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賢亭是一座六進院子，依山而建，門前是那片花海，而庭院中潺潺流水穿流而過，溪水清澈見底，還有並不怕人的魚兒進水裡游來游去。
每一個院子所栽種的花草都不一樣，第一進種滿了合歡，正是花濃的季節，只見一朵朵小傘似的絨纓滿樹，院子裡有三五成羣四兩成堆的閨秀正在閒談，想來是末流勳貴世家的閨秀，見趙淑走進去，紛紛起身屈膝行禮示意。
這些閨秀們，趙淑並不認識，也只能頷首微笑回禮，便隨着那宮女入了二進，二進種的全是玉荷花，玉荷花花香濃郁，相比之下趙淑更喜歡合歡的淡香，只是略具肉質的重瓣花冠宛若一隻只碟兒般錯落在枝頭，極爲惹人憐愛。
“阿君妹妹來了，方和母妃們談起妹妹呢，還言怕是妹妹迷路了，着四嫂去尋妹妹，這不，剛出來妹妹便來了。”孫四從裡面迎出來，滿臉堆笑，一副姑嫂關係融洽親密的模樣。
伸手不打笑臉人，趙淑亦是淺笑嫣然，“靜馨園太大，可不是差點便走丟了？還好幾個丫頭找到了我，不然我都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以爲是天堂呢。”
“看妹妹說的，若是喜歡，以後****過來，這靜馨園別的沒有，花倒是儘管看，有的是。”她說罷親切的拉着趙淑的手，一同離開了二進。
一路走過，雖都是院子，然實則是一直往高處走，道旁還有奇形怪石，老樹攀枝，大約走了兩刻鐘。終於到了一流世家閨秀集聚的地方，兩個大字立於牌匾之上，聚賢！
聚賢樓是一座錯落在小山坡的院子，裡面人不多，也無花樹，只有幾株青竹在風中搖曳，趙淑掃了一眼。發現裡面的閨秀她都沒什麼印象。
一十五六歲。姿容清麗端莊，身穿藍白相間青木蘭紋錦裙的女子率先走到趙淑面前，“是君郡主吧？果真如傳言般。長得極好看。”
趙淑不認識此女，孫四輕笑一聲，“秋姑娘，你看。把我們阿君說害羞了吧。”變相介紹了眼前少女出自哪家，又道：“阿君。來，四嫂給你介紹，這位是秋家秋彤，這是楊家楊夢嫺。孫瑩，衛家衛雲舒，江南顏如玉。”
趙淑聽了這些人的名字。第一反應便是，嚯。這盤棋好大，希望旗手不要力盡而亡，被自己玩兒死。
“參見郡主。”幾位閨秀極爲落落大方的行禮，並未覺得趙淑祖上是泥腿子而表現出不喜和輕蔑來。
趙淑也屈膝回禮，秋彤走到趙淑身邊，親暱的挽着她的手，“阿君，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秋樘始家的姑娘，但長得一點不隨秋樘始，那雙眼眸明亮璀璨，溫柔清澈。
“我也要叫阿君，我也要叫阿君。”年紀小一些的顏如玉忙過來挽着趙淑另外一隻胳膊，小嘴嘟嘟的，很是俏皮可愛。
秋彤揶揄笑道：“你該叫阿君姐姐，沒大沒小的。”
顏如玉瞪大眼睛，“姐姐？我怎看着阿君比我還年輕？是我長得太老嗎？”
“你若老，讓本宮這樣的老骨頭怎麼活？”郝貴妃從屏風之後出來，聲如鶯啼，悅耳動聽，不過二十出頭的她，又已嫁爲人婦，身上那股子成熟嫵媚，是小姑娘們拍馬也趕不上的。
她撩一眼趙淑，“郡主可知曉這是什麼地方？此處一般人可是來不了的，琉璃也只能止步下兩層而已。”她神態自若的走到趙淑身邊，上上下下打量趙淑，意味不明的笑了起來，笑罷扶着話梅的手，離開了院子。
“阿君，四嫂還有事，便不陪你說話了，五妹，替四姐照顧好阿君。”孫四屈膝送郝貴妃離去後，抱歉的對趙淑道。
孫瑩淺笑對趙淑遙遙福身，“知道了四姐。”她的聲音極甜，讓人忍不住想多聽幾聲。
孫四又抱歉的對趙淑笑笑，這才越過屏風之後，不知去了何處。
