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問一扇劇場的門如何能抵擋住衆人的憤怒呢?
哪怕這些人根本不知道爲何自己的憤怒會指向克勞恩,可既然沒人說錯,那就一定是對的,所以在場的每個人都想要找克勞恩討個說法。
他們踹破了劇場的大門,呼嘯着衝進了劇場之內,高喊着克勞恩的名字,聲討着他曾經的“罪行”。
而也正是此時,三個玩家終於有了一睹劇場真容的機會,這是他們踏過這麼多次大門以來,第一次見到真正的歡欣劇場。
其實劇場裡的設施非常簡潔明瞭,在觀衆通道的盡頭是一個垂下了紅色帷幕的圓形舞臺,一排排的半環形觀衆席逐級升高,看上去大概能容納百多個人。
但是如今,遠超幾百人的洪流堆滿了整個空間,直接將克勞恩逼到了舞臺之上。
他或許從未想過有一天,歡欣劇場裡會出現這麼多“觀衆”,可惜的是,這些觀衆並未在觀衆席就坐,眼中也沒有對接下來演出劇目的期待。
他們的眼裡只有恐懼、驚慌、憤怒和迷茫,而當這些情緒碰撞在一起的時候,他們急需一個發泄口來讓自己保持鎮定和冷靜。
只不過在這個過程中,小丑克勞恩成了這個被選中的幸運兒。
所有人都在臺下謾罵和聲討,但卻沒有人願意上臺抓着小丑仔細對峙,或許在他們的潛意識裡知道當面對峙這種行爲太過小丑,所以不願也不敢踏足屬於小丑的舞臺讓自己成爲第二個小丑。
他們只敢裹挾着民意,肆意的發泄着自己心中無處安放的恐懼。
克勞恩蜷縮在舞臺中央,害怕極了,他已經好久沒出門了,除了感受到天氣在變冷外,甚至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直到他從無數嘈雜謾罵中聽到了些許破碎的片段,拼湊起了整個故事,才意識到是自己捅破那層窗戶紙,真的爲桑德萊斯帶來了災難。
於是他的臉色更加煞白,表情也更加恐懼,無助的小丑猶如巨浪之下的一葉扁舟,臥於浪下,傾覆在即。
艾思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她推開身前的居民就要上臺還桑德萊斯一個真相,可這時,張祭祖動了,他越過程實抓住了艾思的手,對着這位憤怒的隊友一臉冷靜的搖了搖頭。
“這你還能忍?”
“歷史不會因爲個人的憤怒而改變走向,當你聽聞這段過去時,它的未來早已寫下。
所以,如果你不確定,祂,是否喜歡你對祂過去的塗抹,那你便再忍耐一下。
除非你知道這麼做一定能討得祂的歡心。”
祂......
張祭祖沒說是誰,但在場的三個人每人都知道這是誰,程實在聽到這個“祂”時,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艾思被這番話勸住了,她確實有功利心,但是張祭祖說的不錯,她也得考慮那位大人對這段過去的態度。
祂願不願意別人去“拯救”祂?
克勞恩眼前的無助是否只是假象,那位大人難道在佈局?
當這個念頭升起的時候,她的行動就很難再繼續了,於是她皺了皺眉頭,給了那個回過頭來質疑她行爲的桑德萊斯居民一巴掌,而後默默站了回來,繼續見證這段被冰雪凍藏的歷史。
很明顯,聚衆聲討的激情來的快散的也快,當衆人意識到指責一位完全不抗辯的小丑對扭轉桑德萊斯的困境毫無意義時,歡欣劇場內的謾罵聲漸漸地平息了下來。
憤怒從人們的臉上退潮,絕望重新在每雙下拉的眼角上蔓延,哀聲嘆氣此起彼伏,原本“火熱”的劇場彷彿被一場風雪席捲吹熄,剩下的就只有無措的冰冷和發自內心深處恐懼的嚴寒。
桑德萊斯似乎失去了希望,這世界最後一片淨土看上去終於要擁抱這所謂的諸神末日了。
可就在此時,臺上的小丑卻再次擡起了頭,他看着滿目愁容的“同胞”,看着人羣中一臉哀傷的“朋友”,踉蹌着站了起來,無力卻堅定的,一步一步的走向了那簾紅色的幕布。
他的舉動很快就吸引了全場所有人的注意,每個人都錯愕的看向了他,他們不知道小丑在幹什麼,卻被小丑的動作引導,變得想要知道那劇場的帷幕之後會有什麼東西。
克勞恩衰弱極了,但有趣的是場下的三個牧師,卻沒有一位甩出哪怕十分之一的治療術去幫幫他。
他一邊蹣跚前行,一邊有氣無力的鼓舞着大家。
沒錯,在被如巨浪般的恐懼洗禮過後,他依然咬緊牙關,在向眼前的衆人傳播着......歡欣和希望。
“大家不要怕......雖然我們的世界......是假的......桑德萊斯......是假的......
但是......這也說明.......諸神末日是假的......不是嗎?
既然諸神未曾帶來末日......那就意味着......信仰依舊有用......對不對?
所以朋友們......只要我們重新撿回自己的信仰......那麼作爲某位神明的信徒......祂是否就會降下庇佑......支撐我們......支撐桑德萊斯扛過這場劫難?
畢竟就算我們腳下的學者們再智慧......他們也無法對抗一尊神明不是嗎......更何況他們自己就在信仰神明......信仰一尊叫做【真理】的神明......”
說話間,克勞恩已經來到了幕布之前,他一手抓緊幕布,眼看就要掀開,而這時,人羣中有一位行政官模樣的人突然朝着臺上問了一個問題,一個所有人都不敢問的問題。
“克勞恩,你說的觀察者,他們......真的存在嗎?”
聽了這話,三個玩家再次嗤笑出聲。
呵,多麼諷刺的問題啊。
如果這個問題此時都未曾有答案,那麼人們衝進這劇場的藉口又是什麼?
不過克勞恩並未計較這些,他點點頭,十分鄭重的迴應道:
“是......他們確實存在......就在我們腳下。
我偶然混入其中下去看過......我,我們,整個桑德萊斯......哪怕人口再翻一倍......都不可能對抗的了他們......
那是一個叫做理質之塔的大型國度......他們窮盡千年的智慧創造了桑德萊斯只爲在此收穫啓發以靠近他們的恩主......
既然如此......各位......爲什麼我們就不能有自己的恩主呢?
在恩主的庇佑下......桑德萊斯一定不會走向毀滅,不是嗎?”
“可我們從來不信仰任何神明,誰會庇佑我們!?”臺下的人驚恐的尖叫着。
若不是這個人的聲音中充滿了恐懼,三個玩家甚至覺得這個人是克勞恩請來的托兒。
這問題問的也太恰好了,現在局勢已經進入小丑節奏了。
克勞恩手裡抓着幕布笑笑,慘白的臉上擠出一個標準的小丑笑容,他看向臺下茫茫多的“觀衆”,在這個時刻,在桑德萊斯被恐懼籠罩、在後世必定對此有所記錄的時刻裡,完成了人生中最完美的一場揭幕。
“這就是我想說的......接下來......請容許我爲各位......介紹一位神明......
祂......是我的恩主......執掌‘歡欣’和‘戲弄’的權柄......
祂......與【真理】有些許過節......曾讓理質之塔的實驗宣告破產......
祂......是唯一能夠拯救桑德萊斯的神......也是我等信仰的歸處......
祂就是......”
克勞恩一把掀開幕布,向所有人展現了這座劇場中最最珍貴的東西。
“吾主,【欺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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