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檬還是穿着那一身婚紗，婚紗的裙襬很大，而病房的門很小，她想要擠進來有一點困難。
傅九川回頭，看見丁檬，便起身，繞過陸濟辰身邊的時候低聲警告：“適可而止。”
他走到門口，和丁檬面對面地站着。
傅九川盯着丁檬的眼睛，整整三秒鐘沒有說話，直盯得丁檬有點心虛。
“適可而止。”還是這四個字，傅九川對陸濟辰說完後，又對丁檬說了一遍。
雖然是簡短的四個字，但傅九川的態度很堅決，能讓人感覺到他們如果再傷害江素昕，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說完，傅九川就走了。
丁檬提起裙襬，側着身好不容易擠進來，站在秦子安的身邊，看向病牀上的江素昕。
江素昕雙眼緊閉，嘴脣有些幹，她白的近乎透明的手背上插着密密麻麻的針管，看上去虛弱無比。
陸濟辰開口：“醫生剛纔說，她什麼時候醒過來還不一定。”
秦子安頷首：“知道了，你走吧，我會照顧好她。”語氣不容置疑。
陸濟辰是想自己來照顧的，但是他無論是氣勢還是能力都比不上秦子安，也就沒有什麼搶着留在這裡的必要了。
他深深地看了眼江素昕，起身也走了。
病房裡，清醒的人只剩下了秦子安和丁檬。
“子安……她怎麼了？”丁檬雖然在手術室門口聽醫生講了一些，但是還想更明白江素昕現在的狀況。
秦子安將江素昕沒有輸液的那隻手握在手心，眼中滿是溫情，就像是沒有聽見丁檬說話一般。
丁檬感到尷尬。她搓了搓手，看到江素昕的小腹已經平坦，眼中閃過一道狂喜。
但還是要用悲痛的，關懷的語氣問出：“子安，她的孩子呢？”
難道是胎死腹中？或者產出來是個死胎？！丁檬好不容易掩飾住自己的神情，才走到病牀的對面，直視着秦子安。
“在嬰兒室。”秦子安頭也不擡。
丁檬的臉馬上就拉下來了。
她不是一個很善於隱藏自己情緒的人，一想到她大費周章地做了這麼多，卻除了讓江素昕昏迷之外一無所獲，她有點欲哭無淚。
轉念想到剛纔的婚禮，是假的。
丁檬心裡很是難受，忍不住開口道：“子安，我們舉辦了婚禮，哪一天去領證呢？”
明知道是假的，還要這麼演，裝作不知道的感覺，真的很難受。
“丁檬。”秦子安的聲音十分疏離。
他以前可是叫她檬檬的。
丁檬心裡有不好的預感，但因爲秦子安一擡頭就能看到她的臉，她不敢表現出害怕，只像平日裡那麼天真，歪着頭說：“怎麼啦？”
“你累不累？”秦子安眼皮都不擡一下，只是靜靜地看着江素昕，對丁檬說道。
他的語氣，就像是暴風雨前那要命的寂靜，令人不寒而慄。
丁檬不知所措，只能繼續溫柔說道：“能陪在子安你的身邊，我不累。”
如果這時候有人從門口走過，聽到這對話，還會以爲是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侶呢。
然而……
丁檬莞爾一笑，繞過病牀，走到秦子安的背後：“你纔是辛苦了，我給你捏捏肩吧。”說着，就伸出手來。
“滾。”手還沒碰到，秦子安口中便說出這麼一個字。
“子安……”
秦子安懶得和她繼續演下去，便擡頭說：“你既然知道了那個婚禮是假的，現在也該私心了吧。”
這纔是秦子安，一如既往的冷酷，不近人情。
活生生地被揭開恥辱的傷疤，丁檬不淡定了，聲音大了些：“子安，我……”
“你滾，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但是，但是……”丁檬急了，眼淚開始往外流，她雙手抓住秦子安的胳膊，央求道，“我是真心愛你的。”
秦子安不着痕跡地抽出胳膊，冷豔看向她。
半晌過後，才說道：“你再繼續在這裡吵到她，你應該能想到後果的。”
丁檬撇嘴，眼淚流得更兇了。
秦子安見她還不走，啜泣的聲音讓他更加煩躁，耐心也就一點點地被磨沒有了。
他猛地站起來，指着病房門口：“滾，這是我說的最後一次。”
說罷，看着身穿婚紗的丁檬，越看越不順眼，又說道：“把婚紗脫了，我不想看見你穿着它。”
雖然聲音並不大，氣勢卻讓人不敢反駁。
丁檬不敢哭得太大聲，也不敢說什麼，卻聽到了一堆人竊竊私語的聲音。
往門口一看，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病房的門口已經聚集了一堆小護士們，嘰嘰喳喳地看她的笑話。
一瞬間，丁檬感覺丟人丟死了，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知道秦子安的性格，這一刻，她再不走的話，她會丟更大的人。
於是拐進病房裡面的衛生間，一邊委屈地哭着一邊把婚紗脫下。
她看到鏡子裡的自己，因爲剛纔哭得太兇，補好的妝又花了，左右兩邊的臉，被傅九川打的痕跡，都暴露無遺。
