瞪了一眼才收回手。
看過了孩子,崔皇后終於能放鬆睡覺了。嬤嬤幫她把身子清理過後,換了嶄新的被褥牀單,房間也通了風透了氣,睡在乾燥蓬鬆的牀上,崔皇后舒展了下筋骨,閉上眼睛。
她太累了,所以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這期間小娃娃已經餵過了奶,只有宣華帝跟小皇子還陪在她身邊。
對崔皇后來說,最難熬的不是懷孕也不是生產,而是坐月子,宣華帝特意請崔夫人留在毓秀宮照顧她,所以每天崔皇后都在母親的嘮叨聲中度過,不能開窗啦不能洗頭啦不能怎樣,偏偏宣華帝每天晚上都賴在毓秀宮,也不嫌她身上有味兒。
對此宣華帝表示自己是真的沒聞出來,他仍然覺得崔皇后身上很香,要是每天晚上都能抱着她睡就更好了。
皇后又產下一子,後宮佳麗們除了祝福還能說什麼?現在她們就是騎馬都趕不上崔皇后的腳步了,所以乾脆就認命吧,反正在宮裡過得也挺好的,只要不做錯事,崔皇后從來不約束她們呢。
因爲崔皇后坐月子發悶,宣華帝又怕小皇子打擾他,畢竟他知道斐兒的身體裡現在裝的是年輕的自己,爲了杜絕年輕的自己跟崔皇后相處的機會,他乾脆到哪兒都拎着小皇子,隨時隨地帶着,美曰其名不讓這小傢伙搗亂,免得崔皇后休息不好。
他還恩准韋才人來陪崔皇后說話。
小皇子對於宣華帝的做法表示非常憤慨,他強烈的鄙視這個冒牌貨,暗暗發誓只要知道對方是誰,一定要一刀砍了他!
爲了便於區分兩個皇子,在宣華帝的示意下,宮人們統一改成小皇子爲大皇子,剛出生的皇子爲二皇子,宣華帝本來想親自給二皇子取名,只是崔皇后說父親崔大將軍寫了家書回來,說是邊關最近太平得很,今年端午節可能回京。
言下之意就是,小兒子的名字還是留給大將軍來取吧,皇上您就算了,大皇子的名字可不就是您給取的麼?
當皇帝的名字反而不重要了,宣華帝想想,是得給自己留個討好未來老丈人的機會,立刻點頭答應,崔皇后沒想到他會答應的這麼利索,還以爲要再糾纏一番,但是這人這樣好說話也是難得。
她坐在牀上沒事,每天都帶着二皇子,大皇子現在被宣華帝隨時隨地拎着,她瞧着一方面覺得好笑,另一方面覺得也是時候讓大皇子見見世面了,若是不出意外,日後斐兒便是下一任新帝,兩歲多了,宣華帝這麼大的時候聽說早已啓蒙。
不是說有了外祖的消息麼,怎麼人一直沒找到呢?崔皇后想到就覺得奇怪。
宣華帝可一點都不擔心斐兒啓蒙的問題,有啥好擔心的,現在這身體裡裝的是年輕的他,不是他吹,他這才華,能從京城繞到邊關,年輕的自己雖然比不上現在的自己,但也能稱得上是才子,跟他啓蒙有什麼用?還是等到他想到解決目前換魂問題的方法再說。
之前普度大師進宮一次幫了忙,剛出宮就又找不着人了,這老和尚跟九齋先生一樣,神龍見首不見尾,年年都在雲遊,明明是相國寺的住持結果搞得跟掛名一樣,身爲皇帝想找他都難如上青天。
二皇子滿月的時候,崔皇后也出月子了,這是兩件喜事,同時清心寡慾許久的宣華帝終於得到了第三個好消息,普度大師回京了!
真是不想見的時候,老和尚天天在京城晃悠,用得着他了,人不知飛哪兒去了!
大皇子坐在御書房裡,冒牌貨每天批閱奏摺不說,還非要把他帶着,甚至給他搞了張小桌子,讓他每天畫畫寫字。他本來不想寫怕露陷,但後來發現以現在自己的筆力,弱的跟什麼似的,就算寫了也不會有人認得,於是每天都在鬼畫符,甚至趁着冒牌貨不注意的時候搗亂!
奏摺潑墨,墨水沾蜜什麼的不要太好玩哦,而且小手印了掌印特別可愛。
正鬼畫符進行中,突然福公公進來了,稟報冒牌貨:“皇上,普度大師回京了!”
