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孫軼民帶着鬱悶的心情起牀。
寒潮持續,淅淅瀝瀝的冬雨,並沒有停下的徵兆。
從手機收到的天氣預報短信中得知,今日是冬至。理論上講,這算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
簡單洗漱後去公司上班。忙碌的工作讓他暫時忘卻情感上的痛苦。
中午下班後,老趙獨自出去吃飯了,孫軼民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裡。想起自己的不幸遭遇,以及昨日林春紅所述內容,心中的痛苦與恐慌再度蔓延開來。
他再也無法承受這樣的精神折磨,決定放下自尊,去找她問清楚。
即便之前他曾甩狠話提“分手”,但如今也顧不得面子了,他希望神女給他一個確定的答案,讓他獲得解脫。
他不想打電話,決定到遊戲世界碰碰運氣看看能否遇見她。
他在辦公室電腦登錄遊戲,打開好友列表,看到了她處於在線狀態。
此時,系統會通知她好友上線的消息,此刻她應該注意到了他上線。
他希望她能主動找他說話,所以沉默等待了5分鐘。
但她似乎對此視若無睹,足足五分鐘,她並沒有理會他。
他最終妥協,打開私聊窗口給她發了一條信息:“爲什麼不理我?”
“你不是說不要我了嗎?那我還來找你做什麼?”神女回覆了一句不冷不熱的話語。
孫軼民一時語塞,頓時感覺沒面子。
但一不做二不休,既然丟臉了,也不在乎多丟一點。便開門見山的問:“你是不是喜歡慕容了?”
“沒有。”
“沒有你爲什麼跟他上-牀?”孫問。
“我說了是個錯誤。”
“既然承認自己犯錯了,那爲什麼不能補償我?”孫舊話重提。
“我不想再重複了!你別煩我了好麼?”後面附帶了一個憤怒的表情。
她的措辭開始變得激烈,態度開始變得焦躁,這令孫軼民有些懊惱,一時不知所措,也悵然若失。
他痛恨自己的情商,總是把氛圍搞砸。
沉默了一會兒,他決定避開了這個話題,問道:“好,我不提這個要求,但是你對於和慕容上-牀的解釋我無法接受,我相信任何人都不會接受這樣的解釋。”
“信不信隨你。”她冷冷的拋出一句,隨即陷入沉默。
“我已經聽林春紅說你跟他的往事了。你們的關係,本來就不簡單,對嗎?你們以前差點就結爲仙侶了,你們還常常煲電話粥。是不是?”此時他試圖加上籌碼,逼迫她給出一個確定的答案。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反問。
“你在酒店對他半推半就,卻拒絕我的要求。這是不是說明你喜歡他,不喜歡我了?”孫軼民問出了一句自己最害怕,卻又最想問的話。
此刻他多麼渴望得到她一句否定的回答。
但她還是沒有正面迴應,卻說道:“我喜歡誰幹你什麼事,我和你已經沒關係了。”看來這句話是針對他當時說出的“分手”做出的反擊。
這冰冷的話語令他顏面無存也被深深刺痛。
此時他已經顧不得那麼多,繼續追問:“你就是喜歡人家了,所以才和他上-牀,對不對?”
她未理會他,久久沉默。
他仍不甘心,繼續加重措辭:“根本就不是什麼一時糊塗,你本來就喜歡他,所以才陪他上-牀,對不對?”
他如此不停的步步緊逼,目的並不是爲了攻擊與譴責。他只希望她給他一個否定的回答。
但她似乎根本沒有體諒到他的用意,這令他徹底失望。
良久之後,他等來的是一句極其殘忍的話語:“是是是,我喜歡他了,我就是爲愛獻身。我沒有那麼隨便,我怎麼可能隨便與人上-牀?這回答你滿意嗎?”
一句話如同當頭一棒,將他頃刻擊倒在地。瞬間他的世界一片天昏地暗。
良久之後,他支撐起疲軟的身軀,向她提出了內心尚存的最後的疑惑,這疑惑也撐起了他最後一絲希望:“那我呢,對你來說我到底算什麼?”
“你什麼都不是。”語氣依舊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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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過你喜歡我嗎?你當初對我表白過的!”這句話在他自己聽來,彷彿在哀求一般,毫無自尊可言。但不知爲何,他仍控制不住自己情緒脫口而出。
“我沒有對你表白,是你自己自作多情了。”她無情的否認了這一點。這在他聽來,如同一個人有了新歡之後,尋找藉口拋棄舊愛的殘酷方式。
“那圍巾呢,你不是說給我織圍巾嗎,這難道也是我想象出來的?”他拋出了最後的實證。他相信,這注定讓她無法否認。
“就當我是開玩笑的把。對不起,我說錯了!”她竟然以輕輕一句“玩笑”,輕鬆化解了他自以爲鏗鏘有力的質問。
“你真的不喜歡我了?”恐慌讓他再無尊嚴的問出這一局。
“我現在一點都不喜歡你了。”她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爲什麼?”此刻他徹底拋下所剩無幾的尊嚴,奢望從她的回答中找到一絲挽回的機會。
“沒有爲什麼!你對我來說什麼都不算!”無情的語句如同尖銳的兵刃,再次對體無完膚的他發起補刀。
他語塞沉默。她卻繼續瘋狂刺激與傷害着他:“明白了嗎?所以,你也別癡心妄想了,我是不會讓你碰的!”
