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年在桃園裡作死。
時間往前推半個小時。
山水一品那套別墅，奧迪tt緩緩停下，車上下來了江城大學最漂亮的校花。
陳嬌皺起眉頭，望着別墅門口臺階上的一個老瞎子，一臉不爽。
老瞎子看起來只有六十多歲，清瘦，個子不高，穿着民國那種長褂，戴着一頂小圓帽，如同是私塾裡的老先生。
陳嬌也不理他，哼了一聲，自顧自走進別墅，咣噹一聲，把門關的很響。
喝了杯水，看了會兒電視，無聊刷了會兒手機，陳嬌似乎已經把老瞎子忘記了。
那老瞎子也不敲門，也不說話，就那麼坐在門口臺階上。
陳嬌拉開門，不耐煩問道：“跟了多久了？”
老瞎子很隨和，一臉豁達的笑：“大小姐來江城的那天，我就來了。”
陳嬌：“我爸不是說，入凡才能見真龍？”
老瞎子：“您已經見到了。”
陳嬌：“黃小魚？”
老瞎子點頭。
陳嬌嘴角頓時浮現出一絲微笑，拉開門：“進來吧。”
老瞎子笑了笑：“不進了，該回去了。”
陳嬌：“也是，以後我家小魚保護我就行了，你哪來回哪去吧。”
老瞎子：“我是說，大小姐該回去了。”
陳嬌眉頭皺起來：“什麼意思？”
老瞎子：“真龍法身已破。沒用了。”
陳嬌嘁了一聲，不置可否。
黃小魚跟那個孟瑤談了好幾年，如果還是處男的話，連自己都要鄙視他。都什麼社會了，彈幾年還沒發生什麼，鬼才信。
陳嬌：“這有什麼關係？我又不在乎。”
老瞎子：“可陳平安在乎。”
陳嬌：“怎麼着？陳平安改口味了？準備橫刀奪愛，和我競爭黃小魚？”
老瞎子笑道：“大小姐真會開玩笑。”
陳嬌：“行了，跟我說話，別饒彎子。在家裡的時候，四個長輩，我最討厭的就是你。整天笑呵呵的，人人都說你歷經滄桑之後，通透豁達，可我看見你的笑容就煩躁。說話就沒有幾句我能聽懂的。到底怎麼回事，給我敞開了天窗說，我聽不懂的話，你就滾蛋。”
老瞎子：“真龍入道，陽關大開，真龍凡鳳合體，你能立刻成爲陸地神仙。尋常女子得了，天賦異稟，即便不修煉，也會一日千里。所以，陳平安一直沒讓你修煉。”
陳嬌：“呵呵……陳平安做事，果然還是那麼不靠譜。敢情這是千里送女兒啊。”
老瞎子：“龍鳳相引，你對他，定然會生情愫。這是天命。你們早晚都會相遇，早晚都會發生故事。既然是註定的事情，爲什麼不能推波助瀾，提前一些，立地成人間仙人？”
陳嬌：“這話肯定是陳平安說的，從不肯吃虧，睚眥必報，像他的性格。老瞎子，我一直都特別好奇，你說你一渡過劫的人間仙人，整個天下找不出來幾個你這樣的吧。我爸到底用了什麼辦法，把你留在身邊的？”
老瞎子笑眯眯的，似乎在思索，好半響，道：“陳平安，是個好人。”
陳嬌愣了一下，好半響，問道：“老瞎子，你沒開玩笑？”
老瞎子：“我從不開玩笑。”
陳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特誇張。笑的前俯後仰，捂着肚子，上氣不接下氣的：“老瞎子，你是打算笑死我麼？拜託，我是陳平安的女兒。唯一的女兒。你沒必要在我面前美化他。他是個壞人我知道，但他對我好。我只會因爲他驕傲。”
老瞎子：“我真沒開玩笑。”
陳嬌：“好吧，來，你跟我說說，龍宮那個公子哥，爲什麼滿天下都敢去，無塵崖的藏丹室都偷偷摸摸溜進去，爲什麼唯獨連滬海半步都不敢踏進來？”
老瞎子：“你爸曾經跟他說，來滬海一次，打斷一次狗腿。他的腿，斷了兩次，不敢再來了。”
陳嬌：“帝都鬼市，陳平安看上的那顆金髓珠，人家要的價，足以讓我們家破產，陳平安二話不說拿起來就跑。結果連殺三波玄武商會收錢的，賴賬賴了九年了吧。”
陳嬌：“我媽走的早，我也沒那麼古板，他喜歡誰，我都無所謂。可他睡了人家無極山的掌門夫人蘇紅綾三年。人家掌門就在外面守着呢，他在裡面把蘇紅綾弄得各種叫聲。成，人家當時還沒結婚。蘇紅綾當時腦子抽，喜歡陳平安，但這有這事在，跟陳平安和無極門，還能化干戈爲玉帛麼？”
陳嬌接着說：“崑崙三子，有一個，胳膊斷了，聽說要接麒麟臂，成功了沒？也是陳平安乾的吧。綁架無塵崖最器重的女弟子，然後勒索丹藥，這事承認吧？三清山六年前那一場大火，爲什麼那羣牛鼻子提起陳平安，就恨得咬牙切齒？還有還有……峨眉的那頭青牛，兩隻牛角，爲什麼只有一隻了？另一隻在哪？”
陳嬌：“世上九大仙門，除了海外那座蓬萊仙島和萬佛寺，陳平安得罪了個遍。你說他是個好人？我雖然是他女兒，但誰要是說他是個潑皮，是個無賴。我都覺得是往他臉上貼金。我這老爸，完全是個混世魔王啊。也就是你們四個護着他，否則，他早就被九大仙門吊起來打了。”
老瞎子微微搖頭，輕輕一笑。
陳嬌瞪着眼睛：“我說錯了？”
老瞎子：“沒錯。”
陳嬌：“那你笑什麼？真是討厭，總感覺你在嘲笑我。”
老瞎子：“大小姐多心了。我只是在笑，你剛纔說的話，有兩個不對的地方。”
陳嬌：“哪裡不對？”
老瞎子：“現在的陳平安，早就已經不是十年前的陳平安。九大仙門，有七家恨他恨得牙癢，爲何沒人敢輕舉妄動？”
陳嬌：“嘁，誰不知道一樣。他身邊，不就是收留一些亂七八糟的邪魔外道麼。”
老瞎子又搖頭輕笑：“第二個不對的地方，唉……罷了罷了，不說了。知他者謂我心憂，不知他者謂我何求……大小姐，跟我回去吧。”
陳嬌：“一個個都是有病。我幹嗎要回去？我喜歡的人在江城。”
老瞎子：“陳平安說，這次，大小姐不能任性。”
陳嬌：“嘁！是他千里送女兒，這會兒又讓我回去？我看他就很任性好不好。他讓我回去我就回去啊。不好意思，本姑娘還沒炮到那條小魚呢，不走。”
老瞎子緩緩低下頭，良久，良久，嘆了口氣：“唉……大小姐，以後，世上不會再有真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