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林落塵如往常一般坐在慕容姐妹小樓的前用膳。
慕容秋芷神色如常，素手執碗，正在爲林落塵盛粥。
直到聽林落塵說他明日一早離開的時候，她才頓了一下。
冷月霜輕咳一聲，看似隨意道：“我也明天啓程！”
林落塵暗自苦笑，這如影隨形的架勢，還真甩不掉了？
不過他目前確實是打又打不過，甩又甩不掉，拿冷月霜沒半點辦法。
四人默默吃着早膳，誰也沒開口，只有碗筷碰撞的聲音。
林落塵看着慕容秋芷那不捨的樣子，心中嘆息一聲。
“難得來此一趟，臨行在即，不知可否勞煩兩位姑娘帶我們遊覽一番？”
慕容夏竹立即應下，慕容秋芷明白他的意思，也展顏一笑，微微頷首。
吃過早膳，一行人踱步出了慕容府邸，在城中閒庭信步。
長街已恢復幾分生氣，商販吆喝聲此起彼伏，可林落塵眼底卻凝着化不開的陰翳。
隨着百姓迴歸，劫後餘生的青石城已恢復幾分生機。
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孩童在巷弄間追逐嬉戲，茶樓酒肆飄出陣陣香氣。
然而這繁華景象卻讓林落塵愈發不安，因爲自始至終只有魔眼現世卻不見血祭大陣。
這與前世傳聞大相徑庭，畢竟既然是血祭，肯定就得有血祭陣法。
要麼所謂的大陣是以訛傳訛，要麼就是慕容西辰還沒來得及佈置。
再不然就是這座大陣還藏在某處，只是自己沒發現。
但這麼大的陣法，怎麼可能徹底隱藏，完全不被人發現？
難道它隱藏在日常事物中，讓自己一葉障目？
林落塵目光掃過街邊鱗次櫛比的青石屋舍，突然靈光一閃，認真環顧一圈。
“兩位慕容姑娘，青石城的建築向來如此嗎？”
“怎麼可能！”
慕容夏竹啞然失笑道：“早年此地破敗不堪，連城牆都沒個像樣的。”
“直到大伯率族人遷來，大興土木，耗時十餘年，才建成如今規模。”
林落塵追問道：“都做了什麼？”
慕容夏竹扳着手指細數，“開鑿河道、鋪設青石路、修葺城中排水……”
“城中排水？”林落塵敏銳捕捉到其中關鍵。
“嗯，青石城地勢低窪，昔年逢雨必澇。”
慕容秋芷輕聲解釋道：“自慕容家來了以後，定期維護水渠後，再未鬧過水患。”
林落塵追問道：“既然青石城情況如此糟糕，當年慕容家爲何會選定青石城？”
慕容夏竹回憶了一下，苦笑道：“族人當中其實沒幾個想來青石城的。”
“但父親隕落後，慕容家在大都城獨木難支，只能遠走他鄉避風頭。”
“三叔本屬意望月城，那裡也沒有大家族，而且交通方便很多。”
“但大伯力排衆議，堅持要來青石城休養生息，族人對此還頗有非議。”
林落塵看着路邊的青磚牆，半開玩笑道：“這些青石磚該不會也是慕容家主發明的吧？”
慕容夏竹搖頭道：“這倒不是，青石磚由來已久。”
林落塵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慕容秋芷卻在此時補充了一句。
“不過製作工藝卻是大伯改良的，他說事關民生，不得有半點偷工減料。”
此刻明明豔陽當空，林落塵卻通體生寒，喃喃道：“又是他！”
冷月霜以爲他是在感慨慕容東嶽的功績，也不由心生感慨。
“難怪徐城主如此信任他，這般爲民操勞，倒真像是青石城的第二位父母官。”
慕容秋芷點頭道：“聽聞當年城中不少百姓流離失所，還是大伯出資爲他們建房……”
慕容夏竹冷笑道：“可大伯出事時，這些百姓可沒一個站出來替他說句話！”
……
