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珏,不可無禮,這二位乃是我郡守府的客人”
姬旦面色微沉。
蘇暮雲面上發燒,心中暗暗埋怨離風潯胡鬧,若是擱在太玄宗門之上,這也算不得什麼大事,然而此時他們二人到底是客人,居然把人家主家的女兒給氣哭了,這可實在是不成體統。
蘇暮雲瞧着一邊兒的離風潯,見他依舊是一臉笑嘻嘻的模樣,卻是免不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轉向姬旦,道:“他被宗門長輩寵壞了,暮雲替他向二位道歉了。”
蘇暮雲也是頗爲無奈,以離風潯的性子,讓他道歉,怕是比登天還難,是以只有她開口了。
姬旦心中思忖,卻是也不好將蘇暮雲二人得罪狠了,何況剛剛的確是姬珏先闖入離風潯房間
開口道:“姬珏擅自闖入客房本就是她的錯處,您不必道歉。”
蘇暮雲心下明白,姬旦心中怕是隱隱也有些怒氣,不過是蓄而不發而已。
姬珏淚眼朦朧,狠狠的瞪着離風潯,頗有怨懟,一臉哭腔道:“賠我的畫……”
離風潯瞧着諸人都是一副不痛快的姿態,心下卻是也有幾分後悔,沒事兒逗弄這個小姑娘幹什麼,如今硬是給人逗哭了。
“好嘛好嘛我賠你就是了……”
離風潯大聲道。
離風潯如此一說,卻是讓姬珏收住了哭聲,睜着一雙大眼睛不屑的瞅着離風潯,道:“你賠?你拿什麼賠?那些畫兒可是人家的心血”
瞧着姬珏越來越來勁兒,姬旦卻是有些無奈,自從姬珏母親故去,他對於姬珏幾乎是百依百順,好在姬珏也算是個懂事兒的好孩子,並未給他惹出了什麼事兒,不過那一副犟脾氣卻是和她母親學了個十成十,如今便是他都喝止不住。
“怎麼就不能賠了筆墨伺候”
離風潯甩了甩袖子,大有一副文士風骨。
姬旦如今卻是騎虎難下,若是說讓自家閨女受氣,他是如何都幹不出的,不過對面兒那兩位也不是好惹的主兒,如今瞧離風潯居然要筆墨,心下卻是頗有些詫異,莫非這離風潯還是個深藏不露的主兒不成?
“白管家,上筆墨”
姬旦輕聲道。
青衣老管家聞言便退下,去尋筆墨之物去了。
不過幾個呼吸之間,白管家便攜着一應之物,來到衆人跟前,腋下甚至還夾着一方長條的桌案。
離風潯手扶着桌案,神色之間卻是大有一副緬懷姿態,敞着懷,頭髮披散,微風吹拂下,整個人如列子御風,姿態高渺。
“裝模作樣故作高深一會兒自己丟醜纔好”
姬珏瞪着一雙大眼睛,盯着離風潯,暗中揣測,這廝該不會是打算給自己畫一幅畫,或者是寫一幅字吧?瞧他懶懶散散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是才子。
離風潯執筆在手,整個人的精氣神瞬間便不一樣了,若他剛剛不過是一個放浪形骸的紈絝公子,如今便是一個坐擁百萬雄師的將軍,甚至是一個統御四海之地的帝皇
人之氣質,發於內而形於外,僅僅這一手拿筆的功夫,便足見離風潯的高杆
“咦”
姬旦、白管家、甚至是對離風潯頗有芥蒂的姬珏,均是神色大變,看向離風潯的眼光之中,多分幾分意外之色
蘇暮雲瞧着離風潯的姿態,便知他看來是認真的,打算給這郡守府邸,留下一幅傳世之作了。
毛筆於他之手,似乎有了生命一般,於宣紙之上,筆走龍蛇,一個個大字落於宣紙之上矯若遊龍,鐵畫銀鉤,帶着一股子銳氣,披靡四方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而奉有餘(注)”
離風潯下筆如流水,兩行大字,赫然紙上
技驚四座
姬旦神色震驚,他也是喜愛字畫的雅人,長達百年的經歷之中,他也不知臨摹過多少名家的字帖,可以說他女兒姬珏喜好字畫一道,很大程度之上都是受了他的影響。
而如今瞅着離風潯的兩行字,卻是讓他頗爲汗顏,幾乎有封筆之慾望,與這兩行字相比,他百年之中,寫的一切字,根本就是小孩子的塗鴉
姬旦出神的望着離風潯,心中有一個念頭不斷的翻滾,他該不會是一位結丹的前輩化身的吧?不然以他的年歲,如何能夠畫出如此氣韻的字來?
這般神妙的筆法,沒個數百年的積累,真的能夠成就麼?
