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159 偷窺、覬覦天子的女人,同樣是死罪
終於,他,伸手,探向女人的臉。
衆目睽睽。
修長的手指,就那樣探向女人臉的邊緣。
衆人都不知這個帝王要意欲何爲,當然,自是不會將他往對這個女人有情那一方面去想,曾經這個女人在碧湖勾.引這個帝王未遂的事早已在宮裡傳開,帝王又豈會對她動心?
那麼,也是在探脈吧?只不過方位在耳朵邊上祧?
所有人都看着他,看着他眸光明顯一斂、面色一滯。
正欲再細細端詳,驟然傳來“唰”的一聲,開門的聲音,男人絳紫樂師服如夢似幻,走了進來。
在看到密室裡的情景時,男人一震,頓在了原地咴。
震住的又何止他,密室裡的衆人同樣驚錯住,一個一個瞬間石化。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停止了一樣。
沉寂了好半響之後,錦弦緩緩直起腰身,看向長身玉立在密室門口的男人,鳳眸裡冷色昭然。
龍吟宮。
不過黃昏時分,卻已是燈火通明。
錦弦端坐在龍椅之上,左邊坐着蔚卿,妝容有些淡,顯然急匆匆被錦弦喚來,還沒來得及細細打扮的模樣。
殿中站了不少禁衛,一個個心中不免揣測起來,想這兩日皇宮簡直就是亂了套,先是右相夫人鶩顏失蹤,接着又是皇上掉下機關陷阱,再接着工部在九景宮的內殿下面挖出暗道,然後發現了密室和昏迷的右相夫人,最後,便是這密室和暗道的始作俑者被擒。
衆人做夢也沒想到,此人竟是司樂房的掌樂凌瀾!
錦弦看着大殿中紫袍加身、不卑不亢跪在那裡的凌瀾,寒眸一片冷冽,“凌掌樂倒是說說看,今日究竟是怎麼回事?”
“今日之事太多,不知皇上要微臣說哪一件?”
凌瀾緩緩擡起頭,漆黑的深瞳不躲不閃的看向錦弦。
衆人大驚。
這口氣,這態度,他一個帶罪之人,竟敢和當今天子如此說話?
錦弦微微一怔,眸中的陰霾更是濃郁了幾分。
“不如,先說說那條密道,再談談密道通往的密室裡,你和昏迷的右相夫人鶩顏爲何都出現在了那裡?”
凌瀾勾了勾脣角,眸光略略瞥過錦弦,又掠了一眼邊上的蔚卿,緩緩開口道:“啓稟皇上,微臣如果說,微臣只是無意中發現了那間密室和那條密道,皇上願意相信微臣嗎?因爲微臣所住的房間臨着密室,微臣很容易就發現了!而司樂坊的房間是上頭分配給微臣的,並不是微臣能左右的,不是嗎?”
“無意發現?”錦弦冷冷一嗤,“無意發現爲何不及時稟報朕?或者說,凌掌樂其實是留着那條地道,有其他用處?譬如……謀反?”
薄薄脣邊輕飄飄逸出兩字。
謀反?
衆人驚錯!
這謀反是什麼罪名,衆人都清楚不過,驚駭之餘,齊齊看向當事人凌瀾。
凌瀾眸光輕閃,薄脣輕啓,“微臣……微臣留着那條密道,沒有及時稟報,確實是有私心的,但卻和謀反無關,其實……微臣只是爲了一個人!”
“什麼人?”錦弦勾了勾脣角,目光一瞬不瞬的凝着殿中的男子,冷若寒霜的眸子忽然蘊了一抹饒有興致的模樣,又有些諱莫如深的樣子。
“回皇上,微臣……不能說!”
“不能說?”錦弦冷哼,眸色一沉,“是不能說?還是根本沒有這麼一個人?那條密道,本就是謀反之用……”
衆人又是一驚,想想也是,在皇宮挖地道,只是爲了一個人?
如果是想見人,直接密會即可,爲何還要如此大費周章的用地道?
