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山站在一顆樹枝上。
當整個世界出現在他眼前，進而化爲現實，他就發覺自己已經站在了這顆大樹的樹枝上。
——但卻是最矮的那根樹枝。
低頭望去，昏黃的忘川江水從腳下流過。
只要一不小心，就會跌入江水，瞬間化作亡者，忘記過去的一切。
顧青山穩穩踩住樹枝，伸手抓住周圍枝幹，擡頭望去。
光禿禿的樹枝上，並沒有幾片葉子，反倒掛着不少吊死的人。
天地間，一股新的明悟浮現在心頭：
不可取巧。
不能取巧？顧青山心中暗暗思量。
這時地劍問：“要不要直接飛上去？”
顧青山回過神，說道：“不能飛，這顆樹是六道法則構成的，取巧的方式會被法則拋棄，判定爲失敗。”
“公子，那要做什麼？”山女的聲音響起。
“往上爬。”顧青山簡短的說。
他攀着樹枝，一步一步朝着高處爬去。
很快，他就遠離了忘川江水。
“想不到，聖選爲黃泉的星河之劫，竟然是這樣的。”地劍嘆息說道。
“公子小心一點。”山女道。
顧青山保持冷靜，在枝幹間快速攀爬。
某一刻，他忽然停住，擡頭朝前望去。
正前方的樹枝上，掛着一具吊死的屍體。
在屍體左右，全是茂密的樹枝，沒有其他路可以走。
顧青繼續朝上望。
只見那些必經之路上，都掛着各式各樣的屍體。
——不能取巧。
顧青山心中默唸着法則的提醒，緩緩爬到屍體面前。
屍體動了動，漸漸甦醒。
看上去，它生前是一名男性修行者，身上還穿着道袍。
“啊……很久沒有人聖選黃泉了，修行者。”屍體說道。
顧青山慢慢從樹幹上站起來，說：“這我倒是不清楚，你能不能讓一讓，我想過去。”
那屍體露出莫名的笑容，打量着顧青山。
“少年……真是年輕，算了，我就告訴你，這裡是黃泉的聖選之路，你需要付出足夠的代價收買我，直到我滿意纔可以通過這裡。”
“如果我沒有什麼可給你呢？”顧青山問。
屍體露出回憶之色，說：“當初我的實力也差不多抵至星河聖人，只是沒有通過此劫，才被掛在了這裡。”
它望向顧青山，聲音變得多了幾分狠意：
“我在這裡是不死的，如果你真的不聽話，那就準備去死，明白了嗎？”
“明白了。”
顧青山說着，輕描淡寫的揮出一拳。
——不周·山之傀！
屍體本已握住了一柄玉尺，卻在這一拳之後突然頓住。
顧青山握住地劍，在吊着屍體的蔓藤上用力一斬。
蔓藤斬斷。
屍體順着樹幹滾落、掉下去。
撲通！
屍體墜入忘川，浮沉幾次就不見了。
“這是什麼情況？”地劍問道。
“不清楚。”顧青山道。
“不清楚？”地劍無語的道。
“法則只跟我說了一條規則，那就是不能取巧，我猜收買這屍體屬於取巧。”顧青山道。
地劍道：“這麼說，只要你剛纔答應付出代價，就失去了資格？”
“對。”顧青山道。
“割斷蔓藤不算取巧嗎？”地劍問。
顧青山耐心解釋道：“在路上遇見障礙物的時候，如果你越過障礙物，可能會被認定是取巧，但你爲了前進而剷除障礙物，那就一定不會被算作取巧，因爲這是最笨的辦法。”
話音剛落，一股莫名的感應從大樹中傳來。
顧青山閉目感應片刻，訝異的道：“我渡劫成功了。”
“什麼？竟然這麼容易？”地劍不解的道。
“對，能通過第一具屍體，就算勉強完成，可以回去了。”顧青山道。
“勉強完成……如果你不回去呢？”地劍問。
“越往上，渡劫之後獲得的六道力量就越強。”顧青山道。
地劍就不說話了。
——不用再說什麼，顧青山肯定會繼續朝上爬。
顧青山果然道：“我想繼續朝上爬，也許不一定要動用武力，通過交談，我們有可能從這些死去的傢伙口中探知一些過去的事情。”
他收了劍，繼續朝上攀爬。
這顆樹全是乾枯的枝幹，密密麻麻，又滿是溼滑的潮氣，顧青山爬行的時候十分小心。
——在這樣古怪的環境之中，鬼知道還會出現什麼。
終於，他脫離了大樹的最底端，來到第二具屍體前。
這是一具女屍。
“請讓我過去，我不想做多餘的事。”顧青山道。
