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長沉吟了一會,這才點了點頭,然後低聲的道:“我聽說王市長爲了這件事情,專門從黨校回來了一趟,但是董書記根本不聽王市長的,還讓王市長重點搞好自己的學習。(,)”
“這是真的?難道王市長就這麼算了?”小李奇怪的問道。
“聽說王市長還去找了省領導反映,不照樣沒用嘛!”科長說到這裡,感慨了一句之後,就輕聲道:“好了,咱們不說這些,還有幾十戶沒跑完呢,上面可是下了死命令,三天之內必須跑完,誰耽誤了市裡面的開工儀式,那就拿誰說事。”
“王市長要是在這裡,哪裡會有這種事!”年輕的小李嘟囔了兩句,就緊跟着科長朝着前面走了過去。
雖然已經是夜晚,但是東埔市委市政府大院的所有辦公室裡,此時依舊燈火通明。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不斷從樓梯上走來走去,電話的鈴聲,也是此起彼伏的響起。
“還沒有結束呢?”
“可能要加班到十一點了,真是命苦啊!”
“行了吧,你們還叫命苦呢,我們科長才命苦呢,爲了明天的奠基儀式,從前天就被派到奠基地點籌備去了,吃住都在車上,那真不是人過的!”
“你們科長是什麼人哪,領導的紅人,說不定這次要往上升呢,我這,老婆孩子熱炕頭就知足了,他孃的憑什麼讓我也加班啊!”
“好了好了,別發牢騷了,讓人聽見了不好,你也不看看,小會議裡的會議還沒結束呢。”兩個在走廊上碰見的年輕工作人員,小聲嘀咕了幾句之後,幾乎同時朝側對面的小會議室看了一眼,擺擺手又各自分開了。
此時的小會議裡,正召開市委市政府聯席會議。會場上陰雲密佈,煙霧繚繞,氣氛有些沉重。幸好這會議室裡都是久經考驗之人,要不然光憑這些煙氣,就能把給給薰暈過去。
“明天的奠基儀式,關係到咱們東埔市的形象。人家鎮非公司來咱們東埔市投資,咱們東埔市必須要整出一個樣子來,不然人家在這裡投錢,那是會不放心的。”董國慶低沉的聲音,在會議室裡不斷地迴盪。
“這次奠基儀式,是咱們東埔市一件大事,大家要站在講政治的高度上來,確保這次儀式萬無一失。”董國慶說到這裡,朝着四周看了一眼,然後接着道:“百分之百的完美,那是苛刻,我知道大家完不成,就是我也完不成,但是百分之百不行,百分之九十九總行吧,如果連這個標準也達不到的話,那咱們東埔市班子的戰鬥力,真該被質疑了。”
“爲了搞好這次奠基儀式,我和幾位書記商量了一下,決定責任到人,誰那裡出了問題,誰來給我說明情況。我先給大家撂句話,那就是別給我講困難,我不聽這些,有條件要幹,沒條件創造條件也得幹,我要的不是過程,而是結果!”
