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爲你而來

月色映亮雪地,流轉的光影裡,兩人相對而立。

無須遮掩了。

禾晏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那把飲秋劍上,到了此刻,她才發現這長劍竟然如此之重,重到她眼下握着,都覺得快要握不住了。

“什麼時候知道的?”她輕聲開口。

“賀宛如的奶孃,被我找到了。”肖珏回答。

禾晏猛地擡頭看向他。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靜,像是在說的,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心中涌起萬千複雜的情緒,酸澀的、慌亂的、緊張的,最後統統化作了如釋重負的一聲嘆息。

“抱歉,”禾晏儘量讓自己看起來輕鬆一點,“我並非故意騙你。”

可爲何要騙,連她自己,都無法說出一個讓人接受的理由。

肖珏俯身拾起地上斷成兩截的劍身,方纔他手中的長劍,就是被禾晏的飲秋一斬爲二。

禾晏靜靜的看着他的動作,待他彎腰站起,才道:“你已經知道了全部了?”

“差不多。”肖珏的目光清清淡淡,“你就是許之恆的亡妻,也是戴着面具的禾如非。”

“亡妻”兩個字一出口,禾晏心中便狠狠一震,似是最不願被人發現的秘密被人揭穿,無端顯出幾分狼狽來。她一生勇於向前,在戰場面對千軍萬馬也絕不畏懼,唯獨在面對着眼前這個人的時候,在此刻,生出了退卻之心。

可她不能逃跑,既被發現了,就要面對。無論是充滿了陰謀算計的過去,還是看不到前路的未來。

“沒錯,”禾晏道:“我就是禾晏,也是禾如非,你的同窗。”

肖珏眸光微動,片刻後,他問:“你爲何會成爲城門校尉的女兒?”

“倘若你已經找到了秦嬤嬤,應當已經知道,我是如何死的。”禾晏苦笑一聲,看向不遠處,樹上掛着的冰凌,冰凌如滴落的淚珠,一簇簇垂掛在梢頭,“我死了之後,等再醒來,就已經是現在這個‘禾晏’了。”

“或許是老天看我可憐,又給了我一次機會,”禾晏聳了聳肩,“怪力亂神的事,就算我說出來,也沒有人相信,說不定還會有人認爲我在胡言亂語。不過,既然你已經找到了我,想來已經相信了這件事。”

“你爲何要與禾如非互換身份?”

禾晏怔了一怔,向來明亮的目光,此刻也如籠着一層霧般,生出點點迷茫。

“肖珏,沒有人在出生的時候就能決定自己的命運。我也一樣,當我記事起,我就已經是‘禾如非’了。”她慢慢的開口,“我只知道,我的大哥活不了多久,如果我不做‘禾如非’,禾家的爵位就會被收回,所以,我必須以‘禾如非’的名義活着,就這樣過一輩子。”

“只不過,那個時候我年紀太小了,並不屈服於這種命運,所以我離開了禾家,去了撫越軍中,掙了軍功,得了封賞。我更沒想到,我那位註定早夭的大哥,並沒有死,甚至平安康健,所以當我回京時,一切各歸各位。他做回禾如非,我做回禾晏,這樣很好。”

這樣沒什麼不好的,雖然當時的自己,是覺得有那麼一些委屈,可這已經是能想到的最好的一種結局了,無論是禾如非還是禾晏,都能全身而退。

禾晏微微仰着頭,像是要把那一點淚光逼回去,她笑道:“禾如非是大名鼎鼎的飛鴻將軍,禾二小姐只是一個身體不好的病秧子,到了年紀,能借着禾如非的名頭,爲自己尋到一門門當戶對的好親事,本來事情到這裡,就結束了。”

“只是可能他們怕我露出端倪,拖累整個禾家,並不信任我,所以,在此之後,要了我的命罷了。”禾晏自嘲的一笑,“這應該,也是上天對我的懲罰。”

