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擔憂太短的內襯跑動時不便,等這位女玩家出現在程實身後時,她已經套上了一件下襬略長的袖衫。
兩個人就這麼默契地朝着同一方向跑去,爲了避免被前方車隊的督戰官判定爲逃兵,他們一路上趁着混亂偷偷放倒了不少鐵律騎士。
當然,動手的肯定不可能是程實,因爲他跑着跑着就跑到那個女隊友身後去了,將開路先鋒的位置讓給了她。
女玩家對此並無反應,她只是埋頭前進,不時揮揮手,便讓幾個想要攔下他們的鐵律騎士丟掉心思,呆滯的站在了原地。
見此,程實眉頭微挑,終於能確定這是一位【沉默】的信徒,並且還是一位【沉默】的法師,默劇大師。
兩人一路狂奔,沒多久就越過車隊最前方的一輛馬車跑進了無人的密林之中,至此,默劇大師才漸漸停下腳步,眉頭微蹙的看向了身後的程實。
程實不知周圍有沒有人在暗中觀察,索性便裝出一副累慘了的樣子,以手扶膝,大口喘氣,並頭都不擡的發問道:
“大師,他倆誰啊?”
程實猜出了女隊友的身份,本也沒想着能有什麼迴應,他只是在盡力的扮演一個誤入巔峰局且對巔峰局一無所知的低分玩家,可誰知這話剛問出口,身旁便傳來了一個清脆的......電子音。
“程實,別裝了,我認得你。”
“???”
程實驚了,他猛地擡起頭看向這位隊友,而後就見這位毫無表情的女玩家此時正一本正經的拿着一支電子發音器,手指翻飛如蝶,在上面瘋狂的敲着字。
“我叫孫緲,是歷史學派的人,怎麼,甄欣沒跟你提起過我?”
“......”
程實看着眼下的一切,瞳孔地震,頭皮發麻。
不是,姐們兒,你幹嘛呢?
跟我玩抽象呢是吧?
誰讓你們【沉默】信徒這麼卡bUg說話的?
你的虔誠呢?
真以爲不用自己的嘴說話就算是對祂的虔誠嗎?
以那虛空木偶的形態看來,完全不表達纔是祂的意志啊!
你走入歧途了姐們兒,跟陳述一樣走入歧途了!
不過,話說回來......她能直接點出甄欣,是否意味着她在歷史學派的地位足夠高?
不然她怎麼可能將歷史學派和那個【記憶】的對家【欺詐】神選聯繫在一起,並以此來跟自己打招呼?
這麼說來,甄欣跟她提起過自己?
不怪程實開始這麼想,因爲對方這一招太賴了,操控電子發音器說話本質上不算是語言交流,而是一種動作,欺騙大師可不能甄別動作,所以程實現在並不確定對方的身份是否真實。
但無論真不真,這種小把戲都難不住程實,既然身份被識破了,他也就直接不裝了。
呵,當我不能演戲的時候,你猜有沒有人能在我眼前繼續演戲?
於是程實直接利用俯身的姿態悄然切回【命運】,而後當着孫緲的面,將一張純白麪具覆在了臉上。
這一招在之前0221的實驗場中對王某使用過,那張純白麪具底下還藏着一張戰士假面,所以此刻的程實相當於在對方的注視下,明目張膽的變成了指針勇士。
他不怕將對方將這招記錄在案,因爲在那場轟動遊戲的實驗場對決中,他早已留下了純白麪具的痕跡,如此說來,此刻戴上面具的他纔是對之前那個戰士般程實最完美的復刻。
於是下一秒,程實極其囂張的將手中的骰子亂灑在地上,而後嘴角勾起一抹揶揄的笑,一個響指便出現在默劇大師的身旁,在對方來不及做任何反應的情況下......
“咔——”
捏起對方的脖頸,將這位默劇大師如同臘肉一般舉在了半空之中。
開玩笑,一個法師,是怎麼敢站在戰士的攻擊範圍內還不提前防禦的?
就因爲你認識我?
抱歉,我的朋友可能沒有那麼多。
程實目光犀利的看着手中的“俘虜”,嘖嘖有聲道:
“喜歡說話是吧,可以,給你一個說話的機會,用你的舌頭告訴我,你沒撒謊。”
他手上的力氣並不重,但奈何在重力的影響下,孫緲的臉色亦如豬肝般暗紅。
她眼中閃過一絲惱怒,可還是沒有選擇反抗,而是繼續雙手打字道:
“我沒有舌頭。”
“?”