一雙雙眼眸,都看向了董國慶,雖然這眼眸之中隱含着各種各樣的意思,卻沒有人說話。
很快,會議室裡響起了黨恆沉穩的聲音,隨着黨恆的宣讀,一項項工作被安排了下去。
“同志們還有什麼要說的?沒有的話咱們就散會,趁着還有些時間,各自梳理一下各自的工作,自查自糾,看看還有沒有疏漏的。”董國慶揮手示意黨恆坐下,沉聲的朝着坐着的衆人說道。
在一陣的沉默之中,就聽市委常委、宣傳部長趙翠屏插言道:“董書記,開發區西灘附近的雙行村村民對在他們村附近建設xp項目意見很大,今天我回來的時候,還有十幾個人在奠基的工地上阻止籌備組施工。”
趙翠屏的話,讓會議室的氣氛越加的壓抑起來。好幾天了,隨着xp項目確定落戶東埔市的消息,以及山垣大學的一個名叫殷劃運的教授在報紙上公開發表文章對xp項目存在的危害性進行探討,讓東埔市此時很有些處在風雨之中的感覺。
“翠屏同志,我讓你們多做解釋工作,怎麼,這件事情還沒有完成麼?”董國慶在沉吟了瞬間之後,冷聲的問道。
趙翠屏在董國慶的注視下只覺身子一冷,稍微沉吟了一下,沉聲的答道:“董書記,我們已經給羣衆作了詳盡的解釋工作,但是任憑我們說破嘴,跑斷腿,他們就是不聽啊。”
“不聽?我相們羣衆還是通情達理的,這充分說明你們的工作還沒有做到位嘛。”董國慶拍了一下桌子,聲音越發的冷厲。
作爲東埔市唯一的女常委,趙翠屏在這個男人堆裡混得還算得心應手,就算強勢的薛耀進擔任市委書記的時候,她的日子過得也很不錯。
而現在當衆被毫不留情的批評,對於趙翠屏來說還真是第一次呢。儘管她的內心足夠堅強,但是面對董國慶的發難,她眼圈有些發紅了。
董國慶好像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話說得有點重,沉吟了瞬間,還是耐着性子道:“翠屏部長,對於不明真相的羣衆,咱們一定得有足夠的耐心,對他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但是對那些別有用心,蠱惑、煽動羣衆鬧事的,咱們也絕對不能手軟,有什麼問題,你可以直接跟賀書記聯繫嘛。”
如果說剛纔趙翠屏還覺得自己有點委屈的話,那麼此時,董國慶的安排讓她有點吃驚。挨批評也就算了,但是和賀巖州聯繫,那就是對羣衆實施強制手段了。
張了張嘴,趙翠屏剛要說話,董國慶卻沒有再給她機會,直接宣佈散會了。
走出會議室的董國慶,並沒有立即返回辦公室,而是在辦公室外面吸了一根菸,雖然已經到了春天,但是晚上依舊有些冷。
“董書記,咱們還是回辦公室吧?”秘書看着董國慶,輕聲的問道。
董國慶搖了搖頭,擺手示意秘書不要再說下去,他看着漫天閃爍的星斗,像是自語一般道:“明天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就在他自語之時,卻見蔣慧明走了過來。蔣慧明順着董國慶的目光看了一眼,這才笑着道:“董書記真是好興致,每臨大事必平心靜氣,這一點真是讓我難以望其項背啊!”
對於蔣慧明拍的馬屁心知肚明,當下笑了笑道:“我把所有的任務都分配給你們了,自己閒得慌嘛。”
這些日子,董國慶其實心情很不好,食慾盡退,睡眠很差,誰讓他心理負擔如此沉重呢?他的心頭一直翱翔着xp項目長長展開的一對翅膀,他清楚自己可能面臨的壓力與風險,沒等事發他已經早在承受了!這個項目真是太沉重了,要不何須他千方百計地去運作呢?他在下決心之前非常仔細地權衡過利弊,世界上確實沒有免費的午餐,謀求政績往往連帶着會有損傷,關鍵在孰輕孰重,是否弊小利大,能否弄得過去了。
“董書記,明天的奠基儀式,聽說石省長過不來了,由張副省長出席。”蔣慧明很是識趣的不再提這個話題,而是話鋒一轉道。