反抗命運的人,最終被命運抹殺。倘若當年她仍乖乖的在禾家做“禾如非”,不上戰場,不爭軍功,不當飛鴻將軍,或許時間一到,她與禾如非二人重新歸位,也不至於丟了性命。

可是……

倘若有人問,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能有重新選擇一回的機會,她還會離開禾家嗎?禾晏想,她應該還是會的。正因爲走上了一條與既定命運截然不同的道路,她纔會發現,人世間的廣闊浩蕩,煙火風情,與藏在四宅中的截然不同。

“你的眼睛……”

“是禾家人弄瞎的。”禾晏打斷了他的話,“不過他們大概沒想到,我後來不用眼睛也能活的很好,這都是託你的福。”她微微一笑,“你那一日在玉華寺後對我說的話,我記住了。就算是做瞎子,我也要做瞎子裡最不同的這一個。”

肖珏呼吸微沉。

他說的那句話,何嘗又不是對禾晏的傷害。如果禾晏就那麼做一個瞎子,在對禾家人失去了威脅之後,或許就能保住一命。正因爲她的不認命,纔會重新讓禾家人不安,進而奪走了她的生命。

“肖珏,你千萬不要自責。”禾晏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我並不後悔當時自己的選擇。如果沒有遇見你,我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早在玉華寺的中秋夜裡,這個世上,應當就沒有‘禾晏’這個人了。”

命運殘酷,但命運也玄妙,每一次看似不經意的選擇,造就了莫測的結果。如今她成了禾綏的女兒,不再是個瞎子,故人一個個出現在眼前,說不出是遺憾多一點,還是慶幸多一點。

“我是禾晏,我也是禾如非。”她微微笑着,“當初醒來後,誤打誤撞進了涼州衛的新兵營,跟你說想要建功立業不是假的,因爲只有站在與禾如非同樣的高度上,才能揭穿他的謊言。我一個人的命並不要緊,但是因爲我,禾如非害死了很多無辜的人,這一點不可饒恕。欠我的,我自己拿回來。”

“如今我成了武安侯了,比原先有了同他對抗的能力。我接下來要做的,也是這些事。抱歉肖珏,我並不是故意欺瞞你,只是有些事,說出來未免荒謬,或許是我自己膽小,不知道怎麼面對你。”

“你一直在騙我。”他道。

禾晏手指微微蜷縮,深吸了口氣,“抱歉。”

“你喜歡我這件事,也是騙我的嗎?”他問。

禾晏驟然擡頭,他站在風裡,身姿挺拔,如過去一般無二,卻又像是回到了最初,永遠觸及不到的距離。

“沒有。”

肖珏漠然看着她。

“我沒有騙你。”禾晏頓了頓,嚥下喉間的酸意,才繼續道:“在賢昌館做禾如非的時候,你對我諸多照顧,替我上藥,指點我劍術。這輩子做禾晏的時候,你也一直護着我。”

“你總是在我危難的時候出現,肖珏,我以前就喜歡你,現在,更喜歡你了。”

有些話一旦說出來,反而像是所有的顧慮都沒了。禾晏心裡很清楚,肖珏是一個討厭背叛和欺騙的人,這與當初肖家出事有關。是以在涼州衛的時候,發現她女扮男裝騙人時,也會如此敏感。而如今,她藏着一個更大的秘密被揭穿,對肖珏來說,從與自己的相遇開始,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

她沒有權力請肖珏原諒。

“我並不是真正的禾大小姐,”她深吸了口氣,露出一個故作輕鬆的笑容來,“將你牽扯進來,實在非我所願。本來我只想在涼州衛裡建功立業,做你的得力干將就好,沒想到你我之間,會走到這一步。陛下賜婚你我二人,不能抗旨,但是……但是……”她看向肖珏,“你可以不用將這樁親事放在心上。你只當我們是合作關係,如果日後你有了喜歡的姑娘,我會同她說明你我之間只是逢場作戲,待時機一到,你要解除婚約,或是休了我,都沒有關係。”

肖珏眼裡驟寒,緩緩反問:“休了你?”

