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嫺沒立即回話，盯着葉朵朵看了一會，垂下了眼眸，目光落在了面前的咖啡杯上。
杯裡的咖啡還剩一點點底，杯壁上沾着一點淺淺白沫。
她伸手端起了杯子，轉了轉，“我喜歡喝咖啡，不過有個人跟我說，喝咖啡不好，應該喝茶，喝茶既能提神，也能養身。”
話到這裡，她的目光擡了起來，盯在了葉朵朵臉上，“你有沒有聽到過這樣的話？”
安嫺的問題，讓葉朵朵的思緒一下子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裡。
那本事一種很久遠的感覺，突然被這句話給拽到了近前，有一個聲音就在耳邊飄啊，飄啊……
“明遠，你怎麼又喝咖啡了？咖啡喝多了不好，我給你換茶……”
很小的時候，這是她的母親常說的一句話。那時候明遠公司創立不久，父母常常工作到深夜。
母親楊月琴喜歡喝茶提神。父親葉明遠則喜歡喝咖啡。每次，母親都要提醒他，然後去幫他換。
這樣換了三年，母親終於把父親的習慣糾正了過來。也是從那時候起，她也對咖啡形成了很不好的印象。喝多了不好，應該喝茶！
“媽媽……”
葉朵朵呢喃出聲，心跳加速，劇烈的胸腔裡碰撞。
“你是誰？你認識我媽媽？”
她終究沒有安嫺有定力，雙眸死盯着她，衝口而出問道。
安嫺也回視着她，卻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看了她一會之後就低頭從隨身那個精緻不菲的手提包裡取出了一個小盒子。
這是個紅色絲絨小盒子，款式就是市面上常見的款式，沒有什麼特別的。
但是當安嫺將盒子打開，從裡面取出東西的時候，葉朵朵的目光瞬間就被黏在了那東西上。
幾乎在安嫺拿出來的瞬間，她就伸手將那條項鍊搶了過來。
這是一條白金鍊，下面綴着水滴形的藍寶石吊墜。樣式簡單大方，煞是好看。只不過，這藍寶石的質地不是特別純，光澤度屬於大路貨，並不是她現在時常能接觸到的那種流光溢彩的極品。
這樣的東西，其實值不了多少錢。但是她知道，這條項鍊對她來說意味着什麼。
那是楊月琴的東西，是她媽媽最喜歡的一條項鍊。楊月琴幾乎一直都帶着。因爲，這是公司運營起來之後，葉明遠用第一筆利潤給她買的。她視如珍寶，愛惜不已。
“我媽的項鍊爲什麼在你手上，你到底是誰？”
葉朵朵緊緊攥着那水滴形的吊墜，盯着安嫺質問。
“我是安嫺。”
安嫺語氣平淡，目光落在她的那隻手上，沉默了一會，才道：“我也可以說是你媽媽。”
“……”
葉朵朵被這話擊懵了，臉瞬間煞白，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一會，她才顫着聲道：“我媽已經死了。你到底是誰？”
“死了……”安嫺喃喃重複，“是死了。不過，她人雖然沒了，有些東西還在。”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說清楚。”
葉朵朵受不了她這種打啞謎似的回答，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雙手撐在桌面上，傾身瞪着安嫺。
包廂裡靜的出奇，只能聽到葉朵朵那沉重混亂的喘息聲。
“安嫺，你說話……”
她一點耐性都沒有，容不得安嫺半點思考就又失控的喊了一聲。
安嫺擡眼看着頭頂上葉朵朵的臉，又是一陣讓人快要發瘋的沉默之後，她才又從包裡翻出一樣東西輕輕推到了葉朵朵面前。
那是一份病歷本。即便上面都是英文，葉朵朵也一眼就看了出來，那就是一份病歷本。
她顧不上再質問安嫺，立即拿了起來，翻着看。
葉朵朵英語水平牽強的感人，就連從三歲就開始學英語的葉子熙都比她強。但是有一點，醫學上的東西她看的懂。交流有問題，但是看各類文獻資料沒有任何問題。
快速的翻着，越翻，心中某個念頭越濃。
兩分鐘之後，她突然將病歷本合上，翻手扣在了桌面上，“你做過心臟移植手術，這說明什麼？”
“你應該能想到這說明什麼。”安嫺似乎已經料到她會這麼問，回答的及時又平淡。
在這個瞬間裡，葉朵朵突然覺得渾身的筋骨都被抽空了。她身體一軟，跌坐在了座位上。
“我不信。”
她怎麼信？安嫺用一本病歷本告訴她，她的母親曾經將自己的心臟移植給了安嫺。
這一切，像演電視一樣不真實。到底是怎麼發生的？誰能告訴她？
倏爾，她又站了起來，一把抓住了安嫺那隻自然搭在桌面上的手，攥的死死的：“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你坐下，我慢慢告訴你。”