“嗯。”董國慶點了點頭,向前走了兩步的他,鄭重的朝着蔣慧明道:“領導來,咱們要辦好,領導不來,咱們同樣要辦好,俗話說問題不說不得了,成績不說不會跑,我相信,只要咱們幹出樣子,領導心裡也是有數的。”
蔣慧明跟着董國慶走進了辦公室,他知道董國慶此時的想法。本來這個奠基儀式,他希望胡一峰出席,但是胡一峰臨時有事推給了石堅昀。現在石堅昀又不來,這讓董國慶心裡憋了一口氣。
你們來我辦得好,不來辦得更好!這個時候,他需要一個大動作以讓人注意。或者說,他需要一點政績。就這個xp項目而言,始作俑是他,眼下還是他,這回是來破這個俑的。作俑和破俑二者異曲同工,目的卻是殊途同歸,一樣一樣的。
在京城黨校附近的一個火鍋店裡,王子君正吃着一片涮羊肉,在他的對面,張燾龍吃得滿頭大汗,滾滿了辣椒的鍋底,讓人一看就充滿了食慾。
“燾龍,還真不知道你這麼愛吃辣呢。”王子君將筷子一放,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張燾龍一邊吃,一邊含糊其辭道:“王市長,我這個人就喜歡吃點辣的,辣得過癮那才帶勁呢。”
王子君笑了笑,不再說話。他今天下了課沒有回莫老爺子那裡,而是叫着依舊在京裡跑項目的張燾龍到這裡吃火鍋。
“嘟嘟嘟”
電話的鈴聲,輕輕的響了起來,聽到電話的張燾龍,趕忙將筷子放下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麼,張燾龍大聲的反問道:“你說什麼?”
王子君看着張燾龍吃驚的臉,知道肯定發生大事了,要不然,依着張燾龍的性格,不該這麼大驚失色的。
“王市長,出事了。”張燾龍放下電話,聲音帶着一些低沉的給王子君說道。
王子君將小碟裡的菜慢條斯理的吃完,這才道:“出了什麼事啊,看把你給急的。”
“王市長,雙行村有幾個老百姓百般阻撓在他們村旁建廠,被市公安局給強行帶走了。”
雖然對於這個情況,王子君心裡有所預料,但是聽張燾龍一說,神情還是一震,董國慶居然動用了公安,也太心急了吧……
“什麼名義?”將筷子放下,王子君拿起張燾龍放在桌上的煙盒抽出一根。
張燾龍雖然着急,但還是習慣性的拿起打火機給王子君把煙點着了,這才道:“區分局的厲自臣給我說干擾執行公務。”
干擾執行公務,王子君咀嚼着這幾個字,好一會兒沒有說話。張燾龍此時卻是眼巴巴的等着王子君想辦法。作爲開發區的一把手,面對這種局勢,張燾龍覺得自己真是輕鬆不起來。
“你想讓我怎麼做?”王子君看着抓耳撓腮的張燾龍,反問道。
“王市長,您看您能不能給賀書記打個電話,請他高擡貴手,先把人給放了?”張燾龍說話之間,又小聲道:“老百姓性子直,教育教育就是了。”
王子君看着自己的愛將,沉吟了瞬間這纔拿起電話,很快,那邊賀巖州就接了電話。對於王子君這個時候來電話,賀巖州並沒有太多的意外,在接通之後,他很是尊重的向王子君問好,一如王子君在東埔市的時候。
“賀書記,聽說雙行村有幾個羣衆被帶到派出所了?”王子君和賀巖州客氣了幾句之後,就直截了當的問道。
“王市長,是這麼回事,這幾個老百姓今天一大早就來到奠基儀式現場阻撓工人施工,還和政府工作人員胡攪蠻纏,破壞了奠基儀式的進度,公安局接上級指示,請這幾位羣衆到派出所說明問題。”賀巖州當了多年的公安局長,說起話來,簡直滴水不漏。
王子君笑了笑,對於這種小手段,絲毫沒有戳破,畢竟賀巖州也是爲了工作:“賀書記,我給你提個建議,您看能不能先讓人回去,現在天已經黑了,明天再調查也不遲嘛。”
上級領導的建議,一般來說那都是指示,王子君是東埔市的市長,他的建議在賀巖州這裡同樣是指示,但是王子君的這個指示,賀巖州還真不敢實施。
