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軍勇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但是有一點他是知道的,那就是現在這種場合,已經不適合再對顏士則動手了。
顏士則以有事爲由拒絕了穆書記的宴請,趙軍勇等他們離開之後,這才小心的問道:“穆書記,什麼情況?”
“好情況,你辦案倒是查出來一個先進典型!”穆書記說完,扔給了趙軍勇一份內參,然後邁步離開。
看着穆書記憤然離開,趙軍勇心裡咯噔了一下,滿腹狐疑的拿起那份內參,當目光落在那篇誰之過的文章上之後,心裡登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將這篇文章匆匆看完,趙軍勇嚇出來一身冷汗。心說幸虧在這兒遇到了穆書記,不然的話,今天的事可就不好收場了。
查來查去查出了一個典型,這讓趙軍勇覺得有些難堪。他受不了穆書記那雙凶神惡煞般的眼神,好像要吃他的肉一樣。如果是別的領導倒也罷了,趙軍勇還有接受。但是穆書記就不行。也就是說,穆書記的一句話可以改變他的命運。
穆書記怎麼能這樣呢?想當初,他可是當着主要領導的面誇過自己是個能幹事的人,人精明,工作思路清晰,腦子靈活,把工作搞得有聲有色的。這次查辦的案件出現這麼個意外,也不是我能阻擋得了的,怎麼能怪得了我呢?再說了,古人都說不以一瞽掩大德,你穆嶽誠就不能看到我盡心盡力的一面嗎?
就在趙軍勇萬分沮喪之時,就見省委宣傳部的一個副部長走了過來。
“趙主任哪,大家都說紀委紀委,純粹就是烏鴉嘴。只要讓你們一查,準沒什麼好事,這次倒好,你老兄倒是開了先例,不但查出來一個大孝子,還查出來一個勇於擔當的好書記,這下可有我們忙的嘍!”
宣傳部長調侃了一番之後匆匆走開,趙軍勇心裡的憋悶更多了幾分。他撓了撓頭,看着那高聳的常委樓,越發覺得心中難受。
這是怎麼個情況呢?可惜沒有人回答他。
羅南市駐山垣市辦事處。顏士則端着酒杯朝着王子君道:“王書記,我先乾爲敬。”
面對顏士則的神情,王子君也笑着端起酒杯道:“這件事情,你本來就沒什麼錯,就是放在我的身上,也會這麼處理的,讓他把錢直接退了就是了。雖然我們講究違法必究,但是也要分情形定輕重不是麼。”
顏士則重重的點了點頭,把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這才愧疚的說道:“王書記,這件事情我做的還是有點欠考慮,差點給您造成負面影響。”
王子君擺了擺手道:“要說該道歉的,那應該是我纔對。這一次你是被殃及池魚了。”
對於這次的遭遇,顏士則心裡同樣明白。與此同時,他也覺察到了對方在這件事情上的決絕。從基層一直幹到現在這個位置,顏士則對於這種明爭暗鬥也理解,一個位置,爭奪的人自然不會仁慈。
“王書記,咱們不能就這麼算了。”把杯子裡的酒倒滿,顏士則沉聲的朝着王子君說道。
王子君點了點頭,雖然這件事情他處理得不錯,輕飄飄的藉着一個記者的手,就把這件棘手的事情給化解開了,但是這其中的兇險,他還是能感覺得到的。
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對方已經出招,如果自己不能一招制敵,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了。
心中念頭閃動的王子君,並沒有順着這個話題說下去,而是端起酒杯,和顏士則又幹了一個。
兩個人喝了幾杯酒之後,王子君突然道:“顏市長,你知道這次常委會研究東埔市的市長是誰麼?”
顏士則在停頓了瞬間之後,就輕聲的道:“女人也頂半邊天喲!”
王子君笑了笑道:“是啊,巾幗何需讓鬚眉,程曉萍上任之後,大刀闊斧,氣魄不小哦!”
