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看向走進來的尼德恩老師。
克莉梅拉用力點頭，充滿尊敬。
蘇業則一臉詫異。
老師，你竟然也能說出這麼有哲理的話？
尼德恩也看着蘇業。
你那是什麼表情？你老師永遠是你老師，借用兩句大師們的話怎麼了？
兩人目光錯開。
“你們倆坐到第一桌。”尼德恩說完，也不寒暄，直接轉身，用魔法羽毛筆在黑板上書寫四個詞語。
聯繫。
區別。
原理。
體系。
蘇業和克莉梅拉一起坐到第一桌，兩人之間依舊隔着一個位置。
尼德恩正色道：“你們不要小看這四個詞語，這四個詞語，是許多人終其一生也察覺不到，甚至察覺也沒有使用。而每一個大師、每一個成就者，都把這四點研究得無比通透。而這四點，在魔法創設的過程中，尤爲重要。當然，你們兩個不一樣，你們兩個必然已經意識到這四個詞語的重要性。”
蘇業重重點了一下頭。
克莉梅拉猶豫剎那，才稍稍點了一下頭。
尼德恩繼續道：“魔法創設，是每一個魔法師必須要走的路程，沒有一個大師不懂魔法創設，也沒有任何優秀的魔法創設者沒有成爲大師。歷史上，任何一個放棄魔法創設，放棄走自己方向的魔法師，都淪爲平庸魔法師，無論過去多麼聲名赫赫、天縱奇才，也都被後人遺忘。魔法創設的本質，就是用自己的頭腦，重新構建屬於自己的魔法。”
尼德恩指向自己的頭部。
蘇業輕輕點頭。
克莉梅拉無比興奮，這是之前那些普通老師沒有教過她的。
“柏拉圖學院前四年的學習，都是在打基礎，都是在教你們‘是什麼’。比如這個語法是什麼，這個單詞是什麼意思，這個概念是什麼，這段歷史是什麼。除了極少數學生，在這個基礎上有了自己的認知，大多數人終其一生也沒有跳出‘是什麼’的階段。在這個階段，哪怕你記住了所有的課本，記住了每一個字，如同一個活圖書館，那麼，你掌握的也僅僅是經驗，不配叫做知識。”
“經過自己深度加工的知識，才能稱其爲知識。”尼德恩道。
克莉梅拉瞪大眼睛，小臉緋紅，這纔是她想要的學習。
蘇業一本正經點頭，心裡卻冒出一個猜測。
尼德恩這傢伙，一定是偷……借了某位大師有關魔法創設的教案或筆記，然後跑這裡裝嗶。
這種教學方式高屋建瓴，和他平時的教育方式完全不同。
如果沒猜錯，他用的應該是修昔底德大師的教案或筆記。
尼德恩面色紅潤，沉浸在自我陶醉之中。
“魔法創設的過程，就是要畫出優美、精確和正確指向的魔法陣。你們可能會疑問，優美爲什麼這麼重要？原因很簡單，只有優美的，纔可能是正確的，而每一種正確，都充滿難以言喻的美感。”
克莉梅拉用力點頭，更加激動。
蘇業心中爲這個小女學生默哀，可憐的孩子，這絕對不是尼德恩的風格，絕對是某個傳奇大師的東西。
不過，這是好事。
蘇業翻開魔法書，認真做筆記。
看到蘇業在做筆記，尼德恩更富激情。
“我之前說過，如果前四年級我們學習的重點，是學習是什麼，那麼，從五年級開始，我們應該追尋更高的境界，那就是‘什麼和什麼之間，有什麼聯繫’。尋找知識之間的聯繫，是最優秀的學習方法之一。而魔法創設中，尋找聯繫尤爲重要，無論是魔法線條之間的聯繫、魔法陣圖之間的聯繫、同系魔法之間的聯繫、不同系魔法之間的聯繫，甚至連魔法與自然的聯繫，都至關重要。”
“在掌握聯繫之後，我們應該學會區別，學會‘什麼只是什麼，什麼不是什麼，什麼跟什麼只有部分聯繫，什麼跟什麼沒有直接聯繫’等等這些。只有清楚聯繫和區別，我們才能避免魔法創設中最大的悲劇，因魔法創設失敗殺死自己。”
“你們可能不知道，在魔法創設形成的初期，數不清的魔法師因創設意外，在施法的時候殺死自己。所以，從那之後，每一次試驗新魔法，最重要的是先爲自己加持防護魔法，越多越好。”
“當我們懂得了聯繫和區別，我們就要尋找每個知識每個理論的源頭。即原理。只有追根溯源，我們才能穿透紛雜的表象、層疊的結構，發現優美又簡潔的本質。正如畢達哥拉斯大師認爲‘萬物皆數’，正如留基伯和德謨克利特大師認爲‘世界最小的物質是原子’，也如偉大的泰勒斯認爲‘水是萬物之源’，都是一種優美又簡潔的本質。多麼完美，多麼令人驚奇啊！”
克莉梅拉手指翻飛，認真記錄筆記，興奮得身體微微顫抖。