“王市長,這件事情……您看,是不是先和市委溝通一下。”賀巖州不想得罪王子君,只好施展了推字訣,直接將問題推向了市委那邊。
王子君明白賀巖州這麼說的意思,他知道賀巖州並不想推三阻四,只好沉聲道:“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的王子君,索性和張燾龍大口大口的吃飯喝酒。
“燾龍,時間還長,看明天吧……”
東埔市一共有二十輛灑水車,一般情況下,一天能出來四五輛車來清洗主幹道,但是今天卻破例了,天還沒亮,二十輛灑水車就整裝待發,出現在了東埔市的主次幹道上。
本來四點才上班的清潔工人,更是三點就提前上崗了。這一切都是爲迎接鎮非公司的來客和從山垣市來的領導。
整個東埔市,隨着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開始忙碌起來,東埔市的市容市貌,像清洗過了一般,滿目清流,到處綠樹,大家只覺得水汽格外充盈,天氣很好,陽光也燦爛極了。
“董書記,您穿這一身真精神。”東埔賓館的經理任永革看着從房間裡走出來的董國慶,趕忙上前恭維道。
董國慶昨天晚上沒有回家去住,而是在東埔賓館專門給他留下的房間裡休息了一晚上。市委書記這麼大的領導,旁人看來很自在的,其實並不自由,不可能愛到哪兒去就到哪去。此時的他身上穿着一身黑色西裝,紅色的領帶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年輕了許多。
“怪不得人家都叫你挖耳勺呢,我看你就是個專門掏耳朵眼兒的!”董國慶朝着任永革一笑,朗聲的笑道。
見董國慶的心情不錯,任永革的膽子就大了起來,像他這種專門琢磨領導心思的人,很知道什麼時候說什麼話,他朝着董國慶一笑道:“董書記,我這可是實話實說,您要是信不過我,可以問小紅他們,看看她們怎麼說。”說話之間,任永革就朝着幾個侍立在一旁的服務員道:“你們說一說,董書記今天是不是很帥?”
幾個小服務員聽了任永革的話,嗤嗤的笑,異口同聲道:“是,真是帥呆了呢!”
七嘴八舌的服務員,就好似一羣嘰嘰喳喳的百靈鳥,董國慶可以和任永革板着臉,但是對於這些年輕的女孩子,他只是笑了笑道:“好了好了,別再誇我了,好話不當飽,永革啊,弄點早餐讓我墊墊肚子吧。”
董國慶的早餐,東埔賓館早就準備好了,對於任永革來說,服務領導就是最基本的四項原則。聽到董國慶的吩咐,當下就引領着董國慶來到了小餐廳。
董國慶吃了一籠包子,喝了碗熬得黏糊糊的小米粥,這才放下了筷子,在他接過任永革遞過來的紙巾之時,就見秘書長黨恆快步走了過來。
“黨恆,現在各部門都準備得怎麼樣了?”董國慶一邊示意黨恆坐,一邊輕聲的問道。
此時的黨恆,眼裡佈滿了血絲。昨晚上只眯了倆小時,現在是嚴重的睡眠不足。但是再怎麼疲憊不堪,他也不敢掉以輕心,作爲市委的大管家,很多的事情,他都必須要處理好。
“董書記,各部門都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市公安局還調集了全市警力,確保奠基儀式順利進行。”黨恆抓起一個包子吃了一口,一邊快速的朝着董國慶彙報道。
董國慶點了點頭,笑着道:“黨秘書長,你快吃點飯。這兩天屬你忙,等這一陣子過去了,我給你好好放兩天假。對了,省裡邊有消息了嗎,張省長什麼時候到?”
“張省長已經出發了,一個小時左右應該就下高速了。”黨恆的回答很是流利,顯然他對於張省長的行蹤,已經瞭如指掌了。
一個小時左右,董國慶唸叨了一句,就接着道:“鎮非公司那邊什麼到?”
