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花語?韓家在發給烏家人的信件中鄭重聲明——韓夏陽因爲舊疾復發不便外出，故而不能再探視病重的烏小姐，敬請諒解——有了這樣的聲明，韓夏陽再沒有去探視過烏小珊，雖然烏小珊短暫生命的最後兩天時間裡也都一直沒有再清醒過。?
韓夏陽也沒能去參加烏小珊的葬禮，一來身體的確沒有復原，二來他被限制外出。?
烏小珊的葬禮非常冷清。這個家族本來就人丁稀少，又都不是交遊廣際的人，小珊自己多年患病在家休養，連同學朋友都很少。三天的祭奠之期，只有兩三個同學不知從哪裡得到了消息趕來送了這悲傷的少女最後一程。?
不用誰來告訴他，韓夏陽也能想象得出那種慘淡之景，每每思及到那一幕，心上必定是一陣緊過一陣的疼。?
花，總是讓人忍不住聲聲嘆息，因爲開得豔麗而讓人驚歎，又因爲必定敗謝而讓人心傷。如花般美好的少女，她的生命也如花期一般短暫，不能因爲曾經美麗過就不必再婉惜她的脆弱。?
因爲烏小珊的離世，韓夏陽的精神狀態垮掉了一半。從來沒有覺得死神離他是如此的近，他不能再騙自己說還能繼續創造奇蹟。就象他父親猜測的那樣，韓夏陽開始考慮身後的事：是要徹底抹消自己的存在感——或者找人取代他？又或者是留下足夠多的、自己曾經存在的證據，讓所有人都不要忘記他？?
生命越短暫越悲傷就越不想被遺忘。?
不，不能那麼自私。生前已經造成了難以彌補的傷痛，死後怎麼還能厚顏無恥地霸佔着生者的喜怒哀樂？?
想起他來只剩下悲傷的話，不若就將他忘了吧。?
爲了他愛的人——所有人——堅強最後一次。?
韓夏陽主意早已定下，只先要把身體調養好了才能將那些身後之事在生時安排妥當。?
這天是烏小珊的“三七”，烏家人將在公墓爲她舉行“三七”祭禮。?
無論如何，韓夏陽都想去祭奠一下烏小珊。?
再也不能無視夏陽的意願了，無止境地限制外出對夏陽的身體也沒有益處，韓春瀾只得同意弟弟外出。?
戴敘恆不放心，趁着韓夏陽換衣服的檔，確認：“夏陽，你的身體真的已經沒事了嗎？有哪裡疼，什麼地方不舒服，你一定要告訴我。”?
韓夏陽笑道：“都休養了這麼久，還能不好嗎？?
”?
從此時韓夏陽的臉上的確看不出有任何疲態，笑容還是那麼爽朗，舉止也依舊優雅，就是他因病態而變化明顯的體重似乎也處於一種相對穩定的狀態，讓人對他的健康問題充滿信心。?
“夏陽，我還是請假陪着你吧。”戴敘恆還是不敢放鬆，總是要把韓夏陽置於自己能看顧得到的地方他才放心。?
韓夏陽嚴肅地正告：“其他的鬆懈一點都無所謂，自己的事業就不要怠慢了。”?
“事業？”戴敘恆想說的是他並不想將秘書的事業進行到底，他養父也有意讓他重回顯業，他正在評估利弊，想做出一個對大家都有利又不會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韓夏陽頓了一下，實話實說：“我應該要被軟*禁了吧……即使我說我的身體已經復原了，無需再擔心，大哥可能也不會再讓我回公司工作。我不喜歡被關在家裡，但爲了讓大家安心，只能儘量留在家裡了。”?
不能說軟*禁，說強制修養比較好，這是所有人共同的決定。?
戴敘恆聽得出韓夏陽的多愁嘆息，但也只能聽着，他無力改變。?
“從小爲了不被當成一個異類關在家裡，我努力向所有人證明自己是健康的。”韓夏陽停下了着裝的動作，頹然垂首，無神地說，“有時候還要用上僞裝、說謊等等的手段，只是爲了能去上學，能去聽場音樂會……最後什麼人都沒有騙到，只是騙到了自己。”?
戴敘恆忙去抱了韓夏陽，勸道：“夏陽，你不要這樣，我看了會擔心。”?
“你應該放心纔對。以後我就不能到處亂跑瞎胡鬧了，你一天到晚就只要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業就好了，而我呢，就只能每天象個怨婦一樣呆在家裡等你回來……”說着說着韓夏陽自己先笑了，戴敘恆只讓他不知所謂的幽默感惹得氣笑都不得，不等他埋怨，韓夏陽接着笑道，“我是說真的。以後天成集團就要靠你了，我的大哥也要請你多多關照了。”?
這話沒頭沒腦的，但話意明顯，戴敘恆聽得心驚，只希望自己的猜測不要成真，說：“夏陽，你不要擅自決定。春瀾和公司的高層……”?
“我需要一個繼承人，而你就是我選定的那個人。就只要一個這麼簡單的理由，我也能決定你在天成集團的地位。”韓夏陽示意戴敘恆爲他穿上外套，說，“不過，太過獨*裁對公司的管理、對你本人的聲望都不好，所以，我需要你做出更大的成績來證明我的選擇沒有錯。諸如你是靠了我的護蔭才成名成事這樣的猜測，我不想聽到，你也不想聽見吧！”?
“可是……”戴敘恆憂心忡忡。?
他能接夏陽的班嗎？?
