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T市的酒吧一條街熱鬧非凡,朦朧夜色扯破酒醉金迷的遮羞布,自從寵愛酒吧突然關門停止營業後,再也沒有哪家能夠做到他們家的輝煌。此時唐淮南同柯景程兩個人坐在某家夜店裡的吧檯前,相較於柯景程的心不在焉,唐淮南在喧鬧震耳環境裡一瓶接着一瓶的灌着酒,等到柯景程回過神來時,他前面整整一打已經完全喝空。
唐淮南不要命的喝法驚到了柯景程,他趕忙阻止了他再跟酒保要一打的手勢,在照這個趨勢喝下去,非得要命。可唐淮南又哪裡聽勸,兩打酒滿滿擺在他面前,大掌緊握着剛啓開的酒瓶對着嘴就死命的灌了進去。
柯景程是真無奈了,JH公司裡誰人不知道唐淮南胃不好,公司剛剛建立最初,跑單拉客戶都是他親力親爲,以他那種不要命的工作方式,多少個胃都得讓他弄壞了。他喜歡賺錢,平日裡卻極爲節儉,除了對朋友大方之外,就連衣服都買的很少,每次出門除非是極爲鄭重的場合,他都是一副隨性的裝扮。
他總說把錢省下來就可以讓家裡人過的好一些,可柯景程只記得他家裡只有個上小學的蘇浩軒,這也不需要用到那麼多錢吧?
“你說你跟那個姜橘生到底怎麼回事啊?你別說你今晚叫我出來喝酒是因爲她跟你提離婚?還是打了你那巴掌?”
同街街酒。柯景程還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話音剛落下,手裡鈴聲再度響起,以璇已經打了一晚上電話了,先是打唐淮南的他不接後又打自己的,他真不知道自己上輩子到底欠她什麼了,這輩子得讓她這麼折磨着還債。
唐淮南突然聽到姜橘生的名字,原本漆黑眼睛忽然變得深邃起來,臉頰上的疼早已變成了麻,烏煙瘴氣的酒吧裡誰也看不出誰臉上有什麼,單手撐着額際,另隻手裡很快就只剩下了空酒瓶。
“你是覺得特沒面子還是怎麼着?”柯景程是真的有些讀不懂唐淮南了,當時口口聲聲說不愛姜橘生的是他,現在瘋狂買醉的又是他,要他這個情場老手說,真要到了分手的局面有句話是絕對不能夠說出口的,說了輕則捱罵重則捱打,那句話很簡單就四個字,我不愛你!
唐淮南今天這是踩到了地雷,不然也不可能引起這連鎖的反應,畢竟一開始那女人也挺心平氣和的。
想起刺蝟小姐,柯景程忍不住的笑了聲,不過在見到唐淮南這樣痛苦,那笑緊接着訕訕了起來。
“打我,她心裡舒服了……我心裡也舒服了……”喝多了酒,唐淮南說話都有些不太利索,可儘管如此,他也沒多說其他,只是單手撐在吧檯上站起身向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徒留下柯景程望着他的背影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人家打他他還心裡舒服?這不是賤嗎?
酒吧洗手間內的隔間,唐淮南剛剛吐完,水流聲沖刷着馬桶,將那些嘔吐物一併沖掉,期間還摻雜着些紅紅的東西,喝蒙的男人卻沒注意。
唐淮南高大的身形倚靠在盥洗臺上,修長手指帶着顫抖從口袋裡掏了好幾次纔將手機掏出來,醉酒後的眼睛濛濛的,看什麼都看不清楚,不過他很快就找到了姜橘生的電話,其實很好找,他手機通訊錄裡這麼久以來就只放了一個名字,一個電話。
電話撥過去,將手機湊到耳邊,還不等響起兩聲,那邊就已經掛斷了電話,唐淮南的鍥而不捨非但沒有感動電話那頭的姜橘生,反而直接動作迅速的將他號碼拉入到黑名單之中。
原本之前還能夠接通的電話,再打過去已經是客服小姐的聲音,機械冰冷的‘您所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
“橘生,對不起……橘生,對不起……”唐淮南對着話筒喃喃小聲的說着,其實他心裡明白,從橘生回來的第一日開始,從她用空號騙自己開始,他就不應該在糾纏下去了,她抗拒的表現太過於明顯,他知道她心裡還怪自己,他知道她怪他不去看曦曦,他也知道她並不像是外表看起來的那樣雲淡風輕,自己曾經做了那麼多的事情,隨便拎出來哪條不會被判死刑?