“什麼?”宣華帝擡頭。“快!快把他請過來!”
上次普度大師進宮的時候他就發現了年輕自己的意圖,如果說這世上還有誰能對換魂這一現象做出解釋的話,那麼宣華帝確信,除了普度大師之外,再不會有第二個人。他非常迫切地想要知道如何才能永遠待在這具身體裡,如果再不停地換來換去,他覺得自己會瘋掉!
“是!”
半個時辰後,普度大師進了御書房,他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貧僧拜見皇上。”
宣華帝連忙道:“大師免禮。”
“皇上和上一次見面的時候有些不一樣了。”普度大師注視着宣華帝的臉。“雖然還是皇上,但卻有些不同。”
大皇子聽得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呸!什麼不同?普度和尚你是不是瞎?!其他人認不出來,難道你也認不出來嗎?那分明是個孤魂野鬼!不知哪裡來的冒牌貨!你現在竟然說他就是朕?信不信朕砍了整個相國寺和尚的頭!
誰知冒牌貨卻露出驚喜的表情:“大師果然是大師,請問大師,此事可有破解之法?”
普度大師掐指一算,白色的眉毛微微顫動:“皇上,貧僧有一事相問,還望皇上如實告知。”
“這是自然,大師請問。”
“和皇上一同回來的,還有第二個人嗎?”普度大師目光炯炯。
宣華帝一愣,立刻想到韋才人:“是還有一人,只是……她與朕之間有何關係?”
普度大師微微一笑:“凡事有因有果,陛下乃是真龍天子,得此機遇,是上蒼青睞,可這另外一人卻是沾了陛下的光。”
“大師的意思是……朕之所以變成現在這樣,就是因爲這第二人?”
“非也非也,貧僧是說因,沒有說果。”
宣華帝頓時一個頭連個大,他根本搞不懂普度大師的意思,這老和尚多少年了一個德行,說話雲裡霧裡的,拐彎抹角到底能有什麼好處?他急得抓耳撓腮:“那大師你說,到底要如何做?”
“沒有見到第二人,貧僧也不能斷言,皇上,可否將第二人召來,讓貧僧一看?”
宣華帝點頭:“可以。”說罷揚聲喚了福公公進來,讓他去傳喚韋才人。
韋才人此刻正在毓秀宮跟崔皇后說話,兩個人有說有笑,韋才人羨慕地望着崔皇后懷中的小不點,二皇子長得玉雪可愛,又乖巧,從來不哭不鬧,見人就笑,誰看了都喜歡。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這個孩子呀!“皇后娘娘,您看!您看!二皇子他笑了!他笑了!”
崔皇后笑道:“這小傢伙就是個笑娃娃,除了餓肚子哭,其餘時間都是笑的。”
韋才人也笑不可仰,她不住地逗那小娃娃,哪怕只是看到他漂亮的大眼睛四處轉呀轉都覺得可愛。
她的身子是不能再生孩子了,即使能生,她也不想再跟皇上有什麼瓜葛,這一切的事情都已經與她無關,只要能看着皇后娘娘跟兩位殿下安好,她就滿足了。
正在這時,如茶進來稟報:“娘娘,福公公求見。”
“讓他進來。”
韋才人笑着說:“皇上估摸着又想娘娘了,成日叫福公公來傳話。”真是可憐了福公公,宣華帝是個說風就是雨的人,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有時候就爲了一句話,也要福公公親自跑一趟,福公公現在與其說是大內總管,倒不如說是宣華帝身邊第一信使,每天兩邊跑來跑去。宣華帝自以爲浪漫,經常寫張小紙條或是畫幅畫,要福公公送過來。
所以這一次,崔皇后也理所當然地認爲宣華帝又要作妖,結果福公公行禮後告訴自己說是宣華帝要召見韋才人,她還沒來得及覺得奇怪,韋才人就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娘娘明察!奴婢絕無二心,請娘娘明察!”
她快嚇死了!皇上沒事傳召她幹什麼?!她這好日子剛過了沒多久,皇上就這麼看不得自己好嗎?而且現在的生活她特別滿意,皇上爲什麼要插手?一想到以後自己不能再來毓秀宮,不能再跟皇后娘娘說話,韋才人就覺得特別難過。
福公公:“……不是,娘娘,你誤會了。”
崔皇后說:“本宮誤會什麼了?”再說了,這有什麼好生氣的?她覺得現在的韋才人挺不錯的,要是能得寵,再升個位份,日後也能過得更好。只要不作妖不犯法,崔皇后看誰都順眼,尤其二皇子長得這麼可愛,每天又都笑嘻嘻的,她心情就更好了。
福公公道:“皇上只是想問韋才人幾個問題……”
崔皇后擺擺手:“本宮不在意這個,韋才人,你隨福如海去吧,一會兒回來就行,今兒中午本宮留你用午膳。”
韋才人聽了,才確信崔皇后沒有猜忌或是懷疑自己,她感激涕零:“奴婢去去就回!”
