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去死,去死。你們都去死。”
“啊。我不想活了。”
“滾!都給我滾出去。”
黃江第一人民醫院。
張凱利身上打着一個大大的白色十字架交叉繃帶,躺在牀上瘋狂嘶吼着。
唐敦厚這廝以前不虧天天拿着槍在山裡打鳥,精準無誤解決了張凱利得**癌的可能性,但卻沒有令他造成致命傷害。
爲人父母,哪見得了兒子變成此般模樣,看到張凱利雙腿之間的繃帶隱隱再次滲出血跡,趙桂芝捂着嘴眼淚和鼻涕嘩嘩譁全流了出來。
“凱利。你冷靜點。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媽可怎麼活啊。”
“媽。你讓我怎麼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我都成廢人了你讓我怎麼冷靜。”
“啊!”
“嗚嗚——”
母子兩個說着說着,悲憤欲絕,抱着腦袋嚎啕大哭起來。
醫院的大夫已經說了,目前這種傷口,國內不可能有地方能夠醫治,最好的情況就是去新加坡做一個手術,成爲變性人。
這就等於說,徹底沒救了。
砰——
關着的病房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了開,張昌榮看着成了廢人的兒子,心頭一股股邪火直竄,臉色猙獰,血紅的眸子中全是地獄岩漿般的毀滅恨意。
看到自家男人來了,趙桂芝一下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急忙從病牀上爬起來抓住了張昌榮的胳膊。
“老張。那個殺千刀的畜生呢?你是不是把他抓起來了?我要他死,我要他不得好死。我要他跟凱利一樣嚐盡這種非人道的痛苦。”
張凱利一張頗爲英俊的臉幾乎都扭曲在了一起,他眼裡閃着瘋狂的恨意看着跟在張昌榮背後的黃江公安分局局長康有爲。
“康叔叔。你是不是已經抓到那個雜碎了,有沒有查到他家的地址,把他帶過來,快點把他帶過來,我要讓他後悔來到這個世上,我要讓他嚐盡滿清十大酷刑,我要讓他全家不得好死。”
這個兒子已經廢了。
張昌榮心如刀絞,恨意難填,但還是知道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的。
沈建南這種國際金融大鱷,別說是他了,就算是比他再高三級的人來了,也完全不夠看。
“老張。你怎麼不說話啊。”
趙桂芝發現有些不對,急急忙忙問道。
張昌榮朝背後揮了揮手,像是一座陷入休眠期的火山,將所有怒火都暫時壓了下去。
“桂枝。你馬上帶凱利去美國,我已經聯繫好了那邊的人,國內這邊治療不了,那邊也許還有希望。”
一輩子的夫妻,趙桂芝還是很清楚自家男人的性格的,突然說出這種話,心裡頓時被一種從未有過卻又早想到的恐懼所填滿。
但張凱利已經完全被仇恨矇蔽了心智,完全沒有發現父母的異常,雙眼噴着怒火狠狠攥着拳頭。
“爸。那個王八蛋呢,你讓人把他帶進來,我要讓他生不如死。還有他的兄弟姐妹,父母妻女,你讓人把他們全部抓起來,我要讓他們統統後悔和那個雜碎有關係,我要把他們女的賣到非洲去,男的全部跟我一樣......”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抽到了張凱利臉上。
這一巴掌下去,張凱利茫然開着突然發火的父親,呆了足足好幾秒,意識到什麼後,他像是完全瘋了一樣破口大罵起來。
“張昌榮,我草擬媽,你居然敢打我。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無能爲力的感覺早就令張昌榮肚子裡憋了一肚子火,又聽到兒子大逆不道罵自己,怒火蹭蹭就直衝頭頂。
“孽子。你這個孽子,都是你乾的好事。你知不知道你得罪的是什麼人?那是沈建南,你知不知道那是沈建南!”
沈建南是誰?