莫不是真如皇上所說,只是爲了謀反而找的託詞!
如此看來,凌掌樂今日恐怕難逃一死了!
畢竟和謀反這麼敏感的東西扯上了關係!
凌瀾蹙眉,不疾不徐的說道:“皇上明鑑,微臣一介樂師,只懂得附庸風雅,又怎會生出謀反之心?”
“不是謀反,那你倒是說說看,那條地道是爲了誰留着藏着掖着?”錦弦鳳眸再次轉寒,眸光凌厲緊凝着殿中的男人不放。
凌瀾緊擰着眉,微垂了眼簾,似是在猶豫,好一會兒,才低低一嘆,“原本想保全她的聲譽的,畢竟,這也只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她是世上最尊貴顯赫的女子,微臣卻只能用地道窺望,微臣知道,微臣如此做,是大不敬之罪,不止辱沒了她的聲譽,更是讓皇上難堪……”
衆人一怔,猛地回神,紛紛看向高座上的帝王。
世上最尊貴顯赫的女子?不止辱沒了她的聲譽,更是讓皇上難堪?
莫非……
“沒錯!微臣做了這麼多,都是爲了一人,那便是……”
凌瀾頓了頓,徐徐擡起眼梢,看向殿中坐於帝王身邊的女人,一字一頓道:“皇后——蔚景!”
場下頓時一片譁然。
錦弦臉色一冷,掃過衆人,四周又頃刻寂下。
可心中卻都一個一個腹議了起來。
爲了皇后?
說了是皇后,竟然還直呼其名。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當事人蔚卿更是大驚失色,急忙扭頭看向錦弦。
錦弦薄脣緊抿,瞥了眼蔚卿,眸光晦暗不明地看向大殿之中的凌瀾。
蔚卿看錦弦如此模樣,終於忍不住,一拂鳳袍的袍袖站了起來,“你休得胡說,本宮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凌瀾連忙俯首,“沒錯,娘娘和微臣的確沒有任何關係,方纔微臣也說了,只是微臣一廂情願,只是微臣從很早以前就愛慕娘娘,微臣身份卑微,娘娘想必已經不記得微臣了吧,可微臣,卻無時無刻不在思慕娘娘……”
“你……”蔚卿氣得不輕,胸口急速起伏,小臉上的五官都微微有些扭曲起來,卻又不敢反駁什麼。
畢竟,她心虛啊!
他說很早之前就愛慕自己……
很早之前是什麼時候?
是她蔚卿,還是真的蔚景?
既然密道是通向九景宮,自是後者。
如果是蔚景,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嗎?她不知道,她完全不知道。
所以,她很被動,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也怕太過否認,萬一,萬一露餡了,怎麼辦?
而偏生男人還不讓她好過,繼續不知疲倦地說着。
“如今的娘娘早已搬至了鳳棲宮,可微臣還會偶爾忍不住去娘娘曾經住過的九景宮看看,這也是爲何右相夫人出現在密室裡的原因,因爲昨夜微臣在前往九景宮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昏迷的右相夫人,就先將她救了出來。”
“從昨夜到現在,已是過去了一日,右相夫人在密室裡昏睡了一日未醒,你既然救她,爲何不稟報,不找太醫?”錦弦的聲音沉沉而來。
“因爲微臣不敢,微臣怕被大家發現密室和暗道,微臣逃脫不了罪責。所以,微臣原想着,等右相夫人醒了,再偷偷將她送回去,誰知……”
“一派胡言!”錦弦雙手拍向龍椅的椅翅,一怒而起。
衆人大驚,齊齊跪了下去。
錦弦不怒反笑,一雙鳳眸卻被冷冽和肅殺佔滿,“如果不想被人發現密室和暗道,又想救右相夫人,不是應該發現她昏迷在裡面的時候,趁沒有人直接將她送到九景宮的內殿,這樣大家也會及時發現,也能及時治療嗎?爲何你要多此一舉,先帶到密室去?這樣反而讓你自己置於危險,不是嗎?”