更何況他對蘇暖無休無止的縱容傷害了太多人,那段迷失的歲月裡,他將自己弄得狼狽不堪,也同樣失去了一切,如果能夠重來一次,如果能夠在給他重來的機會……
“橘生,我存了好多錢,每一分錢都是乾淨的,都是我自己賺的,你快回來好不好?”電話那頭就連客服小姐的聲音都已經消息,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唐淮南雙手緊握着手機,喝酒後的空虛寂寞瞬間襲來,平日裡那些想說卻不敢說不知道對誰說的話此時傾瀉而出。
“橘生,我們做朋友,朋友比情人保質期更長……橘生啊,橘生……我太髒了……”
唐淮南聲聲喊着她的名字,踉蹌着腳步向着洗手間門口走去,推開門差點撞到人,他卻只是表情麻木的握着手機。
柯景程見唐淮南這麼長時間沒從洗手間出來,過來尋他,卻不曾想到看到唐淮南踉蹌着跌坐在地板上,嘴邊竟然嘔出血來。
“唐淮南!”柯景程怒吼,趕忙掏出手機來撥打急救電話。
洗完澡後的姜橘生坐在酒店房間內整面的落地窗前,T市的夜景盡收眼底,雙手環繞在膝邊,頭歪着靠在膝頭上,今天一天她過得渾渾噩噩的,直到此時纔得到片刻的安靜。手機被扔到旁邊的茶几上,唐淮南的號碼被拉入到黑名單內後,手機就再也沒有響起過,安安靜靜躺在那裡。
——如果你要聽實話,橘生,我不愛你,但我是想要補償你的!補償你和曦曦!
唐淮南,既然你不愛我,又何必裝出一副一往情深的樣子?既然你不愛我,那你又何苦糾纏?姜橘生輕咬着自己的指甲,原本修剪平整的形狀又被咬到參差不齊,她這輩子最狼狽最不堪的時刻,從來都是同唐淮南在一起時,不過是早就知道的答案,不過就是一句簡簡單單的不愛,卻也能夠令她所有的僞裝崩盤。
姜橘生將臉埋入到膝蓋內,眼睛裡毫無造作的僞裝,此時在這個房間裡的女人就是最真實的她,她的疲憊傷心痛苦沒有絲毫掩飾。
如果已經不愛了,她怎麼會這樣在意那個男人?如果已經不愛了,心裡怎還會有嗔怨?如果已經不愛了,她又如何會在聽到那句後情緒失控。其實心知肚明的事情,卻嘴硬不願意承認,當初帶走彈殼留下離婚協議書,不就是想要徹徹底底的將這一切忘掉嗎?
“若有緣再見,希望你我二人均好,若無緣相逢,也祝你此生珍重!”當初離別時寫下的寄語她還清晰記得,明明那時已經決心放下一切的,可爲何再見面時兩個人又變成了這副模樣?
液晶電視里正在播放着音樂頒獎典禮,身形高挑的莫文蔚獨自站在舞臺的中央,簡單的音樂聲響起,《他不愛我》的旋律響起。
——他不愛我,儘管如此,他還是贏走了我的心。
只此一句,姜橘生嚐到了無盡心酸,既然早知動心苦,又何必非要嚐到蝕骨錯情的滋味才幹休?
曦曦躺在牀上睡得很香,她並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在品嚐着怎樣的煎熬,小小年紀的曦曦此時還處在無憂無慮的年紀,姜橘生遙遙看着她,強迫自己將到了眼眶的淚水逼回去,在女兒的面前,她沒有哭的權利,只有讓曦曦幸福的義無反顧。
正這樣的想着,門口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夾雜着門鈴響起,姜橘生蹙着眉頭,套上拖鞋向着門口的方向走去。
剛一開門,一股大力扯着她就向外走去,姜橘生急促尖叫一聲,用另隻手扒住門板,定睛一看竟是唐淮南的那個朋友,叫……柯景程?