姬珏一雙美目之中,更是閃着不可置信的光芒,這還是她剛剛恨不得撕了的壞人麼?他居然能寫出這麼……
她甚至無法形容這字的氣韻高雅,看向離風潯的眼神衝剛剛不屑、怒恨、甚至鄙視,轉而變成了敬佩
至於白管家,則沒有太多的感覺,他一生醉心修煉,對於諸多凡物,反倒沒多少感知,與他眼中,這字不過就是更漂亮些罷了
衆多人中,唯獨蘇暮雲神情並無多少變化,畢竟離風潯寫字,她也見過了不少次,該震撼的也已經震撼完了,如今剩下的只不過是麻木而已。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而奉有餘”
姬旦細細品讀,卻是覺着相比這毛筆字,這句話反倒更有意蘊,甚至有幾分隱含大道的意思。
離風潯無所謂的瞅了瞅一夥兒被他驚倒的人,懶懶散散的開口道:“行了吧?我就拿我這字,賠償你如何?小丫頭?”
姬珏原本還沉浸在離風潯陡然的變化之中,不斷的將離風潯想象成遊戲風塵的高人,自我洗腦剛要完成,卻是被離風潯這麼一句懶懶散散、甚至帶着幾分無賴氣息的話,生生將那剛剛樹立起的崇高形象給擊碎
“哼”
小姑娘二話不說,抱起那幅字帖,轉頭就走。
姬旦瞅着姬珏的背影,卻是心疼的緊,這幅字若是掛在自己的正堂,怕是不知有多拉風?
姬旦心知,怕是自家女兒,也是明晰了自己心中的這點兒小九九,才一早就把這幅字給拿走,不給自己留下半點兒念想。
姬旦苦笑一聲,道:“沒想到,離先生還能寫這麼一手好字”
離風潯擺擺手,不可置否。
若是原來 ,離風潯如此待他,姬旦心中怕是還會有幾分不喜,不過那份不喜卻是不知被他丟到哪兒去了,心下一直在盤算着,是不是該找機會,讓這離先生,給自己單獨寫上一幅字,然後裱起來,掛在郡守府邸正堂之中,那該多拉風?
姬旦好半天兒纔回過神來,瞧見蘇暮雲和離風潯均是一臉古怪的瞅着他,趕忙咳了咳,正色道“二位,那位楚姓的婦人我找到了”
蘇暮雲兩人,聽聞姬旦找到楚江寒之母的住所之後,卻是問好了地址,一路馬不停蹄,便來到地址記載的位置。
如今一見,卻是讓蘇暮雲頗爲意外。
她曾想過,以方逝水的無情,若是存心拋棄楚江寒之母,怕是直接就會將之丟在武陵郡,讓她自生自滅,反正拋妻棄子這般事情,他都做得出。
瞧着眼前的龐大宅院,蘇暮雲反倒覺着,是不是姬旦尋錯了?
矗立於二人跟前的是一座頗爲龐大的宅院,硃紅色的油漆,高高的門檻兒,加上門口守衛的家丁,無不顯示着這一處宅邸主人的富貴。
守衛門口的家丁,瞧見門口突然出現了兩個人,卻是給嚇了跳,開始還以爲是歹人,不過轉念一想,卻是明瞭,這準是一早傳說中的那兩位仙人,畢竟鶴髮童顏這回事兒,於坊間傳的實在是太快了。
“請問這裡是楚府麼?”
離風潯咳了一聲問道。
可憐那守衛門口的家丁,好懸沒被離風潯一句話給嗆死,心中暗道您老就不能好好看看那高高掛着的匾額麼?那麼大兩個大字,您就一點兒都沒看到?
蘇暮雲黑着一張小臉兒,將離風潯給拉到一邊兒,笑道:“請問,這裡可是楚江寒楚少爺的府邸?”
楚江寒若是一早回來了,這幫家丁,斷然不可能不知道。
兩個家丁一聽,卻是來了勁兒,道:“一瞧二位就是神仙中人,咱也不瞞您,我家少爺前些日子出去了,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請問二位是?”
蘇暮雲笑道:“我們是楚江寒的同門,如今是來登門拜訪的,如今楚江寒他既然不在,我們便拜會一下老夫人也是好的。”
聽蘇暮雲提起老夫人,兩個家丁卻是神色黯淡,瞧那樣子卻是比剛剛蔫了不少。
蘇暮雲見二人神色有異,心中想起當初楚江寒留下的信兒,心中頗有些焦急,楚江寒他**可是一早就鬧着壽元枯竭,該不是已經故去了吧?
“小人且去通報一聲,您二位先等等。”
其中身量高些的家丁猛然想起,可不能讓兩位神仙在門口呆着,趕忙去通報。
不多時,一個管事模樣的人來到門外,於蘇暮雲二人卻是一通點頭哈腰,原來楚江寒一早便已經給他們留下了信兒,若是有他的朋友來府邸,一定要好好招待。
府邸正廳的佈置,頗爲華貴,瞧得出這些年楚老夫人於物質至上,並未受苦。
“二位稍等片刻。”
管事給二人倒了茶,恭敬的道。
未過多久,一個衣着簡單的老婦人,在一個身着青色小襖的婢女的攙扶下,來到廳堂之內。楚老夫人面上皺紋頗多,印堂微微發黑,似乎大病纏身。
楚老夫人在那婢女的攙扶下,坐在加了墊子的太師椅上,神色和藹的看向蘇暮雲二人,笑道:“你們二位,是寒兒的同門麼?”
蘇暮雲原本神色淡然,可看到楚老夫人那一刻,卻是神色大變,在滿屋子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之中,猛然撲向楚老夫人
PS:;(注)十二底蘊不足,是以借用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