張凱利和趙桂芝兩個人都傻了眼,不明白區區一個沈建南爲什麼讓張昌榮如此失態。
但眼看張昌榮又要動手,趙桂芝趕緊抓住了他的胳膊。
“老張。到底是怎麼回事?凱利是你親兒子啊。他都被人欺負成這樣了,你不幫他,怎麼還打他。”
“慈母多敗兒。慈母多敗兒。桂枝,凱利變成這個樣子都怪你你知不知道。”
“張昌榮。你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我十六歲就跟着你,十八歲就爲你生兒育女,你居然怨我。”
“好啊。張昌榮,我知道你在打什麼注意了。你是不是早就在等這天,好趕我們娘倆走?”
“你真以爲我不知道你天天帶我去何青青店裡幹什麼?給我買衣服?你當老孃傻?張昌榮,老孃把話給你撂這裡,今天你要是趕我們娘倆走,我現在就去紀委把你幹的那些事全抖出來!”
張昌榮差點沒被氣死,這特麼都什麼時候了趙桂芝居然還在胡攪蠻纏。
氣急敗壞之下,他一個巴掌甩到了趙桂芝臉上。
“你還有臉說。不是你帶着凱利去何青青家,會鬧出這種事麼。滾,馬上帶着凱利給我滾,滾的越遠約好。”
“張昌榮。我草擬媽,你敢打我媽。”
“張昌榮,你敢打我。你這個沒良心的畜生。我現在就去紀委舉報你。”
“......”
亂了。
全亂了。
偌大的病房,一家三口像是仇人一樣彼此臭罵起來。但罵着罵着,忽然氣氛一凝蔓延着一種悲哀的氣息,三人抱着頭痛哭流涕起來。
“老張。究竟發生了什麼,那個沈建南到底是什麼人?”
“爸。那個畜生難道背景這麼大,連你都要畏懼他三分?我可是你的親兒子啊!”
“我說了你們也不會明白的。走吧,去美國,永遠也不要回來。也不要告訴任何人你們的去向。渣打銀行那邊已經給你們存入了五十萬美金,你們省着點花,足夠你們用一輩子的了。”
“爸!”
“老張!”
趙桂芝母子大吃一驚。
五十萬美金已經是張家所有的財產,張昌榮一下子把錢都給了他們,這已經足以說明任何問題了。
“凱利。是爸對不起你,不過你放心,爸一定會讓姓沈那個雜碎付出代價的。我已經派人去了他老家,爸一定幫報這個血仇。”
“爸!”
“桂枝。你帶着孩子馬上走,到了香港那邊會有人聯繫你們。記住,誰都不能說。”
“......”
忍着痛和妻兒交代完畢,張昌榮陰沉着連走出了醫院。
沈建南。
我不管你有多大的影響力,既然你讓我張家斷子絕孫,那你就給我去下地獄去吧。
————
自古以來,華夏都是一個官本位的國家,更有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的說法。
所謂的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從來都是一個笑話罷了。
雖然到了明朝初期這一體制被打破,但隨着明朝覆滅,官員和庶民之間的地位變本加厲,幾乎再次回到了奴隸時代。
而士農工商,這四個字更是能說明很多問題。
所謂“士”就是讀書人。
一句萬般爲下品惟有讀書高,將讀書人的地位拔尖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峰,更爲讀書人後來謀取仕途奠定了基礎。
至於商人,則被放最後。
他們投機取巧,舞弊鑽營、唯利是圖,道德敗壞,代表的是貪婪和慾望,所以必須打壓,因此商人被放在最後,有錢也被人瞧不起。
在華夏做商人最怕什麼?