蘇業一邊記錄，一邊猜測，這不是修昔底德大師的風格，倒像是柏拉圖大師的授課筆記！
總有傳言說，柏拉圖大師是一位雄辯家，而且在講課的時候激情澎湃，以至於亞里士多德有時候也會講着講着充滿激情，完全受柏拉圖影響。
不過，這個念頭一閃即逝，蘇業快速記錄，內心和克莉梅拉一樣澎湃。
這種時候，要分清主次，課後再嘲諷，現在的重點是學習大師的精髓。
尼德恩趁兩個人不注意，瞄了一眼魔法書，繼續大聲道：“找到了聯繫，找到了區別，找到了源頭，那麼，我們就可以在這個堅實的源頭上，搭建我們的體系！知識的體系，人生的體系，認知的體系，魔法的體系……等等等等一切的體系！當我們有了牢固的體系，我們就可以用不同的體系來解釋世界的一切，然後不斷用外界的知識和反饋來磨礪各個體系，不斷的迭代。”
“記住，沒有完美的體系，只有更好的體系！我們無法碰觸真理，但能無限接近真理！”
蘇業和克莉梅拉同時點頭。
兩個人雙目閃亮，聽了剛纔這些話，自己的大腦中好像多出一個什麼東西，像是方向，又像是太陽。
“你們兩個聽懂了嗎？”
蘇業和克莉梅拉愣了一下，輕輕點了一下頭，又突然搖搖頭。
兩人相視一笑。
“很好，聽懂，又沒聽懂，纔是你們的真實狀態。”尼德恩道，“那麼，我問你們一個最爲關鍵的問題，你們學習魔法創設，是爲了學習什麼？”
蘇業和克莉梅拉一愣，陷入沉思。
尼德恩露出滿意的笑容，微微擡高下巴，道：“蘇業，你來回答。”
“我覺得把這麼寶貴的機會交給克莉梅拉比較好。”蘇業一臉謙虛。
克莉梅拉感動地看着蘇業。
哪知尼德恩和藹地說道：“我就想問你。馬上說！否則的話，魔法創設試卷先扣十分！”
蘇業無奈嘆了一口氣，一邊思考一邊緩緩道：“一開始，我正如您所說的那樣，我是爲了學習魔法創設的知識點，也就是您之前說的，這其實只是在學習‘是什麼’。但後來我經過一番思考……嗯……思考了很久很久……花費了很多天，才意識到，我不應該學習表面的知識點，我應該學習如何運用魔法創設，學習增強自己力量的方法……”
蘇業擡頭瞄了尼德恩一眼，發現尼德恩神色沒有絲毫變化，於是繼續說：“但是……我覺得這個還是太膚淺，於是我想啊想啊想，突然！”
蘇業最後提高聲音，克莉梅拉嚇了一跳。
“你演戲劇呢？好好回答！這是正式課堂！”尼德恩虎着臉道。
蘇業一臉迷茫地點點頭。
“突然，我意識到，我學習的，應該是魔法創設的規律，魔法創設的本質……”蘇業又偷瞄了尼德恩一眼。
尼德恩依舊不爲所動。
蘇業嘆了口氣，道：“但我覺得，這還不夠。”
克莉梅拉爲之動容，尼德恩目光更加專注。
“因爲，魔法創設的規律也好，本質也好，就算我知道了，也並不屬於我。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我隱隱約約感到，我抓住了關鍵。那就是，我要讓魔法創設的原理屬於我！不僅僅是影響我，而是成爲我的一部分！想到這裡，我恍然大悟，我學習魔法創設也好，學其他學科也罷，要把其中的原理轉化爲一種思考方式，然後用這種思考方式來解決問題。只有這樣，才能達到真正的學習目的。”
帕洛絲望着蘇業，眼中星辰閃現，充滿無盡的仰慕。
尼德恩目瞪口呆，本能地瞥了一眼魔法書上的內容。
和魔法書上的內容相似，但說法更加精確，更加清晰！
蘇業一擡眼，看到尼德恩的表情，放下心。
小樣兒，我治不了大師，還治不了你？
雖然剛纔在瘋狂追問自己，腦子差點炸掉，但到底還是追問到了正確的答案。
隨後，蘇業興奮地記錄在魔法書上，沒想到，自己竟然被尼德恩逼着參悟透了一個這麼了不起的本質。
尼德恩臉上閃過一抹冷笑，又很快恢復和藹，道：“很好，很好。我們不是學習知識點，甚至不是學習原理，而是學會用原理去思考問題。那你給我舉個例子吧。”
蘇業心裡暗罵一句老狐狸，隨後灑脫一笑，道：“好啊，因爲我平時經常用，而且真的達到了這種效果。”
尼德恩目光一閃。
這小子真的假的？
克莉梅拉心跳得簡直要蹦出喉嚨，這樣的課堂太完美了，完全超出自己對柏拉圖學院的一切美好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