聽着這兩人的對話,福公公在心底懷疑起這個世界來:什麼時候,對後宮的妃子們來說……皇后娘娘比皇上更吃香?這韋才人心裡到底有沒有皇上啊?
當然,他這不是覺得皇后娘娘椒房獨寵有些過分的意思,他就是純粹的好奇,要知道以前韋才人瞧見皇上,跟蒼蠅瞧見蜜似的,現在卻避之唯恐不及,反而對皇后娘娘無比親近。
這女人心真是海底針,他身爲半個男人也是看不懂了。
韋才人跟着福公公走後,如茶好奇地問:“娘娘,您說皇上召見韋才人是爲什麼呀?”
“本宮怎麼知道?”崔皇后點點小傢伙的腦門,“大皇子還在皇上那邊麼?”
“是的。”
崔皇后沉吟片刻,“待會兒可得記得把他帶回來,這一個月皇上一直帶着,本宮看他的時間都少了。”
且說這邊韋才人進了御書房,一眼就看見宣華帝,她先跪下行禮,然後才悄悄看向一旁的普度大師。普度大師察覺到她的目光,雙手合十,韋才人連忙也對他福身,而後忐忑道:“皇上召見奴婢,不知所爲何事?”
宣華帝看向一旁持續鬼畫符沒有停的大兒子,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福如海,你把大皇子帶出去玩兒。”
誰知大皇子卻不樂意:“我就要在這兒玩。”
宣華帝心想:嘿!你個小兔崽子,真以爲朕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是誰朕都一清二楚!“
大皇子暗忖:哼!你個冒牌貨!你的一舉一動朕可都看在眼裡,若是想避過朕做壞事,那你可就想錯了!朕絕對不讓你!
只是福如海當然聽宣華帝的,大皇子無力反抗被抱了出去,他氣惱地不住地踢打福公公,福公公淡定以對,雖然他這老太監上了年紀,但一個兩歲多一點的小娃娃嘛……力氣算得上什麼?
大皇子被抱了出去,有些急了,他眼珠一轉:“玩捉迷藏!玩捉迷藏!”還去抓幾個侍衛的手。福公公瞧見了忍不住一笑:“好好好,殿下你說玩什麼,奴才就陪你玩什麼。”
“那你們快去藏起來!快藏!”小傢伙歡快地蹦躂着。
他捂住眼睛從一數到十,迅速開始尋找。侍衛們跟他玩遊戲從來不敢躲得太隱蔽,萬一他找不到是要哭鼻子的,到時候皇上一個惱怒砍了他們怎麼辦?所以短短時間內,大皇子就把所有藏好的侍衛都找到。
他噘起小嘴:“現在輪到我藏了,你們一定要好好找哦!”
侍衛們齊聲應是,他藉着這個機會,小小的身體靈活地四處竄,趁勢跑到了御書房的窗戶下面,人太小,爬不動,只好踮起腳尖,悄悄把耳朵湊過去。
畢竟是他藏,爲了彰顯他的厲害,侍衛們是不會立刻找到自己的,也就是說在被找到之前,他都有足夠的時間。
待會兒就算是被冒牌貨發現,他也可以說自己是在玩捉迷藏。
想想都忍不住爲自己的機智點個贊。
此刻,御書房。
宣華帝問道:“大師的意思是,朕重生到這個時候,恰好帶動了韋才人的魂魄,使得她一同重生,於是導致了朕靈魂的不穩定,總是會附身到皇兒的身體上?”
“嚴格說起來,正是如此。大皇子乃是皇上的親身骨肉,自然能夠承當承載皇上靈魂的容器。但是隨着大皇子逐漸長大,他的意識逐漸完整,皇上若是再附到他身上,便難免對他的身體造成損害了。”
韋才人咬着脣:“既然奴婢是這個意外,若是奴婢死了,是不是皇上便會停止互換了?”
“不,朕不會讓你死,皇后現在與你關係要好,你若是死了,她定然會傷心。”而他發過誓,再不讓崔皇后傷心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