最怕遇上當官的,自古以來,當官都是華夏人的第一選擇,而商賈一直以來都是被鄙視的對象。
即便是富可敵國的人,在華夏的史書中也大都沒有留下什麼好下場。
華夏自古以來對待商賈,就如同對待牲畜一般,待他們肥了之後想怎麼宰殺就怎麼宰殺。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明初時的全國首富沈萬三,曾經資助了明朝的開國皇帝朱元璋修建三分之一的南都城牆,還在南都城內建造了大量的建築。
可即便如此,朱元璋一聲令下,就將他家產全部充公,本人也流放到化外之地,至死也不得回中原。
清朝那就更慘了。
即便是著名商人胡雪巖,也不過就是朝廷的一個工具人。
至於電視、小說中商賈之女跟豪門爭鬥,純屬扯淡。隨便一個旗人來了,誰敢不跪下,誰敢擡頭看一眼,誰敢不爬着走路,足以九族同誅。
但如果一定要說哪個時代庶民可以和官員平起平坐,甚至比官員更加拔高,唯獨九十年代。
經濟的落後帶來了政治動盪,巨大的外匯貿易差令一種從未有過的危機擺在了選擇之下,要麼變革,要麼重複蘇聯的舊路,也正是在各種複雜背景下,商人和資本,第一次跨越了千年屏障,站在了金字塔的最頂端。
爲啥?
都是因爲窮啊。
人窮志短,國窮而無尊嚴。
億萬萬華人走到世界各地都被瞧不起,只有一個原因——窮。
五億美元。
百分之五就是兩千五百美元。
沈直艱難嚥了咽口水,直勾勾看着沈建南,想要繼續討價還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這個餅太大了。
大的,他都不敢相信。
而這些股權背後所代表的三座銅礦,就更加無法用金錢來衡量了。
“沈老弟,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我今天來,就是調查一下你昨天在黃江遇到不法分子襲擊這件事的。我們接到羣衆舉報,張昌榮之子張凱利,勾結黑勢力胡作爲欺男霸女,甚至縱容手下當街行兇,想問問你能不能做個證。”
“......”
消化了沈建南拋出來的巨大誘惑,沈直當機立斷不在坐地起價,陳訴起張凱利的種種罪行。一本正經的樣子和大義凌然的態度,令人幾乎不得不相信,他這次來的目的真就是爲了取證。
對此,沈建南不置可否。
區區一個張凱利,廢都廢了,他纔不會考慮那麼多。
但張昌榮......
“沈處長。張昌榮不死,我心難安啊。”
“......”
你特麼說話能不能委婉一點。
沈直滿頭黑線,他從來沒有遇到有人說話跟沈建南這麼直接,直接的都有點讓人下不來臺。
“沈處長。你這是什麼表情?縱子行兇,包庇黑惡勢力,貪污腐敗,涉嫌謀害愛國商人......他不死,不足以平民憤啊。”
你當我傻,還是覺得張昌榮傻?
謀害你?
他腦袋瓦特了麼。
“我的老弟啊,你這不是爲難我麼。張昌榮你又不是不知道,沒有證據的話......”
沒有證據,我動不了他啊。
沈直的話沒有說出口,但沈建南哪裡會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但那又怎麼樣,有些事,總得需要一個藉口啊。
“沈處長。你知道波羅的海造船廠麼?”
沈建南的話頻道跳躍太快,沈直明顯愣了下,沒明白是什麼意思。
“那是我的船廠,有一艘快完工的核潛艇閒了很久,我看挺浪費的,就讓人改裝成了一艘水下游輪,你有沒有興趣上去玩玩?”
“......”
沃妮馬!
像是被一道雷劈在腦袋上。
沈直騰的一下子,從沙發上坐了起來。核潛艇改造水下游輪,還能比這再荒唐一點麼,還能比這再敗家一點麼。
對此,沈建南毫無所覺,這廝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優哉遊哉說道:“泰坦尼克號號稱最大的豪華遊輪,我覺得,我的這艘呀買碟號也是劃時代的水下游輪。”
呀買碟號?
這是什麼鬼名字。
“下週就要試航了,沈兄有沒有興趣去玩下,我讓人準備了全世界最豐富的食物,還有布拉格的女郎。不過,這是第一次試航,如果在水下發生點什麼意外沉了,你可不要怨我哦。”
“......”
是夜。
虹橋國際機場,剛送走妻兒的張昌榮看着身穿黑色中山裝的沈直一行人,心中警鈴大作。
“張書記,你好。有人舉報你培養黑惡勢力,縱子行兇傷人,受賄以及蓄意謀害愛國商人等多種罪名,請你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