然，這就像一場經過彩排的大戲一般，序幕緩緩拉開，趙淑已身在舞臺。
“人分三六九等，不知郡主，覺得自己是哪一等？”，說話的是剛上來的孫老夫人，她身後跟了一羣人，有她的兒媳孫女們，有京中各掌府掌中饋的夫人們，衆星捧月般將她簇擁到趙淑面前。
不提她咄咄逼人的話語，便是那抑揚頓挫的聲音，便莫名給人一種心理壓力。
趙淑正視她，孫老夫人已是雞皮鶴髮老態龍鍾，扶着龍頭柺杖，在兒媳孫女的攙扶下，慢慢入了院子，孫雲跟在她身後，臉色冷冽，似乎剛受了委屈，趙淑與她對視，她微微搖頭，提醒趙淑莫要與她祖母對上，沒有好處。
然，趙淑在心中冷笑，若退一步能海闊天空，這世間哪裡還有紛爭？“昔年管仲家道中衰，爲了謀生，做過卑賤的商人，輔政之時設行“女閭”制，敢問老夫人，管仲爲幾等人？”
孫老夫人一愣，隨即有人冷笑，“郡主莫不是自詡管仲吧？”
*裸的輕蔑，趙淑看過去，是楊家長媳張氏，楊夢嫺已走到她身邊，扶着她的胳膊，努力站得離趙淑遠些。
“惠子有言，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便有不要以自己的眼光去看待他人之意，夫人出身書香門第，想來是知曉的罷？”趙淑毫不示弱，此時她的身邊，僅有秋彤和顏如玉二人而已。
秋彤與顏如玉今日得了家裡的交代，定要相助趙淑，兩人還未替趙淑出頭，趙淑便已將問題甩了過去。
楊張氏被趙淑問得啞口無言，頓時臉色便不好看起來，孫老夫人一愣過後，想起在長樂宮趙淑亦是將翰林榮偉德說得沒了話語，便開口給楊張氏臺階下。
“郡主果真冰雪聰明伶牙俐齒，不過是個尋常閒話，也能讓郡主如此引經論典，老身老咯。說不過郡主”她說罷扶着柺杖慢慢往前走，要越過屏風而去。
她話畢，趙淑便緊接着說：“我非聖人，亦非賢者，自是不知該如何回答老夫人的問題，古人言不問不知，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辯之，篤行之。老夫人如此問，想來必是心有丘壑文采斐然，我不懂自是要問老夫人。”
想隱射她不敬老，呵呵！
跟在老夫人身邊的衆位貴女夫人們聽了她的話。頓時便不敢在隨便說話了，生怕趙淑將矛頭指向自己。這樣刁鑽的問題，她們可是回答不出來，同時也心驚趙淑的強勢，竟一點虧也不肯吃。
孫雲走到趙淑身邊。想和她說話，孫老夫人跺了跺柺杖，“老身的話。竟也不管用了！”
“去吧，沒事的。”趙淑輕輕拍了拍孫雲的手。示意她不必擔憂。
孫雲似乎有所顧忌，欲言又止的捏了捏趙淑的手，決然般追上老夫人的步伐，伏低做小的在老夫人跟前伺候。
驕傲到天上去的孫雲，竟伏低做小，且孫老夫人擺明了不把她當孫女看，連她身邊的丫鬟都比孫雲要來的有地位。
前世孫雲的悲慘遭遇，也便是這段時間了，想來孫家內部發生了什麼，是外人打聽不出來的。
衆人跟在老夫人身後，一一從趙淑眼前走過，她們雖並未說話，卻乃會福身示意。
待所有人都繞過屏風，身影消失之後，秋彤道：“方纔我真不知該如何回答孫老夫人那樣的問題，沒想到你這麼機靈，難怪我父親說我就過來給你撐撐場面，其他的還得你來。”
“是呢，阿君姐姐，你真厲害。”顏如玉一臉崇拜，兩眼冒星星。
趙淑有點懵，這二位以前她都是不認識的，突然便出現在她面前，揚言要給她撐場……
秋彤看她一臉懵，笑道：“阿君你放心，我與如玉都是你這邊的。“
“恩恩，我爹說在京城，阿君姐姐纔是要深交的那個，父命難爲，阿君姐姐便收下小妹吧。”她說罷可愛的抱拳揖禮，彷彿名士般瀟灑風流。
“多謝秋姐姐，顏妹妹。”趙淑頗有些無奈和感慨。