“鎮非公司一小時後準點到達。他們的老總還說一定要和您去迎接張副省長呢。”黨恆說到鎮非公司老總說的話,話語之中生出了一絲嘲諷。他對於鎮非公司沒什麼好感,對於東埔市這些天的小亂子,都把它給歸結到了鎮非公司的頭上了。
八點的鐘聲,在東埔市的上空輕輕的響起,而隨着這聲音,董國慶漫步走向了市委大院。而就在他準備坐上車的時候,黨恆的電話急促的響了起來。
黨恆接了一通電話之後,快步的朝着董國慶走了過來,他在董國慶搖下車窗後,小聲道:“董書記,不好了,雙行村的老百姓跑到市裡上訪,現在已經進市了!”
董國慶稍微一愣,臉色變得更加陰沉了起來。
“你去處理一下這件事,記住,一定要在八點半之前,將所有的上訪者勸回家裡去。”董國慶看着黨恆的臉,一字一句的說道。
半小時內將所有的上訪者全部勸走,黨恆只覺自己一陣頭大,剛要跟董國慶解釋一下這事有點難,但是看着那搖上去的車窗,只能嘆了口氣,招呼自己的司機朝市政府的方向飛奔而去。
在車上,黨恆快速的聯繫着開發區的領導班子,讓他們立即派人到市委市政府門口,將上訪羣衆勸走,在對高新區辦公室主任的電話之中,黨恆的口氣很是嚴厲。
“能不能再快點!”放下電話的黨恆,點着了一根菸,沉聲的朝着司機說道。以往的時候,黨恆對於車速從來都不強求,但是這一次,他卻對司機提出了要求。
司機點了點頭,一踩油門,車子頓時超過了前面飛馳的幾輛車,七拐八繞的行駛在擁擠的道路上。
當車子停在市政府門口的時候,黨恆就發現此時聚集在市政府門口的羣衆足足有上千人,一些羣衆的手中更是舉着紅色的條幅,黨恆大致掃了一眼,雖然寫什麼的都有,但是意思都是一樣的,那就是拒絕污染,拒絕xp項目在他們的身邊興建。
“黨秘書長,您可來了!”信訪局的副局長魯河昆一看到黨恆,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趕緊迎了上來。
這種應急的事情太難纏了,上訪的羣衆像是豆腐掉在了地上,打又打不得,拍又拍不得,把個魯河昆急得滿頭是汗。一看見黨恆來了,終於鬆了口氣,畢竟黨恆的官職比他大,有道是天塌下來還有個頭高的頂着呢。
“情況怎麼樣?”黨恆此時也沒心思和這位信訪局的幹部握手了,他朝着熙熙攘攘的人羣看了一眼,就沉聲的問道。
魯河昆急切的道:“這些羣衆我們已經做了疏導工作,但是他們還是不走,反而越聚越多,如果拿不出來切實可行的方案,我怕今天會出亂子啊!黨秘書長,這可怎麼辦哪?”
“魯局長,你這種心態可不行,作爲信訪局的領導,你應該想的是如何爲市委市政府分憂解難,而不是孩子哭了抱給娘,像是甩手掌櫃一般!”黨恆狠狠的瞪了魯河昆一眼,沉聲的說道。
魯河昆趕忙閉了嘴,但是心裡卻暗道:“黨秘書長你說的倒是輕鬆,你有本事將這件事情給解決了啊,他孃的你以爲我不想解決問題麼。”
儘管批評了魯河昆的態度,但是黨恆卻發現魯河昆說的一點兒沒錯。正當他倆人商量的時候,就有好幾拔羣衆加入了上訪者的隊伍之中。
“鄉親們,我是黨恆,大家有什麼意見,選出代表跟我談,我知道大家都是通情達理的,這麼做實在是萬不得已纔來的。”黨恆在從一個信訪局的工作人員手裡接過大喇叭,邁步走在了市政府門口道。
市政府門口,此時已經有上百個民警擋在那裡了,黨恆的一席話,讓本來亂糟糟的場面,頓時平靜了下來。
“黨秘書長,我們也不想幹擾政府正常的工作秩序,但是我們沒辦法啊,我們不來點強制措施,以後的生活就沒保障了啊!”
