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人生導師林爲民
寫作這條道路，石鐵生其實比林爲民走的早，但要說真正在全國有些名氣，還得是《我的遙遠的清平灣》發表之後的事。
《我的遙遠的清平灣》最近在登上《當代》後，迅速引起了讀者們的熱議。
石鐵生感受到，自己似乎是出名了。
他住的是大雜院，平日裡除了鄰居們的親戚朋友，院裡很少來陌生人，可這段時間隨着《當代》的熱賣，《我的遙遠的清平灣》逐漸引起了反響。
居然有讀者慕名找到了院子，來拜訪他。
這讓石鐵生萬萬沒有想到。
他誠惶誠恐的接待着這些前來拜訪的讀者，他們當中有學生、有工人、有幹部，身份不盡相同，都是文學愛好者，在《當代》上讀到了石鐵生的這篇《我的遙遠的清平灣》，對石鐵生這位身殘志堅的作家充滿了敬佩和喜愛。
石鐵生跟大家談文學、談理想、談未來，很多人似乎把他當成了人生導師，向他請教起了生活上的難題，他只能儘自己所能的給大家提供一些個人見解。
這樣的請教多了，石鐵生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石鐵生詫異的望向林爲民。
“是。”
林爲民笑起來，“我厲害什麼？”
“林老師，您不喜歡朦朧詩嗎？”
見兩位大學生似乎想糾正他的觀點，他立刻說道：“只是個人的一點感觸，這不是我們今天討論的重點。”
面對着林爲民的提問，兩個大學生的面色有些鄭重，謹慎的思考後才說道：“應該算是服務人類或者是服務地球吧。”
石鐵生對林爲民的這一點感到很欽佩，他的腦子裡似乎永遠都不愁自己該寫什麼，而是在猶豫如何寫的更好。
“爲民，還是你厲害。”石鐵生感嘆道。
林爲民反駁道：“並不是這樣。”
在你們爲數不多可以選擇的機會裡，你們要做的應該是，盡你們所願去追求你們想要追求的。而意義，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應該交給別人去浪費時間。”
“那麼，你們覺得，這棵樹或者說這段木頭，它們這一生的意義是什麼呢？”
這時石父走進了屋子，說道：“爲民說的對。”
林爲民笑的促狹，讓石鐵生不禁回味起他的話，想了半天，貌似好像也沒說什麼有用的話。
“那如果我把意義這個詞換成作用的話，你們會覺得不妥嗎？”
大學生又點了點頭。
石鐵生道：“大家來總是跟我討論這種高深的話題，我是談不出什麼深切的感悟的，還是你來說說吧。”
這話說到了石鐵生心坎上。
石父臉上露出了笑容，對兒子的擔憂總算是放了下來。
林爲民朝兩人點點頭，落座後石鐵生說起了兩個大學生向他請教的問題，兩個大學生一臉渴求的望着他，似乎也想從他這裡聽到一些建議。
林爲民思考了片刻，“我這人從來不想什麼高遠、深邃的命題，今天既然談起來，我也只能從淺薄的角度和你們談談。”
“麻煩倒算不上。”
“我可以給你參考參考。”
“喜歡朦朧詩？”
“你們看，其實文字的本身含義並沒有太多不同，只是根據語境、主語的不同，而其本義有了微妙變化。”
石鐵生將林爲民介紹給兩個大學生，聽到林爲民的名字，兩人臉色驚訝。
林爲民說到這裡，一位男大學生站起身來，激動道：“不，林老師，您太謙虛了。我完全明白您的意思，您的意思是讓我們不要空談，而是要實幹。”
“木頭。”
要說沒用是真沒用，可偶爾撒一點確實有激勵人心的作用。
石鐵生調侃道：“是像《霸王別姬》裡的那種友情嗎？”
林爲民道：“說的不錯。再然後，這把凳子年久失修了，該怎麼辦？”
石鐵生頓時高興起來，搖着輪椅打開門。
林爲民正色道：“我明白你們所追求的意義是什麼，在我看來，那是有些虛幻的命題。”
他繼續道：“某樣工具也好、某個人也好，它的作用是依附於別的人或事物來完成的，比如斧子，要有人來用它劈柴，他纔是斧子，這是他的作用。而斧子存在的意義，就是劈柴。”
“那就閉門謝客吧。”
後世營銷號的雞湯話術，林爲民沒專門學過，但看多了用起來得心應手。
“林老師，我們喜歡詩歌跟討論這個問題有什麼關係嗎？”
自然，我們所存在的意義，也並非是能夠由我們自身決定的。
石鐵生再次撓頭起來，這時就聽到院子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兩個大學生說道：“林老師，我們是真心來求教的。”
林爲民搖頭，道：“並非不喜歡，只是覺得朦朧詩大行其道有些不妥。”