“阿君姐姐不用謝，咱們走吧，聽說待會能見到霍大人，姐姐與霍姐姐相熟，想來定是常見到霍大人吧？”顏如玉開始沒完沒了的八卦霍白川。
比如，興奮的問：“姐姐，霍大人整日裡都穿着一身墨竹白衣，他是不是特別喜歡墨竹？霍大人總是不羈的叼着一根甘草，他爲什麼喜歡叼着甘草啊，我以前也學着叼過，但甘草不好吃……”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趙淑都快要崩潰了，好在繞過屏風，不多會便來到大家曲水流觴，飲酒賦詩的地方。
蜿蜒曲折的小溪，岸旁看似雜亂無章實則秩序井然的放着好些小几，小几旁有錦席，來到的所有人都已在小几旁的錦席上席地而坐。
人雖多，卻非是人人都能上到最上面來，好些身份不夠的，只能在下游，趙淑掃視了一眼，自己的位置有些尷尬。
她是超品郡主，而寧妃和郝貴妃也在，她兩一個庶一品，一個一品，而孫老夫人也不過正二品誥命罷了。
按理說，此處她品級最高，而此時孫老夫人高坐主位，貴妃僅此，下面是寧妃，漸次下來便是其他夫人貴女。
一一細看下來，竟只能在末位看到三兩個空位，孫四熱情的招呼趙淑，“阿君快坐，要開始了。”只說話，卻並未起身相互見禮，一個個穩如泰山，
小溪不大，三十米左右，中間隔了面建蘭白玉屏風，隱約可聽到對面有男人的聲音傳來。
郝貴妃看趙淑盯着末位的空位，輕笑一聲，妖嬈的倒了杯酒，隨後將裝了半杯的觴放入水中，“郡主，來晚了，可是要罰的。”
還是一樣的套路，一樣的配方，歷史驚人的相似。
對面永王正與謝運在下象棋，聽了孫四和郝貴妃的話，兩隻耳朵頓時便豎起來，下棋也不專心了，就怕有人欺負了他閨女。
雖看不見對面的人，兩邊位置均是差不多排列，當趙淑道：“方纔孫老夫人問我，人分三六九等，而我幾等，我答不出來，如今更是疑惑，妻妾乃主僕關係，不知老夫人何故要與貴妃和寧妃娘娘同位而食。”
“四皇兄乃庶出，四嫂世家嫡女，一嫡一庶，竟也能結兩姓之好，如此舊制枷鎖皆能跨越打破，但不知爲何要給本郡主的位置安排在末尾？拋開主客之分，若以品級論，本郡主當坐首位，若以長幼論，本郡主也不至於末位，不知是何人安排的位置，竟如此不符禮數。”
對面永王聽罷，自己唯一的女兒，竟在對面受人如此欺負，頓時便火冒三丈，以前他還尚荒唐的時候，從不與趙淑一同去出現在除了慈寧宮以外的地方，今次實乃他第一次親耳聽到有人如此欺辱他的女兒。
頓時，白玉棋子一放，剛想出言替趙淑出頭，旁邊霍白川便攔住了他，只見霍白川微微搖頭，示意他莫要出言。
隨即揚聲道：“郡主，這樣簡單的問題你都回答不上來，洛先生知道了定是要生氣的，人分三六九等，你分幾等，我說一等，若再問你憑什麼做一等，你便讓她回家背三綱五常，三綱不通五常記，德行堪憂。”
趙淑聽了，忍不住輕笑起來，回頭吩咐小朱子：“將小几和錦席搬走，本郡主不與道貌岸然之人同席。”
她話音剛下，對面便有一美婢款款而來，在孫老夫人耳邊耳語了幾句，孫老夫人冷哼一聲，才吩咐人給趙淑安排座位，僅次於她之下。
趙淑見位置安排好，她與秋彤、顏如玉三人一同落座，隨便對郝貴妃道：“貴妃，還請讓一讓。”
對面霍白川聽了趙淑這話，忍不住噗呲笑出來，這時，有人佯裝不經意說道：“聽聞霍姑娘與君郡主頗爲親厚，不曾想霍大人對郡主亦是極爲不同。”
此話一出，頓時大家便開始低聲討論起來，有人說到興奮之處，還大眼大眼的看向趙淑，那眼神所表達之意，讓人浮想聯翩。
ps：今天可能就一章，最近狀態不好，我需要補充能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