他強忍着內心的抽痛,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問出了最後的問題:“你真的爲了一個有家室的男人要拋棄我?”
對方沉默,在他看來是一種默認。
他又追問:“你喜歡他什麼?”
“他比你體貼,比你善解人意,不像你整天纏着我磨磨唧唧,像個小孩子一樣不懂事!”這樣厚此薄彼的話語,猶如針尖一般紮在心窩,令他再次血流如注。
“是真的嗎?”他在絕望中仍未放棄。
他多麼希望此刻她能回答一句:“好了,只是玩笑。”如果這樣,一切悲痛就可以在頃刻間冰釋霜解。
但現實是如此殘忍,她返還給他的,是一柄更鋒利的刺刀:“是真的。你說一點沒錯,我也不是你想的那麼隨便。我喜歡他了,所以纔跟他上-牀,現在我跟他情投意合。我說的夠清楚了嗎?”
他的世界已經崩潰,此刻他彷彿感覺頭頂的天空塌了下來。
他呆呆的望着屏幕上,望着她補充的一句:“從現在開始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了。”
“我不信,你一定是騙我的!”孫軼民此時開始歇斯底里。
“是真的,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可以叫紅紅拍一張我後背的照片給你看。”神女道。
孫沉默,不知如何回答。
“要不要拍?”對方追問。
“不用了。”孫之所以拒絕,是因爲沒有勇氣去接受這樣的圖片。而昨日林春紅也已經佐證了這一點,似乎也沒有必要再次驗證了。
他也已經絕望到底。
這一刻,她用極致冰冷的話語,和不容否認的實證,毫不留情的澆滅了他最後一絲希望,將他推入了絕望的深淵。
眼前的事實讓他感覺像是一場噩夢一般。
然而在這之前,他曾將一切想的很樂觀。
即便她之前因爲衝動鑄成大錯令他蒙羞,他也打算過對她既往不咎。
他已經決定退讓:“只要她心裡有我,並且願意補償我,斷絕與他的聯繫,我們便可以和好如初。”
然而天不遂人願,她出乎意料的拒絕了她自認爲合理的要求。
從那以後,他心中萌生出一種隱憂——他唯恐她所犯錯誤,是她變心導致的背叛。
但有些事情越是擔心,越是容易發生。
在這極致寒冷的日子裡,他曾日日惶恐憂慮的構想,終於成爲了殘酷的事實。
在無奈與悲痛中,仇恨與憤怒悄然醞釀,此時他唯一能做的,只剩下狠狠的發泄。
因爲他知道,內心所有的負面情緒,也只有這種怨恨,還有一個發泄的出口。
於是他毫不猶豫的說出狠心一句:“張心瑤,原來你竟是這種個水性楊花的女人,算我看錯你了!”
對方沒有迴應。
他仍覺不解氣,又繼續補充:“玩弄男人於股掌之間……你真是個心如蛇蠍的惡女人!”
“你……你真是個淺薄放蕩的地攤貨!”
“果然是物以類聚,你和林春紅一樣低賤,不是什麼好東西。我以前覺得你是出淤泥而不染,真是瞎了眼!”
