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想再碰見任何人,蔚藍開始擦地的時間提得更早。

即使這樣,在擦完所有石路時,天還是亮了。

蔚藍把抹布放進木桶,提起,心裡一陣放鬆。早上——平靜的過去了。

“是蔚藍姐?是蔚藍姐嗎?!”一個甜美的聲音在院門口無法置信的傳來。

她僵着身子站住,不想碰見,還是碰見了。

殷佩姝已經大步跑過來,驚訝得張大嘴盯着她,表情單純又可愛。確定了真是她,殷佩姝還焦急地去幫她提木桶。

“快放下,快放下,你的身體怎麼受得了?!”她手忙腳亂地嚷嚷。

蔚藍輕輕的閃了閃身,怕桶裡的髒水弄髒了她漂亮的衣服。她把桶放在離她遠些的地方。

“蔚藍姐……”殷佩姝竟然哭起來了,“你怎麼成這樣了?你的頭髮呢?你……”

蔚藍疼愛地看着她,她已經十四歲了,還像個孩子般天真善良。她想去撫摸她長長柔柔的絲髮,手都伸出來又尷尬地停住,會弄髒她香香的頭髮的。

“蔚藍姐,蔚藍姐……”殷佩姝不管那麼多,攔腰抱住蔚藍,“這幾年我想死你了。可是爹爹不讓我去看你,說你病的很重,不能去打擾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怎麼會……”

蔚藍微微笑了,都快要嫁人了,還是孩子脾氣,動不動就抱人撒嬌。不知道爲什麼,姝姝從小就喜歡她,比蔚紫對她還親。她也很喜歡她,把她當成可愛的小妹妹。

她扶殷佩姝站好,柔聲說:“讓姐姐看看你,瞧,都成大姑娘了。”

她的確長成漂亮的少女了。她的眼……那麼清澈,水靈靈的閃着純善的光。有如此眼神的女孩,她的心一定美的沒一點雜質。蔚藍直直看着,有點熟悉,是啊,以前她的眼睛裡也有過這樣的光的。

現在……都熄滅了。

“蔚藍姐,蔚藍姐!”殷佩姝也看清了她,又急起來了,“快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蔚藍笑了,“傻孩子,不用擔心。”

姝姝太好看了,還像以前那麼真誠,讓她無法疏遠她,冷漠待她。她還是摸了摸她的頭,好美好滑的秀髮。

“蔚家有求於步爺,所以我來了。”

“步爺?”又圓又亮的眼睛張了張,彎彎的睫毛忽閃了幾下,“元敖哥哥嗎?”

心毫無預兆地一抽,好象把五臟六肺都緊縮成一團。她的臉一白,不得不握住拳頭挺過這一陣疼。

“姐姐!有什麼事求他要做這種活兒?!”殷佩姝可愛地撅起嘴,就連生氣都看上去那麼俏皮。

蔚藍笑着搖了搖頭。

“說嘛,說嘛!也許我可以幫上忙的!”殷佩姝天真熱忱的說。

“蔚青和我的病都需要步爺的血來解救。”不知道爲什麼,當着姝姝說出“步爺”心還是會刺痛。

她輕描淡寫地說。看着嬌俏善良的她,蔚藍知道,無論是殷大叔還是步元敖都不會把血腥殘酷的事告訴她。她能看見的,全是美好,全是幸福。

“蔚藍姐……”帶着小姑娘特有的嬌美,她怯怯地看着她,“你不怪我嗎?”

蔚藍看着她,微笑。“怪?怪你什麼?”

殷佩姝低下頭,絞自己纖纖手指,吶吶地說:“原本是你要嫁給元敖哥哥的……”

蔚藍笑起來,讓殷佩姝有點怔忡地擡頭看她。

“小姝姝一直在爲這事擔心嗎?”蔚藍笑,臉上的笑容好象竟能產生苦澀,直往她心裡涌。“真是小傻瓜。姐姐病了……不能嫁人。好孩子,別胡思亂想。”

“蔚藍姐!”她又往她懷裡撲了。

“臭元敖,壞元敖!因爲這一點點事就這麼折騰你,姐姐,我一定替你罵他!”