“你要帶我去哪裡?”姜橘生深吸口氣,不論發生什麼事情她都不可能將曦曦放在酒店裡一個人。
“醫院,淮南胃出血,送去醫院急救,你這個作爲妻子的必須跟我去簽字。”柯景程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戲謔,嚴肅如巖,而姜橘生聽到他說的,一時之間什麼話都說不出口,柯景程的大掌緊扣在她手腕處,沒有絲毫商量,勢必要將她帶走。
“把曦曦帶上,把我女兒帶上,我不能留她一個人在這裡!”姜橘生細細手指握緊,被咬的參差不齊的手指深陷進手心內,柯景程一愣,鬆開她的手,姜橘生很快抱出個小小的女孩出來,還不忘記給她披上件衣服,怕她着涼。
在睡夢中被吵醒的懵懂孩子隱約看到個高大的身影,迷迷糊糊叫了聲爸爸後又趴在了姜橘生肩膀上睡去,而聽到那兩個字的男女均是一顫。
醫院走廊裡,入夜是有些冷的,姜橘生給曦曦帶了衣服,很明顯忘記給自己也帶一件出來,簽好字之後,他們幾個人坐在木椅上,她一身薄汗,被風一吹身體開始發抖。柯景程見此情形將自己的西裝外套脫下來罩在姜橘生的身上,剛纔他將她扯出來的太急了,也沒考慮到其他的。
姜橘生沒說話,她只是沉默的將曦曦摟在懷裡,雪白纖細的雙腿在米色短褲的外面露出,單隻腳上還套着酒店裡的紙拖鞋,另外只腳上空空的,纖細乾淨的腳壓在紙拖鞋面上,柯景程將西裝罩在她身上的動作頓了下,視線落在那腳踝,應該是走的急了,不知道掉去了哪裡。
這男人思慮了片刻,向着電梯口走去。來去不過十幾分鍾,他手裡多了個鞋盒,是在附近買的。
坡跟的涼鞋,鞋尖朝外的放在她面前,柯景程用這樣的方式無聲道着歉。
急救室的燈很快滅了,面色蒼白的唐淮南從裡面被推了出來,姜橘生霍然站起身來,差點被面前的涼鞋給絆倒,柯景程趕忙扶住她。
摘下白口罩的醫生簡單叮囑着注意事項,這胃出血如果不好好調養的話極有可能會演變成胃癌,當然這只是最壞的結果而已。
姜橘生面無表情的聽着,誰也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又或許她什麼都沒想。
病房裡,許久未曾見面的蘇浩軒半夜讓別墅的司機送他過來,如今已經上了小學的他俊雅纖瘦。因着唐淮南常年在外的關係,他請了專門的管家照顧蘇浩軒的飲食起居,各個方面都能夠被照顧到。
再見到姜橘生時沉穩的叫着橘生阿姨,眼神落在曦曦臉上時,多少有了些同齡孩子該有的生氣。很明顯蘇浩軒並沒有忘記小曦曦,也很高興能夠見到她。刻意的壓低了自己的腳步聲,蘇浩軒在旁邊坐了下來,眼角餘光掃視着姜橘生,橘生阿姨的臉色好蒼白。
獨立的病房內有一大一小兩張牀,小牀讓給兩個孩子去睡,姜橘生坐在沙發上,柯景程站在旁邊,兩個人看着藥液滴滴順着輸液管落下來。
唐淮南躺在牀上,臉型削瘦面容蒼白,眉峰處緊皺着,手臂上曾被蘇暖咬掉一口肉的地方早已經留下了疤痕,恰好在輸液針的正上方不遠。
死寂般的沉默裡,姜橘生突然站起身來,似乎是想要向着曦曦那邊走去,柯景程擋住了她的去路,他看穿了她想要離開的想法。U884。
“淮南要是醒來會很高興看到你在這裡的!”柯景程如是的說着,聲音刻意的壓低,而一晚上沒與他眼神對焦的姜橘生突然與之視線相對,清透的眸底有淡淡的情緒涌動着。
“我想你妹妹會很高興趁着現在與他培養一下感情!”姜橘生的話音剛一落下,病房的門從外面被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