……
他搜腸刮肚用盡所有的文采,竭力尋找各種極盡惡毒的詞彙來組織語言,試圖對她造成足夠深重的人身傷害。
彷彿此刻在他眼中,世界上再無更爛的人與眼前這個昔日情侶相比。
彷彿也只有這樣,才能解他心頭之恨,並且讓他勉強挽回一些面子與尊嚴。
他也也希望藉助語言的攻擊與刺激,逼迫她能給出一句反擊,以讓他看到這種攻擊造成的效果。
甚至奢望他激烈的措辭,能讓她感受到他的痛苦與憤怒,從而讓她因爲憐憫而對他說出一句安慰的話。
所以,即便在他說完這些惡毒的語句之後,他仍然開啓着遊戲,沒有下線退出。他在奢望她哪怕一句的迴應。
但他最終失望了,他沒有等來她的任何話語,甚至連一句告別都沒有。很快,她的頭像隨即變成了灰色。
他絕望的望着屏幕,不知所措,全身顫抖,眼神恍惚。
不覺間已進入下午工作時間,他想起自己連中飯都沒有吃,但此刻卻沒有一絲的飢餓感。
他絕望的關掉了遊戲窗口,雙手抱頭支撐着搖搖欲墜的身體,依靠在辦公桌上。
窗外下起大雨,密集的雨簾阻擋了窗外城市的街景,讓獨處辦公室的他,此刻有種與世隔絕般恐懼與絕望。
就在不久之前,他還自信滿滿的以爲:這位在他看來是上天爲他量身定製的完美女子,早已被他俘獲,從而他已可以高枕無憂。
然後短短几天內發生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不得不面對一個殘酷的事實:他失去了她。
縱使他有多不情願,卻不得不告別心中摯愛。
是的,她不再屬於他,並且從今以後,他也與她再無關聯,甚至這輩子永不再見。
如果說她失身於慕容這件事對他所造成的恥辱與痛心,還在他在承受範圍極限之內,那麼她移情別戀的殘酷事實,則已經徹底擊潰了他的心理防線。
一時間,他感覺他的世界中天空已經塌陷,他的生命喪失了最重要的精神支柱,他的生活也因此失去了所有意義與全部色彩,變得黯淡無光。
除了她,任何事物對他來說都顯得毫無意義。
此刻他似乎體會到了周曉宇當年所承受的痛苦——女友被別人“搶”走,因失戀而失魂落魄,並一氣之下與孫軼民恩斷義絕。
如今孫軼民也親身體驗到了這種揪心的疼痛。有生以來,他第一次嚐到了失戀的滋味。
看,來所有他對別人造成的傷害,最終以相同的形式,回報到了他身上。這,難道不是天道輪報應不爽?
張心瑤帶給他的精神折磨,還遠不止於失戀這麼簡單。
當他閉上了雙眼,試圖讓自己平靜一些,黑暗中他卻看見她回覆他的字句歷歷在目。
“我是自願的,我就是喜歡他才和他上-牀的。”
“你不如他,沒他體貼,善解人意。”
……
當想起這些殘忍的字句,嫉妒的熊熊烈火被瞬間點燃。
是,從她的敘述可想而知,相較於他的不解風情,慕容是如此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
正因爲如此,她纔有對他的冷淡敷衍與對西門主動熱情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慕容輕易贏取的他的芳心,甚至已經佔據了她的身體。而他,除了在虛擬世界和她聊聊天,在現實中也就獨處過兩次,牽過一次手而已。
沒錯,根本沒有什麼衝動與犯傻,她委身於他,完全是出於內心的感動與喜歡。
情投意合讓她不由自主欲拒還迎的獻身與他!酒店房間的纏綿完全是因爲情到深處才水到渠成。
可以想見那溫暖的酒店客房裡,她對他流連忘返的纏綿雲雨畫面,該有多香豔有多美好。
孫軼民不敢想象這樣的畫面,卻又忍不住的一次一次去腦補與想象,並由此一次次的瘋狂刺痛自己脆弱的心房。
嫉妒的火焰燃燒他的整個世界,留下乾涸心田上的餘燼,叫做“恥辱”和“不甘”。
他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接受他心愛的女人移情並獻身於另一個人這個事實,而這個人還是是曾與他針鋒相對情敵。
此刻那個男人正無比幸福驕傲的將她擁入懷抱,並肆無忌憚的對他進行挖苦與諷刺,極盡所能羞辱着他的自尊。這樣的恥辱已經深重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更可悲的是,讓他輸到丟盔棄甲的情場敵手,居然還是個有家室的男人。
她寧可選擇委身於一個有婦之夫,也要拋棄他這個未婚青年,這讓他如何甘心?
痛惜,嫉妒,恥辱,不甘……所有這些負面情緒,如同發源他內心的一個黑暗漩渦,此刻卻幾乎要將他自己活生生的吞噬,永世不得逃脫。
他的人生第一次有了一絲想了結自己的衝動。
但偏偏他又不能這麼做。至少爲了遠在家鄉的父母,他還得活下去,即便是承受再多的痛楚。
辦公桌上的電話鈴聲響起,他因情緒崩潰已無力接聽。
不知何時,老趙來從外面辦公室,並提示他:“孫工,怎麼不接電話?”
孫軼民依舊低着頭,朝空中揮了揮手,示意他幫忙接。
老趙看到了情形不對,便接起了電話應付一通。然後放下電話,關切他:“你沒事吧?”
“我有點不舒服,想休息一下。”孫軼民敷衍一句後。老趙半信半疑的回到辦公椅坐下。
孫軼民低着頭用手遮住自己的臉,以免被對方看出這一副窘態。
在恍惚中,他看到了一滴水珠竟滴入了鍵盤縫隙,此刻他才發覺:自己已經熱淚盈眶。
他突然想起,自長大成人之後,還是第一次心痛到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