其實程實在舉起對方的那一刻就察覺到問題了,作爲一個在逃離車隊過程中身手和速度都還算不錯的法師,對方的分數顯然不低。
因爲低分段的法師根本沒有餘力去兼顧自己的體術,只有一心錨定巔峰的那羣瘋子纔會爲了在更加艱難的試煉中活下去而被迫全面發展。
但就是這麼一個高分法師,在自己將其舉起的時候竟然沒有一絲反擊的慾望。
要知道程實可不是【沉默】信徒,就算他出手再快,肉體上控制也並不能完全阻絕玩家的天賦攻擊,所以對方不反擊的態度其實已經說明了一些問題,那就是她對自己並沒有惡意。
但沒有惡意就安全嗎?
並不,以身旁關係作爲切入點去靠近目標往往是最容易得逞的欺詐手段,程實深諳這一點,所以他很穩健。
於是在聽到對方沒有舌頭的那一瞬間,他的視線就看向了孫緲嘴邊的傷痕。
這潰爛的皮膚像是沾染了什麼【腐朽】的力量,程實微微皺眉,將舉在半空的默劇大師放回了地面,而當孫緲的脖頸因腳尖觸地而得以能夠用力時,她黑着臉,慢慢張開了嘴。
只見一條枯皺成皮的舌頭駭人地躺在她滿溢【腐朽】之息的嘴中,那給人的視覺衝擊過於強烈,讓程實感覺自己都不像是在看一個人,而像是一個什麼扮演成人類的怪物。
“你......”
程實一愣,表情精彩。
孫緲繼續打字:“來自【腐朽】信徒們的烙舌之刑,我控制不住地喜歡說話,無法完全敬獻於祂,所以只能用些輔助手段。”
“......”
看出來了,怪不得哪怕腐朽了自己的舌頭,還要用電子發音器嗶嗶。
感情你跟陳述是一個流派的......那你的分數應該也不低吧?
孫緲似乎看出了程實的疑惑,但她並未打字迴應,而是面色微怒的看了看依然掐着他脖子的手。
程實皺眉沉吟片刻,放開了對對方的控制,決定暫信她一下,因爲他看得出來,那舌頭上【腐朽】的痕跡有些時日了,並不是特意爲了這場試煉避過自己的欺騙大師而做出來的假象。
當然,這依然有可能是對方抵禦【欺詐】信徒的手段,但至少不是針對自己就夠了。
於是程實後撤兩步,略微給對方留出了一絲空間,卻又保證這距離在自己的可控範圍內。
感受到程實模糊的信任後,孫緲停頓片刻,繼續敲字道:
“放輕鬆,我不會因爲你的粗魯而與你結仇,因爲我的目的跟你一樣,都是爲了大審判庭來的。
甄欣給我們派下了任務,來調查有關【秩序】的歷史,我猜這跟你有關,對嗎?
別驚訝,她最近總在我們面前提及你,又提及這些任務,是個人都能猜得出來。
並且如若我所料不錯,大概不久後,我們就可以在另一張桌子上如此討論歷史了,是嗎,程實......副會長?”
“?”
聽到這,程實放下了九成的懷疑。
這已經不可能是一位別有心思的玩家在編造身份靠近自己了,對方所說的一切都是當下正在發生甚至是隻有程實和甄欣才知道的事情,所以對方必定是歷史學派的人,並且在組織內的地位必然不低。
或者說很有可能就是甄欣的左膀右臂,不然她不可能知道這些東西!
於是程實眼中精光一閃,收回了拳頭,笑道:
“那我又該如何稱呼你,孫緲副會長?”
“一味的客套只會降低做事效率,叫我孫緲就好。”
效率?
程實挑挑眉,心想【沉默】的信徒還講究什麼效率,你們要是這麼在意效率,早該打破沉默多做交流。
不過對方這選了【沉默】也要說話的態度......或許真的是個注重效率的人吧。
“好的大師,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開始呢?”
程實笑笑,看向眼前的孫緲,又回頭眺望後方的車隊,到現在爲止,試煉中的其他隊友仍未現身,遠處的戰鬥也並未結束,這麼看來,好像沒有人在意這場試煉。
不過各自擁抱慾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又何嘗不是【污墮】對試煉中玩家們的期許呢?
所以褻瀆與虔誠,從來都是交織相依的。
換句話說,個體不自覺的褻瀆中至少有一半得是虔誠。
既然如此,四捨五入之下,我說自己百分百虔誠是不是毫無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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