其他羣衆也跟着七嘴八舌的道:“黨秘書長,你別站着說話不腰疼,讓你天天呆在被污染的環境中,你幹不幹?”
“黨秘書長,您作不了主,我們不跟你談,我們要和王市長,和董書記談,我們要求立刻停止xp項目的建設!”
亂糟糟的起鬨,讓黨恆有點頭大,就在他努力控制局面和羣衆對話的時候,又有不少人加入進來,整個市政府門前的交通,已經徹底的癱瘓了。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黨恆雖然說得面紅耳赤,但是羣衆卻是絲毫不爲之所動。這些羣衆就一點要求,要求市政府立即終止xp項目的建設。可是,這個時候要終止這個項目,在黨恆看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董國慶在這個項目上已經投入了太多,這個時候想要讓他收手,基本上已是覆水難收。
“各位,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是,我想告訴大家,在這個項目開工之前,市政府已經對這個項目的環保指數進行了估算,請大家放心……”雖然有擴音器,按時此時黨恆依舊感到自己的嗓子很是難受,不過時間一點點的過去,他必須要說下去,按照已經做好的計劃,等一會張副省長和鎮非公司那位趙總的車,都要在市政府門口集合,如果這個問題解決不了,那就等於在東埔市的臉上狠狠地扇上一個耳光。
“黨秘書長,董書記的電話。”就在黨恆勸得口乾舌燥的時候,司機快步的走過來道。
董國慶的電話,不說黨恆也明白是什麼意思。他遲疑了一下,就從秘書的手中接過了電話。
“還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把這些上訪的羣衆遣散了?”董國慶的聲音,依舊平靜,但是熟悉董國慶的黨恆,卻是從這平靜之中,聽出了一絲絲異味。
董國慶現在應該很氣憤,現在的他,應該是壓抑着心中的憤怒。心中快速的分析着董國慶此時的想法,黨恆還是沉聲的道:“董書記,我們正在努力的勸說……”
“我不要過程,我要結果,再過二十分鐘,張省長的車就要下高速了,你的時間,只有二十分鐘,黨秘書長,賀巖州書記已經向你的方向趕了過去,我的要求是二十分鐘,務必把這件事給辦妥了!”董國慶此時的聲音,已經有點陰寒的味道。
二十分鐘解決問題,黨恆的腦子有點發懵,這麼多的人,他二十分鐘怎麼解決得了!可是那邊的董國慶根本就不聽他的話,直接掛斷了電話。
說到賀巖州,兩分鐘賀巖州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和賀巖州一起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三四十名帶着各種裝備的武裝警察。
“黨秘書長,情況怎麼樣?”賀巖州一來到黨恆的身前,就沉聲的問道。
黨恆如果是以往,自然是要和賀巖州好好地打一番招呼,可是現在他哪有這個心思喲,朝着眼前混亂的場面一指,黨恆沉聲的道:“形勢不容樂觀哪,聚集的羣衆越來越多了。”
賀巖州眯着眼朝着四周看了一眼,然後沉聲的道:“黨秘書長,董書記說一切讓我聽你指揮,你說怎麼辦,我們公安局聽您的。”
麻痹的,你這個時候聽我的了。黨恆哪裡不明白賀巖州的意思,那就是看到這場面不好招呼,嘿嘿,哥們把你推出來,到時候出了什麼問題,那都是你黨恆的。