被錦弦這麼一說,衆人想了想,還真是。
難道當時腦子發懵,沒想到?
還是編織謊言掩蓋真相?
於是,衆人探究的目光又齊齊揚落在凌瀾的身上。
天子震怒了,怕是在劫難逃了。
而當事人凌瀾卻未見過多慌亂,低垂着眉眼,不知心中所想。
就在大家以爲他是否是無話可說的時候,又聽得他驀地開口道:“微臣本是那樣打算的,可是,就在微臣準備打開機關的時候,聽到了有人破門而入內殿的聲音,所以微臣只得作罷,後來聽說皇上也掉下了機關,微臣更不敢妄動了。”
衆人一怔。
錦弦冽怒鳳眸停留在他的臉上,片刻,一撇笑開,“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你可知道,皇后是朕的女人,你偷窺、覬覦天子的女人,同樣是死罪?”
凌瀾垂了眼簾,沒有說話。
“所以……”錦弦驀地腕袖一擡,揚手直直指向凌瀾,凌厲鳳眸一轉,看向葉炫的方向:“先將這個男人給朕押入天牢,等朕發落!”
啊!
衆人一驚。
相反,凌瀾自己反而比較淡定,只眸光閃爍了一下,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也不求情,只抖抖衣袍站了起來。
葉炫跟兩個禁衛上前,將他押了下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凌瀾驟然回過頭,眸色深深,最後看了蔚卿一眼,蔚卿臉色一白,男人又轉回頭,隨着禁衛出了殿門。
蔚卿心中急得不行,有種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感覺,“皇上,臣妾……”
“大家都散了吧!”蔚卿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錦弦打斷。
語畢,便也不顧其他人,袍袖一拂,徑直穿過衆人,率先走了出去。
衆人心中訝異,就這樣結束了?
而且這是他的龍吟宮,他卻出去,是要去哪裡?
小心翼翼的擡眼看向仍站在殿中的皇后,一個個行了禮也都退了出去。
眼前一片黑暗,臉頰似乎有誰在觸碰。
臉頰?
蔚景一驚,猛地睜開了眼,一把抓住那人的手。
由於用力過猛,對方手中的東西就掉落在了她的耳畔,溫熱的,柔軟的,眼角餘光及到。
是毛巾。
“夫人你醒了!”
視線由模糊轉爲清晰,意識也逐漸清明,一個宮女模樣的女子站在她的牀畔,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
心中警惕,她裝作不經意的撫上自己的臉頰,發現人皮面具還在,頓時鬆了一口氣。這時,她才發現,這裡不是九景宮,看房間的佈置模樣,似乎是宮女的住處,是眼前這個宮女的住所嗎?
她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眼前又浮現起她昏迷前的那一幕。
當時,因爲大腦缺氧,她的意識開始潰散,但是,她清楚地聽到了,錦弦來了內殿,影君傲來了內殿,很多人都來了內殿,她知道,接下來,就應該是錦弦弄個什麼“偶然”讓她被發現。
或許是一直強撐突然一放鬆,又或許是她真的已經到了極限,所以,還未等那個偶然出現,她就已經慢慢陷入了昏迷。
似乎,朦朦朧朧中,她看到了凌瀾……
“凌掌樂呢?”
幾經猶豫,她終於還是問向宮女。
她覺得那不是她的夢境,迷迷糊糊中,她似乎真的看到凌瀾了!
意識雖然淺薄,但是,她嗅到了他身上的氣息,感覺到了他胸膛的溫暖,還有,他用嘴度氣給她,就像曾經在相府那次,黑衣人燃迷.香搜房,他們兩人在房樑上,他讓她屏住呼吸,自己則吻着她給她度氣時一樣。
那乾淨清新得如同四月的風、五月陽光的氣息。
一定是他。
一定是他救了她。
不然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如果是別人將她從陷阱裡救出來的,她現在應該在九景宮纔對,而不是這個地方!