林爲民走了進來，瞧見屋裡還有兩個年輕人，“呦，有客人？”
就像林老師所說的，有那個時間還不如去大膽追求我們內心所追求的東西。
“這麼宏大的命題我可說不來。”林爲民笑着說道。
“我還在考慮，腦子裡有兩個題材。”
“一個是關於友情的，一個是關於愛情的，你覺得應該寫哪個？”
這一年來，林爲民的名氣可比石鐵生大多了。
“被人坐着？”
兩個大學生充滿期待的看着林爲民。
“成爲可供人休息的工具。”
他被石鐵生架了起來，猶豫了一下，問道：“喜歡讀詩？”
“綠化環境”、“光合作用給地球提供氧氣”、“給老百姓當柴燒”、“讓鳥兒有了棲身之所”……
林爲民又道：“不說別的，光是浪費的這些時間，就夠你寫多少文字的了？”
“林老師好！”兩人齊齊問好。
林爲民說到這裡，止住了話題，朝兩位大學生露出淡淡的笑容。
否定、解構、上價值，無非就是這麼一套東西。
“詩歌總是浪漫的，心思細膩敏感的人更有感觸，尤其是這幾年火熱的朦朧詩，總是能挑動少男少女敏感的神經。”
兩人聽他這麼說，沒有出言，靜等着他的發言。
兩個大學生從石鐵生家的衚衕走出來，嘴裡還在談論着林爲民所說的話。
“扔了，或者燒了吧。”兩個大學生說到這裡，有些唏噓，這就是樹木的一生。
“行吧，那就寫這個。”
“現在我們再說回你們所說的‘人生的意義’。”
林爲民點頭，“你可以這麼理解。”
兩個大學生帶着感悟和滿心的感謝離開了石鐵生家。
可如果因此就被別人當成智者，那就不好了。
兩位大學生面色嚴肅起來，迷信權威是大多數人的心理，如今的林爲民在大學生心中就是權威。
林爲民頷首道：“木頭，準確的說是樹木的一部分。在那個時候，它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呢？”
“作用？”兩個大學生一想，好像還真是，他們答了半天，實際上回答的更多的是木頭的作用。
“就寫：石鐵生很願意結交天南海北的朋友，怎奈病體不容，閉門謝客，多有得罪。若非事先約好者，請勿敲門。”
大學生們點點頭。
他自問就是個普通人，會寫一點文字，僅此而已。
“愛比克泰德說過這麼一句話‘我們登上並非我們所選擇的舞臺，演繹並非我們所選擇的劇本’，人生從來不是我們能夠選擇的，或者說不能由我們作爲一個個體來完全決定自身命運的。
石鐵生笑道：“可我還是覺得說的挺好的。”
“太感謝您了，林老師。”
“林老師，是我們想差了。”
“身體重要。”林爲民勸道。
“你現在這體格子可不能天天搞這種高強度的接待，要不還是掛個牌子吧。”
“當然不是，這次的友情很純潔。”
“林老師講的可真好，深入淺出。”
林爲民哦了一聲，調侃道：“你這回出名了！”
“我的理解粗淺了一點，你們聽聽就好。”
“剛纔說的多好啊！”
“掛什麼牌子？”
石父去張羅飯菜，石鐵生問林爲民最近在寫什麼作品。
兩個大學生低頭思忖着林爲民所說的話，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整天糾結於所謂的意義，最大的作用就是浪費掉有限的人生。
徹底想通了林爲民的話，兩人面上露出幾分欽佩的神色，聽林老師一席話，真如醍醐灌頂。
這一天石鐵生家又來了兩個大學生，都是看過《清平灣》來的，大家一開始還是談着文學，談着談着兩個大學生就向他請教起人生在世的意義了。
“我說什麼了？”
“好處有多少不重要，反正沒多大壞處，順便替你解決了一個麻煩。”
“這不太好吧？”石鐵生猶豫道。
石鐵生笑着說道：“我想看看你怎麼寫這個純潔的友情。”
林爲民指着窗戶道：“剛纔我叔兒可過來看好幾次了，想必這些天這種情況應該不少吧？”
林爲民摸着屁|股下的凳子，問道：“伱們說，這凳子在成爲之前凳子是什麼？”
“鐵生！鐵生！”
兩個大學生臉上露出思索的神色，片刻後，他們想到了答案。
石鐵生解釋道：“都是看了《清平灣》來的。”
林爲民笑起來，“好了，說的很多了。我們暫且不提這些，再繼續說。這棵樹被人砍了下來，其中的一部分被製作成了我身下的凳子，現在他的意義呢？”
“我決定了，要把我們今天的對話寫成文章，投到校刊上。”
另一個學生拍手道：“這個主意好，林老師的話發人深省，應該讓更多對於人生處於迷茫階段的同齡人看到他的教誨。”
“那就這麼說定了，回去我就寫。”
兩人說完，帶着興奮激動的心情離開了衚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