心裡雖然有氣,但是黨恆可沒時間和賀巖州打嘴仗,現在的他,最缺的就是時間,董國慶要求二十分鐘見結果,他必須二十分鐘之內解決這個問題。
“賀書記,請你的人給羣衆宣講一下政策,勸導他們離開吧。”遲疑了一下,黨恆沉聲的說道。
而這個時候,市政府門口聚集的人擠得黑壓壓的。一些晨練結束的人在看到反映問題的羣衆之後,一個個也加入了裡面。
在處理這件事情上,賀巖州可謂是全力配合,幾分鐘後,就有四五個警察拿着擴音器向上訪的羣衆宣講政策,讓所有的羣衆抓緊時間退出市政府的門口。
可是越來越多的羣衆,對這些宣講不但不聽,情緒反倒越來越激動。還有人站在車上喊口號,指責人民警察不是爲人民,簡直被市委市政府當槍使了!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十分鐘一轉眼就過去了。黨恆和賀巖州的臉色都不好看,兩個人都不開口,但是彼此卻能夠感受到對方心情的壓抑。
“嘟嘟嘟”
黨恆手中的電話,再次響了起來。依舊是董國慶打來的,在接通了電話之後,董國慶問了問現場的情況之後,就沉聲的吩咐道:“黨秘書長,處理問題,要軟硬兼施,你還有十分鐘的時間,我不希望十分鐘之後,張副省長和鎮非公司的代表看到上訪者圍堵咱們東埔市大門的場景出現。”
軟硬兼施什麼意思,黨恆懂,他的手,開始有些顫抖。他把電話拿開,看着眼前一個個上訪的羣衆,感覺腦子有點不夠用。在遲疑了瞬間,他從一個警察手裡奪過一個擴音器,大聲的勸道:“鄉親們,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不如找一個寬敞的地方,好好地說一下這件事情。”
“不行,我們就要在這裡說,今天不給一個答覆,我們是不會離開的!”
“對,黨秘書長,你別糊弄我們了!我們不聽你的,你讓董國慶出來,我們要和他直接對話。我們要當場問問他,他天天在大會上講,小會上說,老百姓是當官的衣食父母,我們就想問問他,憑什麼讓他的爹孃生活在污染的威脅下?他該不該聽父母的話?”
好似感應到了黨恆情緒的激動,那些上訪者也變得激動起來,更多的條幅扯起來了,更多的人,參與進來了。
黨恆依舊在勸解,但是上訪的羣衆根本就是無動於衷。五分鐘過去之後,電話鈴聲更急促的響了。這一次的董國慶,已經沒有了剛纔的冷靜,劈頭蓋臉的罵道:“黨恆,你在幹什麼,這樣的問題都處理不了,你這個秘書長還想幹不想幹!”
董國慶的一向是一個很能忍的人,作爲他的身邊人,黨恆能夠理解他現在的心情。而黨恆此時雖然憋了一肚子的火,但是還是將火氣嚥了一下道:“董書記,這件事情……”
“黨恆,羣衆的工作不好做,這個我理解,但是現在你必須將上訪的羣衆從政府門口驅散開。賀巖州已經將公安局的警力調集了一多半過去,這些警力是幹什麼吃的!”董國慶的聲音低沉了一點,但是話語之中的意思,卻是變得越加的明顯了。
已經明白董國慶意思的黨恆,在這一刻,腦子好似要炸開了一樣。如果按照董國慶的辦法做,一旦把事態激化了,後果幾乎是不堪設想的。稍微沉吟了瞬間,黨恆狠了狠道:“董書記,我認爲這件事情,還沒有上升到那個高度,羣衆上訪只是爲了反映問題,他們……”
“黨恆,他們反映問題,應該通過正當的渠道,而不是像現在這個樣子,我告訴你,張省長的車和鎮非公司的代表,再過三分鐘就要下高速,你立馬給我採取行動!”