安嫺看着她，語氣很溫柔，葉朵朵那手在她的手腕上停留了一會，緩緩鬆開。
見她重新落座，安嫺的話也娓娓道來，“我從小就有先天性心臟病，本來並不是非常嚴重，醫生說甚至可以懷孕生子。我和我先生都信了醫生的話。卻沒想到，當我真的懷孕生下女兒之後，病情卻因爲懷孕的刺激，一下子加重了。那些年求醫問藥，不知道造了多少罪，病卻依舊沒有好轉。”
她說到這裡，她微微擡眸看着葉朵朵，沉默了一會，又道：“我先生很愛我。他告訴醫生，無論花多少代價，一定要保住我的命。從那時起，我們就將希望寄託在心臟移植上。”
安嫺苦澀的笑了笑，繼續道：“但是你知道，這種事好比彩票中大獎，世界上那麼多等着做心臟移植的人，什麼時候輪到你，是個未知數。輪到你了，能不能匹配又是個未知數。儘管相比一般人，我們很有錢，不過這並沒有能幫到我分毫，我依舊在無望的等待中消耗着生命。”
“最後，在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等待的時候，我先生用了很極端的辦法。”
安嫺突然停下了，臉上顯出了一種很複雜的情緒。
“什麼辦法？”
葉朵朵緊懸着心追問，安嫺卻沒有回答，只是看了她一眼後，接着又道：“也許這就是天意，我先生找了那麼多人，只有你媽媽各項指標跟我都很靠近。她是我生的希望，我們將她從精神病院裡接了出來。”
“等一下。”
葉朵朵沒讓她繼續往下說，開口攔了一下，“你先生的辦法就是從活
人身上取健康的心臟？”
說這句話的時候，葉朵朵的心都在發抖。
她還在Z城的時候，有時候Z城警方有需要，她也跟着孟白，或者自己單獨去臨時充當過法醫的角色。
安嫺說那句話的時候，她腦子裡就冒出曾經經手過的一個案例。
那個案子是一個有着先天性心臟病的富豪哥哥殺死了自己的親弟弟，取了他的心臟，以此續命。
由這個案子啓發，她明白了安嫺的意思。
這樣的殘忍的事情，這個女人現在連說都不想說，可當時卻做了。
對象還是她的母親楊月琴……
“你殺了我媽媽……”
葉朵朵眼中瞬間飆出淚來，她激動的站起，失控的又一次抓住了安嫺的手，“說，你是不是殺了我媽媽……”
她的指甲狠狠的扣進了安嫺的手腕裡，疼痛順着手腕蔓延全身，安嫺卻沒有皺一下眉。
“殺你媽媽的人不是我，是你父親葉明遠和你那個後媽樑芬。這一點，我想你已經知道了。”
“可我媽沒死，是你接走了她。”
葉朵朵提醒着安嫺她自己剛剛纔說過的話。
安嫺沉默幾秒，說道：“是啊。那時候你媽媽是還沒死。可那又如何？她的心早死了。朵朵，有些事我知道，你不知道。”
她這一句讓葉朵朵一愣。
安嫺沒有讓她鬆開手，盯着她看了一會，才道：“那一天，從會所回來，開車的不是你媽媽，而是她的好朋友。那天她們一起在會所，你媽媽喝多了，不能開車不說，還吐了那朋友一身，她很抱歉，剛好車上還有一套她的衣服，她就拿來給朋友換了。那天下着大雨，車開到山腰就翻了，你媽媽坐在後座，當時車門被震開，她滾了出來，跌進了山下的那條河邊。”
“山坡上雜木叢生，她滾的太遠，當時沒人發現她。後來她也不知道在那裡昏迷了多久，醒來的時候就在山腳下一戶農民家裡。那家人要報警，你媽媽拒絕了，她只報了個號碼，讓他們打電話給那個人。”
安嫺停住，目光幽冷如冰。
葉朵朵心一疼，緊跟着道：“是我爸。”
“不是他還是誰？”安嫺冷冷一哼，“你媽媽這一輩子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太相信你爸。她相信他真心愛她，結果他早就跟樑芬勾搭在一起，只是垂涎她的美色和能力才移情別戀。她還相信他會去救她，帶她回家。結果，他人是去了，卻沒有帶她回家，而是直接把她送進了一家精神病院。朵朵，你媽媽的心死了，不是我殺死的，甚至不是樑芬，是葉明遠，你的父親。”
安嫺的話，如重鼓敲在心上，葉朵朵的心瞬間粉碎，疼的受不了。
她像呆了一樣盯着安嫺，安嫺擡起另一隻手，覆在了她冰涼的手背上，“我先生在全國各地找人，精神病院，監獄，這種無主的人多的地方，他都沒有放過。最後找到你媽媽，他買通了當時的院長，那院長告訴他，你父親賀樑芬當時硬送你媽媽過來的時候就給過他一筆錢，要他死勁的折磨你媽媽，折磨到死，變成一座孤墳裡的野鬼爲止。朵朵，你媽媽是個可憐的女人，是一個心死到連復仇都不想的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