看着王子君的笑容,顏士則的心有點發冷,暗暗爲東埔市的程曉萍擔心。
東埔市風景依舊,但是市委和市政府之間的關係,卻是不斷的升溫。隨着祝於平的升職,作爲常務副市長的程曉萍開始主持東埔市政府的全面工作。
雖然是主持工作,但是有阮震嶽的鼎力支持,基本上和市長沒什麼區別了。在工作上,程曉萍努力進取,銳意改革,完全把祝於平的那一套給推翻了,一切工作的中心,都轉移到了經濟發展上去了。
程曉萍走馬上任了。她很清楚阮震嶽眼下需要的是什麼,要想將自己的位置穩定住,那就要讓阮書記看到自己的才能,看到自己爲了他怎麼工作。只是,發展經濟這一塊對她來說是個薄弱環節。
這兩年東埔市興起了招商引資的狂潮,結果辦起來的這些企業都不太景氣,有的甚至朝不保夕了。程曉萍不是個沒志氣的人,她並不想當個無能市長。因此,只要一閒下來,她就到各企業裡走走,瞭解情況,摸摸實底。還得與那些廠長經理們交流交流,否則,他們會對你陽奉陰違。
這些辦企業的人喜歡錶面上對政府官員點頭哈腰,背地裡說你狗屁不懂。這一點程曉萍知道。因此,每到一個企業,她都嚴格的管着自己的嘴,不亂講話,不亂表態,謹小慎微。她要把底子摸清了,把企業發展停滯不前的癥結找到了,然後纔有發言權。
但是昨天,在鍍鋁廠調研時,她還是忍不住拍了桌子。原因是鍍鋁廠被迫停產了。鍍鋁廠是東埔市發展勢頭最好的一個企業,你讓他們停產,豈不是拖東埔市的後腿嘛!
“程市長,陳市長過來了。”就在程曉萍認真看着參考文獻的時候,秘書輕輕地彙報道。
“嗯,讓陳市長進來吧。”程曉萍朝着秘書點了點頭,繼續看她的文件,幾分鐘之後,東埔市新調來的副市長陳家農邁步走了進來。
“程市長,您找我?”陳家農雖然比程曉萍年齡要大,但是在姿態上卻是很能夠擺得正。他看着低頭看文件的女市長,在沉吟了瞬間,就輕聲的打招呼道。
而他的招呼,好似瞬間把沉浸在文件中的程曉萍給叫醒了。程曉萍朝着陳家農看了一眼,笑着道:“陳市長過來了,坐吧。”
陳家農在程曉萍的對面坐了下來,看程曉萍仍在看文件,臉上不鹹不淡的,陳家農就有點不舒服,不管怎麼說,你程曉萍是找一個副市長商量工作的,這種姿態不是目中無人麼?
心裡雖然這樣想,但是陳家農臉上卻是絲毫沒有不快之色,依舊笑吟吟的和程曉萍打招呼。
“陳市長,我聽說你讓環保局給鍍鋁廠下了停工通知書?”程曉萍雖然臉上洋溢着笑容,卻明顯帶着一種質問的語氣了。
陳家農揣測着程曉萍的意思,如實回答道:“是的,程市長,鍍鋁廠的污染實在是太大了,我前兩天去了一趟嵐河,發現嵐河上面漂的都是死魚,再這麼下去,整條嵐河可能都被污染了!”
程曉萍看着眼前這個戴着眼鏡文質彬彬的陳家農,眉頭不自覺的皺了一下。
在東埔市,有多長時間了,再沒有人跟自己唱對臺戲了?這個剛剛從省農業學院提拔上來的副市長,竟敢和自己這麼說話!
心裡雖然窩火,不過想想今天自己的目的,程曉萍還是儘可能的把自己的怒氣壓下了。溫言勸說道:“陳市長啊,環保局的話,咱們也不能聽風就是雨,河裡的魚出現死亡,完全是一種自然現象嘛。哪條河裡面沒有死魚?我們不能因爲出現一兩條死魚,就因噎廢食,如果在發展經濟的過程中顧慮重重,瞻前顧後,那明顯成了拖東埔市發展的後腿嘛!”