董國慶的話說的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已經習慣了董國慶命令的黨恆,此時的手開始顫抖了起來,他心裡有一種想要執行董國慶命令的想法,反正這件事情是董國慶安排的,就算出了什麼事情,也和他黨恆無關。而只要這件事情做好了的話,說不定他還能重新贏得董國慶的信任呢。
可是,他能夠這樣做麼?望着對面一張張爲了今後生活情緒激動地反映問題的上訪羣衆,他真的能爲了董國慶的指令,蠻橫粗暴地把他們強行驅散麼?
強行驅散?
“董書記,強行驅散有……”黨恆咬着嘴脣,一字一句的說道。他並不覺得自己的堅持有什麼偉大,但是他覺得,在這件事情上,他黨恆必須得有自己的性格。當秘書長這麼長時間了,辦多了雞毛蒜皮,現在得辦點大事了。
“執行我的決定!”董國慶生硬的打斷了黨恆要說的話,冷冷的說道。
董國慶的聲音犀利如刀,在這話語之中,更充滿了這位東埔市市委書記的憤怒。黨恆聽着這聲音,一絲被壓抑在心頭不知道多久的火焰,在這一刻陡然燃燒了起來。他目視着前方的衆人,只是用低沉的聲音道:“決不!”
決不,雖然只有兩個字,但是這兩個字,卻是充滿了黨恆的決心,這兩個字雖然簡單,但是對黨恆來說,這兩個字每一個都有千鈞之重。
這兩個字的出口,黨恆明白,從此以後自己和董國慶再把關係修復好的機會將會變得更加渺茫了。甚至可以說兩個人將走向對立,走向敵視,從此分道揚鑣了。但是說出這兩個字的黨恆,沒有半點的後悔,心裡反而有一種暢快淋漓的輕鬆與解脫。
“黨恆,你剛纔的話,我可以當作沒聽到,不過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你自己看着辦好了!”在頓了半分鐘之後,董國慶的聲音再一次幽幽的傳來,這聲音滿是警告的意味了。
黨恆將手機的聽筒,輕輕地拿離了他的耳朵,然後大拇指狠狠地摁在了掛斷鍵上。
“去你孃的!”張嘴說出了一句髒話的黨恆,將手機直接放在了自己的口袋裡。
重新振奮了一下精神的黨恆,漫步朝着那些越積越多的上訪羣衆走了過去,可是就在他準備開口說話的時候,卻聽有人大聲的道:“上訪的人請立刻離開市政府大門,按照正規的渠道去信訪接待處反映問題,對於蓄意鬧事者,按照干擾公務處理。”
黨恆回頭一看,就見在自己的不遠處,一臉嚴肅的賀巖州冷冷的站在那裡,在賀巖州的身邊。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正大聲的朝着那些聚集的人大聲的喊着話。
“賀書記,這樣做……”黨恆愣了一下,就邁步朝着賀巖州走了過去。
賀巖州看了黨恆一眼,淡淡的道:“黨秘書長,我這是在執行董書記的決定。”說話之間他不待黨恆接着說話,就朝着身邊穿警服的男子一揮手。
幾十名裝備齊全的武裝警察,從隊伍之中走了出來,他們手中的防爆盾牌,在身前排成了一排。
“賀書記,你這樣做很危險,一着不慎將會釀成重大事故啊……”黨恆大聲的說道,可是他的聲音雖然不小,卻被熙熙攘攘的人羣淹沒了,更何況這些公安系統的人根本就不聽他的。就在他說話的時候,成排的人,向着前方推進了起來。
一陣的沉寂,瞬間在人羣之中出現,而就在這沉寂出現的瞬間,有人開始朝着四周退卻。看着這些退卻的人,賀巖州笑着朝黨恆道:“黨秘書長,有些事情,你還是……”
就在賀巖州的話說了一半的時候,一陣碰撞的雜亂聲陡然傳來。隨着這聲音,上百名憤怒的身影,朝着那些開路的盾牌撞擊了過去,現場剎那間變得混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