但她此刻完敗，又被秦子安厭惡着，她已經沒有心情再次補妝。
出來的時候，她只是身穿打底的白色長T，衣服有些透，但她也不敢撒嬌說什麼，把婚紗放在一邊的椅子上，就抽着鼻子走了。
和那些八卦的小護士擦肩而過的時候，那些人嘲諷的笑聲更大了。
丁檬捂着臉，一步一顛地，走出了醫院，狼狽至極。
而病房內，秦子安斜眼看了眼婚紗，又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江素昕，喉間發出一聲低低的嘆息。
接下來的幾天，江素昕不但沒有醒來，問題還更嚴重了，醫生說，如果運氣不好，江素昕是有一定的機率變成植物人的。
而秦子安默默聽着，沒有像當時籤病危通知書的時候那般瘋狂，他只是謝過了醫生，拜託他們盡力之後，又回到江素昕的牀邊，握住她的手。
這幾天，江素昕的一切，都是他來照顧的。在這之前，秦子安從來沒有想過，他一個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少爺，從小到大什麼都被別人伺候着，現在他也可以一點點照顧別人。
他看向江素昕的眼神，溫柔，繾綣，再也沒有以前的戾氣和不羈。就連那些八卦的小護士們都被感動得不要不要的，奔走相告找男人就要找秦子安這樣的。
這一天，秦子安剛幫着護士換完營養液，坐下來的時候，手機響了。
一看，是家裡的電話，也就接了起來：“喂。”
“子安，我聽說，你和江素昕有孩子了？把孩子帶回來讓我們看看吧。”秦子安的叔叔說道。
他早就想着抱孫子了，聽說江素昕早產，產下一個男嬰之後，激動得三天沒有睡好覺，終於耐不住
給秦子安打來電話。
秦子安想都不想就拒絕：“不行，小昕她還昏迷着。”
在他心裡，江素昕比孩子更重要。
這個消息秦叔也聽說了，他一愣，說道：“還沒有醒過來？”這都昏迷了有三四天了吧，難道出了什麼大事？
“沒有。”秦子安沉聲道，“醫生說，很可能會變成植物人。”
他想起醫生說，江素昕變成這樣，很可能是精神刺激過大，又逼迫着自己忘掉精神刺激而沉浸於什麼很費腦子的事情中……
秦子安想到了，所謂刺激，可能就是他和丁檬的事情。
他萬分懊悔，便更堅定地要留在江素昕身邊，照顧她，直到她醒來，直到白頭。
“植物人？！”秦叔驚了，連忙問道，“怎麼回事？”
“我不想說。”提起這個，秦子安眉頭都緊擰起來。
“那正好，你照顧江素昕，我照顧孩子。”秦叔想起今天打電話的目的，便這麼說道，“讓你稍微輕鬆點。”
秦子安無奈地翻白眼，解釋道：“孩子是早產的，營養不足，不能離開嬰兒營養室。”
秦叔這才作罷，沒有逼着他把孩子送回家。
江素昕昏迷的第五天，那是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傅九川來看望他。
傅九川走到病房外面的時候，透過窗戶看見秦子安的背影，不復往常的傲氣挺拔，不可一世。
而是像一個溫柔細心的丈夫，正握着江素昕的手，眼神一刻不離地看着她。
傅九川臉一僵，他不相信這個洗去了一身不羈的人是秦子安，想起之前的種種，秦子安最擅長的把戲就是，打一巴掌，給一顆糖。
所以，等江素昕醒來後，她和秦子安又重蹈覆轍也不一定。
傅九川看向江素昕，眼神裡滿是心疼。
那熟睡的臉龐，就像是天使一般。清秀的眉毛，鴉翅般的黑睫毛，小巧的鼻子和嘴巴，讓人怎麼看都看不夠。
江素昕不是那種第一眼美女，而是越看越好暗，再加上她的人格魅力，在與她相處的過程中，會不斷地發現她的迷人之處。
而傅九川就在這不知不覺中，捲入了江素昕的漩渦。
他想起十幾年前，尹東陽和江素昕的點點滴滴，心裡微微有些觸動。
那一瞬間，他也明白了爲什麼尹東陽原因爲了她去死。現在換了他傅九川，同樣的問題，他傅九川也會選擇爲了江素昕赴湯蹈火的。
只不過……
有秦子安和陸濟辰兩大障礙。
秦子安性格陰晴不定，總是在江素昕最幸福的時候將她重重地從雲端摔至地面，傷起她的心總是毫不手軟；
而陸濟辰，空有一顆愛江素昕的心，卻做不出任何事情來保護她，甚至，還總使出一些歪門邪道，無形間就傷到了江素昕。就比如這次，要不是陸濟辰偏江素昕來海島，看不到那一幕，江素昕也許不會早產，也許不會昏迷不醒。
傅九川深吸一口氣，現在，他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他要以他的方法，默默守候在江素昕的身邊，默默保護着她。
就算是不能在陽光下光明正大地對她好又怎樣，他只想看着她好好的，那麼他也壞不到哪裡去。
江素昕，我希望你能幸福。
傅九川想着，覺得此刻沒有進去的必要，又深深看了眼江素昕沉睡的側臉，轉身走出醫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