女屍就那麼吊在那裡，瞪着他，不解的道：“聖選之中，極少會有人選黃泉世界，大家一般都會選獸王界或是天界，你爲什麼選黃泉世界？”
顧青山坦誠道：“我有一點點把握，你呢？”
“我主要是想走一條別人極少走的路，但最後失敗了。”女屍道。
“你是怎麼失敗的？”顧青山問。
女屍嘆息道：“我選擇了黃泉作爲自己的世界，卻在星河之劫中過於貪婪，妄想獲得更強的力量，結果被我上面不遠處那個人殺掉——我就這樣永遠的留在了這裡。”
顧青山擡頭望去，只見女屍上方不遠處的枝幹深處，確實吊着另一具屍體。
顧青山道：“所以你被吊在這裡，打算阻止我繼續攀爬？”
“不。”女屍道。
顧青山微怔。
女屍道：“這顆樹上的人，都希望把後來者留下，這樣會讓他們覺得，他們的失敗也就不算什麼了。”
“我理解。”顧青山點頭。
女屍繼續道：“不管他們是怎麼想的，我能告訴你的是，在這顆樹上，每個人能攻擊的範圍，只有自己身前數丈，所以你只要小心一點，自保和迴歸還是不成問題的。”
顧青山道：“感謝你告訴我這一點，你是想——”
“我已經在這裡呆夠了，我希望能去投胎。”女屍道。
顧青山釋然道：“這個我可以幫你。”
他抽出長劍。
“最後，還有什麼要說的嗎？”他問。
女屍感傷的道：“修行了數千年，最終是這樣的下場，我真不知道六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僅僅是想變得更強，爲什麼要遭受這些？”
顧青山沉默片刻，說：“沒有人知道原因，但這就是修行者要走的路，爲了變強，只能拼上性命，至於以後是什麼樣，六道又有什麼秘密，只有更強大了，纔有資格去看。”
女屍點點頭，疲憊的道：“送我走吧，願我下一生不再做修行者。”
顧青山誠懇的道：“一路好走，我希望你下一生有好運。”
——長劍一揮。
女屍落下去，掉在忘川之中，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顧青山嘆了口氣，穿過女屍原本所佔據的位置，繼續向上攀爬。
不知爲何，他的心情變得有些低落。
修行者永遠和其他職業不同。
沒有哪個職業在進階之時，天天被雷劈，經受各種劫難，飽受摧殘，次次都有喪命的危險。
六道法則爲何如此嚴苛？
是物競天擇？還是爲了別的什麼在做準備？
顧青山一邊想，一邊繼續朝上爬。
等他抵達第三具屍體面前時，天地之間又一道輕微的法則波動降臨下來，落在他身上。
“發生什麼了？”地劍問。
“唔……現在結束渡劫，會比剛纔更強。”顧青山輕聲念道。
“但你不會結束渡劫。”
“對。”
顧青山望向第三具屍體。
那是一名老者的屍體，他早已擡起頭，以一種玩味兒的神情望向顧青山。
“嘖嘖，好不容易盼來一個新人，卻是這樣衝動的傢伙，大家都很不開心。”老者說道。
顧青山仰頭望去。
只見所有吊在樹上的屍體，全都睜開了眼睛，朝他望來。
“你知道嗎？前面兩個傢伙是最弱的，你如果拿不出足以打動我的東西，就死在這裡吧。”老者道。
交易等於取巧，直接取消資格。
不交易，只有死戰。
顧青山微微搖頭，張目去望那些吊在樹枝上的死屍。
他揮揮手，大聲道：“所有人，這邊的朋友，唔，還有那邊的朋友，你們好。”
死屍們瞪着他。
顧青山清清嗓子，繼續道：“我呢，現在心情有點糟糕，所以不打算跟你們繼續說下去了。”
“看在你們都已經死了的份上，我這次來，給大家帶了一個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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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抽出鎮獄鬼王杖。
漆黑的法杖上，亮起了一道紅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