陳家農的怒氣,頓時蓬勃了起來,沒想到這程曉萍像訓斥普通下屬一樣把他給訓斥了一頓,這讓陳家農的自尊心大受損害。陳家農是學院出身,是個把面子視爲生命的人,你可以在心裡無限蔑視他,但是不能當面把話講出來。講出來就等於拿刀子掏他的心。他的情緒就會反彈,非得把這口氣發泄出來。
陳家農嚯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剛要說話,就被程曉萍揮手阻止了:“眼下對於咱們東埔市來說,最要緊的,就是要千方百計的把經濟發展上去,只有經濟發展了,其他的事情可以緩一緩再說。”
“程市長,經濟發展是第一要務這一點我理解,但是嵐河不但關係到咱們東埔市,還關係到下游上百萬羣衆的吃水問題,我們不能大意啊……”
“陳市長,你這根本就是危言聳聽嘛,嵐河的水質沒有問題,這是市環保局給我的調查。”程曉萍說話之間,將文件扔給了陳家農,接着道:“現在是咱們東埔市經濟發展的關鍵時期,在這個時候,我不允許任何人破壞咱們市經濟發展的大局。”
說完,程曉萍好像覺得自己的話力度不夠,又朝着陳家農看了一眼接着道:“阮書記也絕對不允許這種情況出現。”
陳家農還有心再辯解幾句,無奈程曉萍已經不想再給他說話的機會了。不厭其煩的衝陳家農擺了擺手,直接表態道:“陳市長,嵐河工業園的事情,以後你就不要管了,現在是是關鍵時候,一切以經濟發展爲重。”
一切以就經濟發展爲重,看着程曉萍那不容置疑的模樣,陳家農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在陳家農離開了辦公室之後,程曉萍長長的伸了伸懶腰。雖然她有些疲憊,但是這種掌控的感覺,讓她很是有些享受。
“嘟嘟嘟”
電話鈴聲再次響了,在看了一下來電號碼之後,程曉萍的臉色頓時變得肅穆起來,從老闆椅上站起來,很是恭敬的拿起電話道:“阮書記您好。”
“程市長,你現在忙不忙?”阮震嶽的聲音很平靜。
如果是別人打電話,程曉萍可能會說我快忙暈了,但是此時自己的大老闆打來電話,就算再忙,她也不敢說半個不字。
“阮書記,您有什麼指示?我一定立即落實。”
“今天統計局送來了第一季度的報表,咱們的成績不是很理想啊!”
統計局的報表?程曉萍心中一驚,此時她還沒有看到統計局的報表,但是嘴上她卻不能說自己還沒看到,那顯得自己對於經濟發展不夠重視,更顯得自己對於阮書記的進步不太重視。
雖然明面上沒有人說,但是經濟強市的一把手進入常委的事情,在整個山省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現在很多人都在看着王子君和阮震嶽,看他們兩個人究竟誰能夠在這次爭奪中獲勝。
從程曉萍的角度來看,她當然希望自己的領導獲勝。程曉萍無意中知道阮震嶽跟他愛人關係不好,估計他們之間應該也是“一不做二不休”的關係吧?一個在官場縱橫馳騁的男人,如果正常的慾望得不到有效釋放,他怎麼可能心情愉快的投入工作呢?
因此,當阮震嶽提出讓她主持政府工作的時候,出於對阮震嶽的感激,程曉萍一度有個奇怪的心理:希望自己能夠做阮震嶽的地下情人,她覺得這層關係可以提高自己的附加值和含金量,邁出這一步,就可以實現情慾與政治的掛鉤,把情慾政治化了。
只是,政府市長,這個身份太重要了,太尊貴了。如果她還想在仕途上走下去,就不能冒這個風險。因爲這個情人關係本身就是一顆炸彈,而且引爆裝置極有可能就在平時交往的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裡,稍微一碰,就會一觸即發。如果爆發了,後果簡直不敢想象,市長和市委書記有一腿,對東埔市的官場該有多大的震動?想想就不寒而慄啊!
眼下,她所能做的,就是儘可能的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把經濟發展上去,讓阮震嶽看到自己還是頗有能力的。只有這樣,才能在阮震嶽的班子中確立自己的地位。
“阮書記,這是我的工作沒有做好,現在我們正進一步加大招商引資的力度,力爭讓上半年的經濟總量同比增長百分之五十。”程曉萍一邊斟酌着言辭,一邊向阮震嶽彙報道。
阮震嶽那邊嗯了一聲,就沒有再提這件事情。
掛斷了電話,程曉萍的心在不斷地翻滾,雖然阮震嶽說了好幾件事情,但是她清楚,阮書記這是對經濟發展的速度有點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