再沒有比無心的傷害更疼的了,尤其,還不能喊疼。

蔚藍笑了笑。

說話間,林婆婆已經帶着人和早飯走來了。

殷佩姝在她懷裡撒了一會兒嬌,皺起眉。“那個婆婆怎麼沒給你留飯?”

蔚藍又笑,她不懂的事還太多太多。還是不懂的好,一輩子都不懂纔好。

一直站在她身後的小丫鬟湊過來,把她拉到角落,主僕二人小聲的嘀咕了一會兒。殷佩姝一臉的俏怒,直接撲向門口用力地拍門,香琴纔開了一縫,她就闖進去,把香琴撞了一趔趄。

院子裡的下人們都掩着嘴笑,大概覺得未來的小主母很衝動很可愛。

“……幹嗎讓蔚藍姐幹那活兒?爲什麼只給她一頓飯?”

她像質問又像撒嬌的嚷嚷從步元敖臥房裡傳出來。

聽不見他的聲音,因爲殷佩姝不停地在說話。

“……我都知道!你不用瞞我!”

她突然的一句讓蔚藍的心一震,她都知道?

“你就是記恨當初蔚伯伯不還你錢,不幫你才這麼對蔚藍姐的!雖然她嫁不成你,你也不該把對蔚家的氣撒在她頭上!她身體不好呢!臭元敖,壞元敖,小肚雞腸!”

最後一句嚷嚷又讓在外面各幹各活的下人們竊竊發笑。除了蔚藍。

她所知道的“全部”只有這樣吧?

眼眶怎麼又疼了,想哭?蔚藍吸了口氣,好笑,哭什麼?不終於有人肯替她說話了嗎。她認識的人裡也不全是邢芬雪那樣的,還有人真心對她好的。

這好……卻比邢芬雪的作弄更讓她心疼。

殷佩姝又衝出來了,臉上還掛着淚珠。

恰好下人們送步元敖的早餐來,她不由分說的從一個托盤裡端出一盤小包子,可愛地堅持着,塞到蔚藍手裡。

“姐姐!吃吧!以後我天天來鬧他,直到他答應不再折騰你爲止!”

下人們都用喜愛的眼神看着她。

這麼善良可愛的主人,誰不喜歡呢?

連林婆婆都難得一臉疼愛的表情看着她。

蔚藍託着盤子,好燙……她沒動,燙吧,越疼越好,手疼了,心就不疼了。

“你別再來鬧我了。”步元敖從屋子裡走出來,臉上也是嬌寵疼愛的無奈神色。“你說什麼我都答應。”

蔚藍握緊了盤子。

“你不許再欺負蔚藍姐!”殷佩姝撅起嘴,恨恨地說。

步元敖冷冷地撩了蔚藍一眼,“我沒欺負她。”

殷佩姝還想再說,一個丫鬟跑來,嘮嘮叨叨地說:“小姐,宜琴,兩個小祖宗!老爺正找你們呢!”

“啊?”殷佩姝像個幹壞事被抓住的小孩兒,帶着她的丫鬟慌慌張張地跟着後來的丫鬟跑了。

宜琴?蔚藍看着她的背影,怪不得——他的貼身丫鬟叫香琴了。她還曾以爲……

“你不要利用她的天真善良。”

步元敖看着她,冷聲說。

端着一盤姝姝好心給她的吃食,被他冷冷的看着,說着這樣的話,她覺得再沒一種情況能讓她感覺更難堪,比被他**更難堪。

“嗯。”她把包子輕輕放在地上,拎起木桶走出院子。

手掌好疼,被燙起的水皰被木桶的提手壓破,一手粘膩。

她無動於衷地看了看,把雙手都浸入髒水裡,鑽心的刺痛竟讓她不再想哭了。原來——不讓心痛,不再流淚的秘方是這樣的。她故意用力搓了搓抹布,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