三女的交談聲在林落塵耳畔飄過，他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他強壓下翻涌的思緒，有些慌亂地求助識海中的曲泠音。
“曲泠音，整座青石城……會不會本身就是一座大陣？”
曲泠音聞言一怔，遲疑道：“你懷疑這些青石磚是繪製陣法的陣紋？”
“嘶，你還別說，要是這些磚石是某種特殊材料，倒還真有可能。”
林落塵聞言嚮慕容夏竹求證：“此地的土壤，自古以來便是這般顏色？”
慕容夏竹點頭：“是啊，不止是土壤，傳聞早年連城中的井水都泛着青色。”
“如今雖淡了許多，但若去城中老井打水，仍能看出有幾分泛青。”
林落塵裝出感興趣的樣子，“還有這等奇事，帶我去看看？”
一行人來到城中古井旁，井邊的婦女見慕容秋芷走近，紛紛避讓，眼中帶着嫌惡之色。
有人似想開口譏諷，但瞥見一旁的冷月霜，又訕訕閉了嘴。
井繩吱呀作響，一桶清水被提了上來。
陽光斜照，水面泛着詭異的青芒，可掬在掌心時，那抹青色卻又悄然隱去。
“果然有趣。”
林落塵脣角微揚，笑意卻不達眼底。
鼠鼠突然從他懷中爬出來，扒拉着桶沿，吱吱亂叫，似要撲進水中。
林落塵一把捏住它的後頸，低笑道：“小傢伙，這水可洗不得。”
鼠鼠還想說什麼，看到他眼中的警告，頓時就老實了。
好吧，這孩子看樣子隨他爹，應該吃不了虧。
林落塵按耐住自己去找徐震要城中圖紙的想法，腦中瘋狂思索對策。
此刻，四周的竊竊私語不斷傳來。
那些長舌婦指指點點，眼中滿是對慕容秋芷的厭棄，彷彿她連靠近井水都是一種玷污。
林落塵看了她們一眼，頓時嚇得她們作鳥獸散。
林落塵看着慕容秋芷低垂的眉眼，借題發揮道：“既然如此，我們不如出城走走？”
有冷月霜在側，城衛形同虛設。
幾人順利出城後，林落塵仰頭望向蒼穹，故作輕鬆和豪邁。
“登高方能望遠，我們到天上瞧瞧，看看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冷月霜似有所悟，祭出飛舟帶着衆人飛上雲端，青石城全貌盡收眼底。
盆地之中，屋舍錯落，街巷縱橫，看似雜亂無章，卻又隱隱暗合某種玄妙規律。
“還真被你小子說中了！”
曲泠音倒吸一口涼氣，感慨道：“這整座城竟真是一座大陣！”
“看來這些青石磚和此地的河水都非比尋常，是天然的陣紋載體。”
“佈陣者手段很巧妙，將完整的陣紋拆分成幾部分，明暗疊加。”
“羣山爲環，流水爲紋，城中的建築、街巷、排水溝渠、乃至地下暗流，皆是大陣的一部分！”
林落塵心頭狂跳，追問道：“城中所有房屋都是陣紋的一部分嗎？”
“當然不是！”
曲泠音解釋道：“城中很多房屋只起干擾作用，屬於陣紋中的廢紋。”
“這佈陣者的心思是絕了，如果不是帶着這是陣法的想法，就算凌空俯瞰。”
“誰又能想到，這座看似尋常的城池，竟暗藏如此大陣？”
林落塵又問道：“能看出是什麼陣法嗎？”
曲泠音沉吟道：“從地面上的陣紋來看，此陣凶煞，應是血祭之陣。”
林落塵心思急轉，此刻一切線索終於串聯成線，而後如芒在背。
他驀然轉頭看向慕容姐妹，沉聲道：“兩位慕容姑娘跟我走吧！”
慕容秋芷美目亮晶晶看着他，脣瓣輕顫，美眸中滿是激動。
慕容夏竹瞪大眼睛，錯愕道：“我也要走嗎？”
林落塵點頭道：“當然！”
慕容夏竹腦袋嗡嗡的，這人怎麼回事？
你私奔就私奔吧，帶上秋芷就算了，還要帶上自己？
難道想左擁右抱，比翼齊飛不成？
冷月霜也錯愕地張開櫻桃小嘴，小腦袋半天沒轉過來。
自己是不是不應該在這艘飛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