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語晨淡淡點頭，頭卻有些暈暈沉沉的，剛剛冰天雪地的時候倒是沒覺得，現在身體漸漸暖起來，才感覺到不適。
顧亦航自然察覺到她的不適，緊張的詢問，“怎麼了？”
“我，有些不舒服。”語晨用力的搖了搖頭，漂亮的眉心緊擰在一處梵。
顧亦航單手握着方向盤，伸出另一隻手探向她額頭，觸手的溫度居然是滾燙的，語晨在發燒。
“語晨，你在發燒！”顧亦航心頭一緊，對於普通人來說發燒不過是小病，但語晨是孕婦，狀況又一直不穩定，很容易發生意外。顧亦航用力的踩下油門，車子疾速前行。
語晨明顯有些緊張，手掌一直扶着額頭，緊蹙的眉心看得出她真的很難受。“亦航，別開的太快，我不太舒服。”
顧亦航漸漸的放緩了幾分車速，一手握着方向盤，另一隻手緊握着語晨冰冷的小手，溫聲安慰着，“語晨，別怕，只是發燒而已，不會有事的，我們馬上就去醫院。”
他雖然安慰着語晨，其實，比語晨更緊張。身旁的這個女人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對他來說究竟有多重要，只有他自己知道。
語晨高燒39，當晚留在醫院中觀察。病房內，顧亦航寸步不離的守在牀邊，語晨的手背上掛着輸液，因爲高燒的緣故，人都渾渾噩噩的，半睡不醒，眉心一直緊蹙着，神情十分痛苦，口中不停的呢喃着，“對不起，語瑤，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鈮”
“語晨，你怎麼了，醒一醒？”顧亦航握住她胡亂揮動的手，緊護在掌心間，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冷的幾乎失去了溫度。
他心疼，卻不知如何安慰，直覺告訴他，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才讓她突然失控。
語晨終於被他喚醒了，她用力的眨了眨眼眸，長睫上掛着潮shi的淚珠，目光空洞的看着頭頂白色的天花板。
“終於醒了，做噩夢了嗎？”顧亦航溫柔的吻着她手背，關切的詢問，並伸出指尖，拭去她額上的冷汗。
語晨掙扎着從病牀上做起，側過頭，茫然的看着窗外，啓明星冉冉升起，天已經矇矇亮了。“你一直在這裡嗎？”
“嗯。”顧亦航點頭，俊顏有淡淡的疲憊之色。
“我沒事的，公司那麼忙，你不用留在這裡陪我。”語晨淡淡的說道。
顧亦航溫笑，握着她手的力道又重了幾分，“公司沒有你和孩子重要。”
語晨低斂着眸光，沉默不語。
頓時，屋內的氣氛都跟着沉默下來，顧亦航輕嘆一聲，動作自然的爲她掩了下被角，然後試探的詢問，“語晨，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願意和我說說嗎？”
語晨下意識的擡眸看向他，依舊不語。
“語晨，有些事，一直憋在心裡，時間久了，會生病的，說出來就會好很多。”顧亦航溫柔的伸出指尖，輕輕的撥開她額前零亂的碎髮，“你可以當我是空氣，也可以當我是傾訴的垃圾桶，語晨，只要你別憋在心裡。”
語晨依舊沉默，良久後，才淡淡的開口，淡漠的語氣中，充滿了無助的憂傷。“亦航，我講個故事給你聽吧。”
“嗯，好。”顧亦航點頭。
語晨的身體疲憊的靠在牀頭，目光漸漸的渙散，完全的陷入了她自己的世界中。
“從前，有一對姐妹，她們的感情非常好，姐姐溫柔乖巧，妹妹活潑可愛，她們是完全不同的人，可是，有一天，卻愛上了同一個男孩。而那個男孩，選擇了活潑可愛的妹妹。那個姐姐，她很傷心，可因爲是妹妹，所以，她不能爭，也不能搶，她只能默默的將這份感情藏在心底，看着喜歡的人與妹妹出雙入對，甜蜜恩愛。”
語晨說道這裡，雙手下意識的抓緊了身上的被單，顧亦航一直保持着沉默，寬厚的大掌卻悄悄的握住了她的手，給她一種無形的安慰。
語晨看着他，微微苦笑，然後，突然詢問道，“亦航，如果有一天，你和亦城愛上同一個女孩，你會怎麼做？”
她倒是將他問住了，愛在左邊，情在右邊，根本難以取捨。猶豫良久後，顧亦航纔回道，“我會放手的，因爲他是我弟。”
語晨笑的更苦澀，繼續說道，“是啊，那個姐姐，她和你做了一樣的選擇，她強迫自己去忘記，本以爲，時間可以沖淡一切的。可是，在他們畢業聚會的晚上，姐姐喝多了酒，男孩在送她回家的時候，她藉着醉意，忍不住向男孩表白了……”