禾晏裝作滿不在乎的嘆了口氣,“其實成親沒甚麼意思,真的。你別看燕南光那般開心,就覺得成親有諸多好處。我自己嫁過人,若論起來,還是出嫁前更開心一點。可能我這個人,就更適合一個人,兩段姻緣都如此不濟,”她玩笑道:“等你休了我,我又將所有恩仇了結後,便一人一騎,走遍江湖,好過在這宅院裡,過尋常婦人的生活,不是很好。只是可惜了你,”她似是真心爲肖珏堪憂,“好端端的,平白攔了你的姻緣。”

肖珏冷道:“禾晏。”

“別擺出一副那麼生氣的模樣。”禾晏笑道:“該傷心的是我吧。好容易騙了一段姻緣,偏偏現在就被揭穿了。好在我這個人,心胸格外寬廣,凡事總是想得開,今日一過,你我二人,就當尋常同窗好了。肖珏,”她認真的,一字一頓的開口,“謝謝你,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她笑容輕鬆,看起來渾不在意,像是在涼州衛裡沒心沒肺的少年郎。然而只有禾晏自己知道,說這一番話時,每一字都像是刀在心頭割肉。

她這麼喜歡一個人,同這人經歷了許多,肖珏給予了她從未有過的溫暖與珍重,她以爲抓住了月亮,其實只是抓住了水面下月亮的倒影,到如今,夢醒了,她應該重新回到自己的路上。

感情中切忌生出貪戀,倘若沒有那點貪念,或許如今分別的時候,纔不至於如此難過。

禾晏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想了想,對着肖珏伸手,“喏,這是你的飲秋,現在物歸原主了。”

青年沒有動,漂亮的眸子凝着她,涌動着禾晏看不懂的情緒。下一刻,他大步上前,禾晏將手中的飲秋朝他遞還過去。

他並沒有接劍。

那隻手抓住了禾晏的胳膊,輕輕一拽,將她擁入懷中。

禾晏一驚,看起來冰冷的黑袍下,原來是無比溫暖的懷抱。就如最悍勇的將軍,有着最柔軟的心腸。

“肖珏,你……”

禾晏靠在他懷裡,能聽得見對方清晰有力地心跳,比任何一次都來的激烈,彷彿昭示着青年不爲人知的感情。她揚起頭,看見肖珏的下巴,他一手扶着禾晏的腰,將禾晏的腦袋按在自己胸前,彷彿安撫,又像是怕她逃離的禁錮。

“對不起。”

“什麼?”

青年的聲音隱忍,沙啞又低沉,“沒有第一時間將你認出來。”

一瞬間,禾晏的眼眶溼潤了。

漫長的日子以來,就像是她在黑夜裡獨自一個人走了很久,沒有人發現她這個人的存在,更沒有人在乎她的悲喜。沒有人道歉,也沒有人歡呼,快樂或者悲傷,開始或者結局,都是她一個人的故事。

直到有一天,有一個人發現了她。

這世上唯一的一個人,是她的光,是她所有燦爛的來源。

“喂,”她想要讓這氣氛輕鬆一點,“肖懷瑾,你這樣,我會捨不得的。”

他卻將禾晏擁抱得更緊了,在她耳邊低聲道:“我錯過了你兩次。”

“這一次,不會再錯過了。”

禾晏愕然。

她掙開肖珏的懷抱,詫然望着他,“我不是禾大小姐,我是禾晏。”

“我知道。”

“我騙了你,從上輩子騙到現在。”

“我知道。”

“我已經嫁過人了。”她似是難以啓齒,“肖珏,即使這樣,你也同從前一樣嗎?”

她並不認爲,嫁過人就低人一等,世上那麼多和離的女子,被休棄的也罷,並不比旁人差,不過是時運不濟,或是身不由己,選擇了一樁錯誤的姻緣,並不妨礙她們獲得幸福的權力。

但原來,人在面對真正喜歡的人時,縱然是仙女,也會暗暗苦惱是否與對方相襯。歡喜讓人膽怯,膽怯讓人卑微,更何況……她獲得的愛太少,連肯定都寥寥無幾。

夜色下,青年的目光澶如秋水,褪去了所有的冷漠與嘲意,溫暖的不可思議。

肖珏笑了一下:“怎麼那麼不自信,就算嫁過人,在我眼裡,你也就只是個姑娘。”

他微微俯身,注視着她的眼睛。

“飛鴻將軍又怎麼樣,我只爲了禾晏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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