那麼,既然凌瀾將她放到這裡,想必這個宮女也是凌瀾的人!
“爺有些事要處理!”宮女眸光輕閃,朝着蔚景一笑。
蔚景一怔,爲宮女口中的‘爺’字。
不是掌樂,不是大人,不是二爺,是爺。
果然是凌瀾的人。
正略略怔忡,又聽得宮女道:“爺讓夫人醒來之後,什麼都不要問,換衣服趕快出宮,以免夜長夢多!”
換衣服出宮?夜長夢多?
蔚景一震,愕然擡眸,就見那宮女從牀下拉出一個檀木箱子,打開鎖,拿出一套淺色男裝放在她面前,還有一些特殊材料。
蔚景蹙眉,那些東西,她並不陌生。
宮道上,宮女太監看到男人,紛紛停下腳步朝着男子行禮。
“左相大人!”
“嗯!”男人淡淡迴應,腳下步子雖有些吃力,卻也不敢停,從司樂房出來,就一直朝着宮外走去。
沒錯,她是蔚景!
那個叫湘潭的司樂坊宮女,讓她易容成夜逐曦的模樣出宮,說是凌瀾的主意。
那凌瀾自己呢?
她不知道宮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或者說,她不知道從她掉下去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湘潭也沒有告訴她!
但是,那個陷阱分明是錦弦爲了試探她而準備的!
她寧可缺氧,也沒有碰開關,只是相信,錦弦一定不會讓她死在宮裡,時間到了,便會從上面打開機關,卻沒想到,休克之前,竟是凌瀾救了她!
凌瀾是怎麼做到的?
他該不會被錦弦發現了吧?
不行!
蔚景頓住腳步,猛地轉過身,朝着九景宮的方向走去。
她要去搞清楚,一定發生什麼事了!
一定是!
心底涌起一種不詳的預感,可是走着走着,她卻又突然停了下來。
萬一她回去了,凌瀾有什麼計劃,被她這樣回去,破壞了怎麼辦?
每次都是自己自以爲是地往前衝,結果好心辦壞事的不少,既然凌瀾如此安排,定是有他這樣安排的道理。
想到這裡的時候,她忽然一驚,幾時自己變得會這樣想?
正值黃昏,殘陽似血,她站在落日餘暉裡,心中亂成一團。
默了好一會兒,她終是朝着宮外的方向走去,而胸口的不安,不知爲何,卻越來越強烈。
蹙眉,她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往前走着。
猛地,不遠處幾個人的身影撞入眼簾,其中一抹那般熟悉,她一震,愕然擡眸。
只一眼,便生生頓住了腳。
那是……凌瀾?
仍然是一身絳紫色樂師服,卻是被幾個禁衛押着。
押着?
腦中猛地響起一記悶雷,她就像是被人定住一樣,只死死的望着那幾人的方向。
被人押着……他怎麼了?
斜落在宮闕溝檐間的夕陽投來滿地霞光,將男人的周身鍍上一層妍豔的紅彩,光影偏逆,她微微眯了眸子,映入眼底的身影被幾人架着,直直朝一個方向走。
在這宮裡生活了十幾年,宮裡的一切她何其熟悉。
那個方向是……天牢?
胸口重重一撞,她剛朝着那個方向邁出一步,就看到男人忽然回過頭來,看到她,一怔。
她同樣心尖一抖,雖然隔得有些距離,她卻發現自己能清晰地看到他的眉眼,以及眉眼裡的表情,所有微末的表情。
說不出此時心中的感覺,只覺得,天好像一下子塌下了一樣。
那種當頭棒喝的感覺,讓她腦中瞬間一空。
怎麼會這樣?
是爲了救她,才被抓了是嗎?
腳步不自覺的朝着他走去,卻看到凌瀾俊眉一蹙,似乎輕輕地搖了搖頭。
幾不可查的,而她卻看得很清楚,不知道爲什麼!
呼吸一滯,她只好停到原地,不敢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