因爲那天醉的實在太厲害，語晨的記憶，隱約的只停留在這裡，至於季如風當時對她說了什麼，她根本記不得，亦或者，他什麼都沒有說。那時，他和語瑤愛的難分難捨，眼裡心裡，根本容不下任何人。
“不僅如此，她真的是最糊塗了，回到家之後，居然哭着求妹妹將男孩還給她。”語晨說完，側頭看向顧亦航，又問，“亦航，你是不是也覺得她很可笑，男孩根本不是她的，她有什麼資格讓妹妹還給她呢？可是，她妹妹很傻啊，她居然真的和男孩分手了。”
顧亦航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淡淡的詢問道，“然後呢？”
“然後……”語晨目光突然變得空洞起來，身體劇烈的顫抖着，“然後，男孩和妹妹分手了，他們都非常的痛苦，男孩承受不住這種失去，所以，他出國了，在離開之前，他給妹妹發了一條信息，那時候，妹妹整天以淚洗面，渾渾噩噩的，根本沒看到。等她看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她追到機場時，男孩的飛機已經離開了。不僅如此，當時，妹妹已經懷了男孩的孩子，因爲勞累過度，孩子也流掉了。”
語晨突然激動的抓住了顧亦航的手，“亦航，你說那個姐姐是不是很該死？當時，她是看到了那條信息的，可她沒有告訴妹妹，如果，妹妹留住了男孩，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她真的該死，真的很該死！”
“語晨，你別激動。已經發生的事，沒有人可以挽回。那個姐姐，她不是故意的，她的妹妹，一定會原諒她。”顧亦航將語晨緊擁在懷中，任由她在胸膛哭泣。他自然知道，語晨就是故事裡的姐姐，他沒想到，語晨和語瑤，還有這樣一段過去。
而故事裡的那個男孩，又是誰呢？
語晨一直在他懷中哭泣，直到哭累了，在他懷中昏睡過去。她知道，此生，自己都要爲語瑤失去的孩子背上十字架。可是，無論她如何的懺悔，都無法得到救贖。
語晨住院的事，顧亦航不敢讓陸家人知道，反而告訴了自己的母親。第二天，林笑恩就趕到了醫院，還特意燉了雞湯。
“林阿姨。”語晨淡淡的招呼，並不熱絡。
林笑恩知道語晨仍有心結，倒也不介意，反而不停的噓寒問暖，“別人家孕婦都養的白白胖胖的，你怎麼比上次見的時候又瘦了一圈。是不是最近胃口不好，都四個多月，按理說已經不會害喜了。”
“大概最近趕着翻譯一批稿子，累到了吧，過一段時間就好了，謝謝阿姨關心。”語晨隨口回答着。
林笑恩微愣，是啊，語晨已經不再是金光閃閃的大明星了，她總是要生活的，林笑恩也聽說，語晨已經搬出了陸家，只是，讓她意外的是，語晨寧願翻譯資料，掙些小錢養家餬口，也不肯向顧亦航低頭，這樣驕傲的女人，的確很少見了。
“你這孩子，真不懂愛惜自己的身體，懷孕是不能勞累的，如果錢不夠用，阿姨這裡有……”
“謝謝阿姨關心，不用了。”未等林笑恩將話說完，語晨已經打斷了她。
林笑恩無奈的搖頭，“你不需要有心裡負擔，就當是我借你的，將來再還給我。”
林笑恩這樣說，也只是讓語晨卸下心房，將來早晚是一家人，也沒什麼還不還的了。
“媽，語晨累了，你別和她說太久話，讓她多休息。”顧亦航從病房外走進來，手中拎着一袋水果。
林笑恩淡淡失笑，“我才說了這幾句，看把你心疼的。還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她說完，便十分識趣的起身，“我也該走了，你好好照顧語晨，晚上我再來看她。”
“阿姨，我下午就可以出院了，您不必特意過來的。”語晨急切的開口，卻被林笑恩制止。
她沉着臉，像教訓小孩子一樣的說道，“高燒39可不是鬧着玩兒的，在醫院好好觀察幾天，如果你一定要出院，那我只好派人將你接回顧家，我親自照顧你和孩子。”
語晨知道林笑恩一向言出必行，也不敢再開口反駁，只是沉默着，看着顧亦航將林笑恩送出去。
他重新回到病房的時候，只見語晨不知何時下了牀，獨自一人站在落地窗前，單薄的背影有一種說不出的憂傷，讓人莫名的就爲她心疼起來。
顧亦航走過去，將外衣披在她身上，關切的說道，“怎麼站在這裡？擔心着涼。”
語晨遲緩的擡眸，靜靜的凝視着他如墨一樣深邃的眼睛，“亦航，謝謝你昨晚照顧我，肯傾聽我的故事。可是，這並不代表我們之間會有任何改變。”
“我知道。”顧亦航低沉的聲音中透着一股無奈。“語晨，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負擔，我爲你做的每一件事，只是我心甘情願，而不是帶有任何目的。我只是想看到你好好的，即便你不願和我在一起，我也不會強求。”