他是想過要分擔夏陽的壓力，但馬上就取代夏陽，這樣的事他是從來沒有想過。?
韓夏陽將他的擔憂一眼就看穿了，因而笑着安撫他說：“當然不可能馬上就讓你取代我。放心吧，你的地位沒有鞏固前，我都會陪着你的。”?
“不，不能這麼倉促。這麼重要的事，你還是先跟春瀾……還有秋思商量一下吧。”?
天成集團的權力交接應該是韓家內部的運作，他僅僅是一個被夏陽愛着而能出入韓家的外人，參與到這場改*革的機率不僅很小，也非常不合適。他和夏陽的愛情可以稱之爲傳奇，但是要韓家人接納他成爲自家人，這非常困難。?
戴敘恆的考慮也不是不周到，但韓夏陽無心細究，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說：“你就安心吧，任何障礙我都會爲你清除的。不，如果你必須回顯業集團的話……這件事就會變得有點麻煩。”韓夏陽的確擔心起來，“令尊有這樣的意向嗎？”?
有那樣的事戴敘恆也不能說，韓夏陽和顯業相比，他的天平自然偏向了韓夏陽。?
“沒有那樣的事。”戴敘恆自己了斷了後路，說，“大哥最近好象認真了許多，也變得謹慎了，讓人越來越期待他的表現，所以，我想爸爸會再給他一次機會。”?
韓夏陽安了心，說：“那就沒什麼好擔心了。你去上班吧。我全程都會讓向熊洲陪着我，你就不要擔心了。”?
勸不過任性的韓夏陽，戴敘恆只得叮囑再三後去上班了。?
沒過多久，韓夏陽讓向熊洲送他去公墓。他到時，祭禮尚未開始。?
身處在肅穆的環境中，沒人隨意說話。?
韓夏陽靜靜地看着只剩下貼着一張逝人照片的墓碑，這就是那個美妙少女的全部——不久的將來他也是如此結局。?
悲傷得連哭都哭不出來，韓夏陽近乎木然地陪着烏家人爲烏小珊完成了“三七”祭禮。?向熊洲將韓夏陽並烏家母子送回了別墅區，一路都無話。?
韓夏陽將向熊洲遣走了，讓他除了本家可以去任何地方，晚餐前來接他就可以了。?
女兒去世的打擊讓烏媽媽也蒼老了許多，精力大不濟，現在也不想再弄什麼吃的喝的招待客人了。韓夏陽也沒讓老人家繼續操勞，要烏青藤先攙扶她去休息了。?
烏青藤安頓好母親回來，爲韓夏陽倒來一杯白開水，抱歉地說：“將就一下吧，最近沒什麼心思……”?
“你也別忙了。”韓夏陽示意烏青藤坐下來，說，“青藤，我沒能來參加小珊的葬禮，對不起。”?
烏青藤非常通情達理地說：“你的身體就這樣，也是沒辦法的事。小珊是善良的女孩，她也不會怪你的。”?
“你呢？這段時間你一定很辛苦吧。說着不會丟下你不管的話，卻沒有陪着你共度難關，你也能原諒我嗎？”?
“你就不要擔心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了。壓力太大對你的身體不好。”烏青藤苦笑道，“那個時候會那麼害怕是因爲無法面對小珊不久於人世的現實——就算很久以前就已經做好了小珊會死的心理準備，但真到那一天的時候還是無法坦然面對啊。這樣的心情，夏陽也能夠理解吧。”?
當然，他也如此。?
“現在好多了，畢竟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夏陽，相比於小珊的悲傷，我更擔心你的身體。”烏青藤充滿了歉意，沉痛地說，“那天，我不應該讓你在醫院裡陪着我。明知道你的身體也不好，對死亡這種事也很敏感，我卻完全沒有顧忌到你的身體和心情，只想着讓你陪我。讓你承擔了應該由我自己承受的壓力，還讓你舊病復發，我真是太自私。夏陽，對不起。我不會再這麼自私了，你能相原諒我嗎？”?
“青藤，說到底還是我的身體不健康造成的這些結果，與你沒關係。好了，不談這些了，能讓我看看小珊的遺物嗎？”這是他來這一趟的主因，“我想知道小珊想送我的花是什麼花。”?
烏青藤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前行引路，緩步朝二樓行進，說：“你可能不會喜歡那種花，但小珊卻覺得那是最適合你的花。”?
“什麼花？”?
“牡丹。”?
這的確是讓他意外的花名，他不該給人那種鮮豔、繁盛之感吧。?
韓夏陽喃念道：“爲什麼是牡丹？如果是蘭花的話，我可能還比較能接受。”?
“小珊是希望這種花能帶給你幸福吉祥。”說話間，烏青藤已經推開了烏小珊的房間，甜美的粉紅色入眼生迷——不是顏色花眼，是觸景生情了。?
烏青藤再推開了窗戶，指着樓下的小花園，說：“小珊在那裡移植了九株牡丹——九，是天長地久的意思……”?
“哥，我的祝福肯定不能真的天長地久啦，但只要能保佑夏陽哥活到八十歲，也不枉我這麼用心了。”?
想起妹妹親口對他說的這些話——笑着說出來的祝福，烏青藤心痛不已，險些哭了，忙掩飾了一下說：“這些花，小珊一直都在精心地培養着，四月左右應該能開花吧。”?
韓夏陽默默地看着那一小片翠綠之地，少女的柔美心情讓他情難自禁，眼淚無聲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