他如果真的想逼迫她，也不會等到現在。即便她是陸家的女兒，顧亦航同樣有辦法讓她不得不嫁，只是，他已經虧欠她太多，不想她再受一點委屈。
“餓了沒有？喝點雞湯吧，我媽不常下廚的，她熬了一早上，別浪費了長輩的心意。”顧亦航將雞湯從保溫瓶中倒出來，吹涼了送到語晨脣邊。
他一句‘別浪費長輩心意’的大帽子扣下來，語晨想不喝都不行。她乖乖的張開了嘴巴，雞湯的味道很好，只是有些膩，她下意識的蹙起眉心。
“不好喝嗎？”顧亦航問，藉着她用過的勺子，品了一口，味道還不錯，不至於難以下嚥。“挺好的，再喝一口。”
語晨側頭躲開，漂亮的眉心都擰成一團，“太膩了，我喝不下。”
顧亦航無奈，只好夾起一塊肌肉，遞到她脣邊，“那吃一塊肉吧，一塊就好，一直不吃東西怎麼行，你受得住，孩子也受不住。醫生說了，孕婦營養不良，胎兒會發生各種疾病，比如心肺功能不全，更嚴重的可能會畸形……”
“顧亦航，你別說了！”語晨瞪了他一眼，聽得有些毛骨悚然。“顧亦航，你巴不得我肚子裡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是不是？”
她略帶着些嬌嗔的摸樣，讓顧亦航淡然而笑，順勢將雞肉塞入她小嘴巴中，“你多吃一些，咱們孩子一定會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
語晨勉強的吃了兩塊肉，然後顧亦航又削了蘋果給她，切成幾小塊，方便她吃。語晨淡然的看着他，竟有幾分恍惚，這個在外界眼中，呼風喚雨的大男人，還有如此溫柔細心的一面。
語晨的心莫名的軟了幾分，淡淡的詢問道，“亦航，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顧亦航看着她，墨眸中閃過短暫的錯愕，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或者說，根本來不及去想。因爲他太失敗了，連孩子媽都沒搞定。
遲疑良久，顧亦航才道，“生個漂亮的小公主吧。”
“你喜歡女孩？”語晨眨了眨眼簾。
顧亦航看着她，眸色漸溫，漸暖。“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才五六歲的樣子，懷中抱着個洋娃娃，一張精緻的小臉卻比洋娃娃還要好看。你用英文和我打招呼，用法文自言自語，像個古靈精怪的小精靈一眼。”
“是嗎？我都不記得了。”語晨難得的對他展露笑顏。
顧亦航很自然的握住她柔軟的小手，輕笑，“很遙遠的事了，我也是我們在一起之後纔想起這幅畫面。其實，我也曾想過，如果你給我生一個小語晨該有多好，我一定會將她寵上天，讓她做最幸福的小公主。”
他話音落後，語晨沉默了，而後翻身躺倒在病牀上，不再理會顧亦航。
孕婦的情緒容易起伏多變，顧亦航算是見識了。他微嘆一聲，細心的爲她掩好被子，靜靜的坐在牀邊看着她。
原本，他們可以幸福甜蜜的在一起，滿心期待着這個孩子的出生，只因爲他一時的遲疑，讓語晨對他失去了信心，如今想要挽回，又談何容易呢，呵，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病房內安靜的出奇，以至於電話聲響起的時候，顯得格外的突兀。顧亦航小心翼翼的走出病房才接聽電話，生怕吵到語晨休息。
電話是林笑恩打來的，囑咐他明天去季家送份禮物，明天是季維揚的生日。同時，詢問了語晨的狀況。
“語晨和孩子都很好，沒有再出現發熱的現象，應該明天早上就可以出院了。”
林笑恩無奈的笑，“我問的不是這個，你和她怎麼樣了？”
“還不是老樣子。”顧亦航苦笑。
“陸家的丫頭一個比一個倔，今天和你三嬸通過電話，陸家的小丫頭正在辦理出國手續，估計如風的婚事又要起變故。”林笑恩嘀咕了幾句，才掛斷電話，真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啊。
翌日清晨，顧亦航給語晨辦理出院手續，並開車送她回公寓。
步入電梯的時候，一個揹着大揹包的快遞員一同擠入電梯中，小夥子莽莽撞撞的，差點兒將語晨撞倒，好在顧亦航及時的扶住了她，而好巧不巧，語晨習慣性的擡頭，想讓他放手，而顧亦航正低頭，準備查看她有沒有受傷，電光火石間，四片薄脣輕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