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做什麼？”董菁雅不解的問他，他一向是個冷靜的人，從不會做這樣毫無預兆的事情。
程浩抱着她往機場外走去，她一點兒也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他一向都是穩重的人，曾經在人多的地方，她賴皮的挽着他的胳膊，都要費好大的折騰，他纔會勉強的不反對，但不管她挽着他的胳膊走多久，他的眉毛就皺多久。
“你放我下去。”機場的人很多，這一次是她有些不自在，總感覺他們之間目前的關係，再有這樣的動作太不合適似的。
程浩果然在董菁雅冷清而絕然的命令下頓住了步子，他低頭看着她，眼睛裡彷彿有千言萬語的憂傷在裡面，可在他嘴巴快要張開的時候，她還是選擇了不聽。
她害怕聽他說話，任何一句，看不起她也無所謂，她就是沒有那個勇氣。
董菁雅從他的懷裡下去，站在離他不到一步的距離，想說再見，在嘴巴微微張開的時候，卻還是賭氣的說了一句，“再也不見。”
她冷然的轉身，不帶一絲一毫的留戀，他看着她瘦小的背影，就那樣清清冷冷的走了，再也不見？！壞丫頭，還真夠狠心的。
“等一下。”他往前跨了兩大步追上她，拉住她細瘦的手腕。
他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拖拉，他一向不都是乾脆利落的嗎？怎麼今天想和他分個手就如此麻煩？
董菁雅也不回頭，有些不耐煩的語氣，“走就走的乾脆一點兒不行嗎？如果你後悔了，還不晚，我走也是一樣的。”
他放在她手腕上的手慢慢下滑，滑到她的五指中，嘴角勾起淺淺的笑，他移動腳步，站到她的面前。
董菁雅看着他，有時候，她真的很不懂他這抹笑的含義，他眼裡的憂，他嘴角的苦，都好像是始終都是她欠他很多似的。
“你走還是不走？”董菁雅不想再和他這樣糾纏下去，總該有個結果的，而結果已經早已註定。
她的生命裡再也不應該有他的存在，而他的身邊就好像她從未存在過一樣。
這樣挺好的，雖然還是無法回到最初的原點，至少可以結束他這場從始至終的報復，可以斷掉她這場傻子一樣的癡戀。
他好像是終於有機會開口似的，一下子就說了好多。
“一個人生活可能會有很多不適應，要學會照顧自己，按時吃飯，準點睡覺，遇到不開心的事情，不準一個人獨自去酒吧，憋在家裡想發脾氣的時候，就扔東西好了，但不準扔值錢的東西，那個樣子很敗家。”
董菁雅聽着他如同自言自語的嘮叨，心裡絲絲的酸楚，冷哼一聲，真的不明白眼前的這個男人，看懂他，看透他，需要很久吧？
他的另一隻手拉起她的另一隻手，兩隻手被他的兩隻手意味深長的輕撫着，“到了冬天，如果我還沒有回來，就找個願意幫你暖手暖腳的，多穿保暖的衣服，晚上睡覺的時候，被總是踢被子。”
每個冬天，她都會嘟囔着，冷，很冷，好冷，她總是會時不時的將她冰冷的小手往他身上暖和的地方鑽。
他總會冷着臉看着她。
她就嘟着小嘴，委屈的將冰冷的小手從他身上暖和的地方拿出來，然後就把雙手擺在他的眼前，“不信你試試，你用手試試，真的很冷，很冰。”
他依舊忙着他該忙的工作，就好像沒有聽到一樣，他覺得只要一直不靠近她，只要一直不迴應她，她就不會在一直跟在他身後了，可她……十二年，有那個女孩子能堅持這麼久。
董菁雅最後賭氣的將冰涼的手插進他的脖頸裡，他擡眸瞪她，她也不肯收回去，“怎麼樣？很冷吧，是不是你的人很冷很冰？”
每次到了這個地步，他準備擡手將她的手拿出來的時候，他就能看到她倔強的眼睛裡已經有了溼意，他終究還是狠不下心，他將她的雙手分別放在自己的腋下。
“熱乎了就拿走。”他毫無波瀾的表情下，語氣裡也聽不出任何的情緒。就好像他就只是她的暖爐，理所當然，當她熱乎了，推開他就好。
每次到了這個時候，董菁雅都會得意的“咯咯咯”傻笑個不停，小手還會調皮的在腋下偷偷動幾下。
……
上一個冬天，他還是忍住自己的心……他才知道，冬天的夜裡，她的身體有多冷，他抱着她好久才能將她變暖，而她身子剛一熱，就還是踢被子，一夜都不知道要替她該多少次被子。
她甜蜜的笑着對他說，“讓你抱着睡覺可真好，一晚上我的身體都暖暖的，到了天亮都不覺得冷，有你真好，浩，你摟我一輩子，好不好？”
他沒有回答她答案，他都是隻笑不語。
她實在無賴，非要讓他回答她，他也只是寵溺的在她的小鼻子捏一捏，“那你讓我摟一輩子，好不好？”
那時，她只因爲這是甜言蜜語，現在想想，他只是沒有答案。
……
他嘴角始終掛着淺淺的笑意，他的神情很容易就讓她誤會，他對她有萬般的不捨，可因爲她的無法逾越，她的不肯原諒，他必須離開似的。
“怎麼都不說話，笑一個，點個頭，好不好？”程浩笑着問她，到了現在，他真不知道自己還該用怎樣的表情面對他，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如果他肯放下過去，就不會失去她，這是他的選擇，他不該這麼快就後悔的。
如今，整顆心都已經支離破碎，她還要怎樣保持微笑呢？
“別再對我笑了，也別再說一些讓我噁心的話，都好虛僞，我會更厭惡你的，在我的字典裡，只有愛和恨，沒有中間，既然愛不下去了，那就恨好了。”
“對不起。”
對不起，他第一次對她說這三個字吧，對不起，什麼對不起？他欠了她的那麼多，三個字就夠了？
一句對不起？！是不是就可以讓還她十二年的感情，一句對不起？！是不是就可以讓她的父親回到她身邊？一句對不起？！他是不是就可以毫無愧疚的離開了？
不是每句對不起，都可以得到沒關係的。
……
那日他送開她的手，說這一次，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後再轉身。
她走了，而他卻沒有看到她臉上的淚水，她倔強的不肯讓自己回頭，即使一個人哭死了，也不準在回頭，她做到了，走出機場，她坐在出租車裡，開始是壓抑着無聲的哭泣，後來乾脆也不管司機還在場，歇斯底里的大哭了一場。
出租車司機好像見慣了機場分離，一路上一句話都沒有說，直到最後，她下車的時候，司機才意味深長的對她說了一句，“只要彼此的心是近的，即使隔着千山萬水也能感覺到對方在想你。”
可她一點兒都感覺不到，從未感覺到，只因他從來就不曾爲她打開過心門，他們之間從一開始，就隔着銀河的距離。
一個月以後。
董菁雅接到監獄裡打開的電話，監獄長告訴她，因爲他父親身體不好，在監獄裡一直適應不了，正好當年父親涉嫌的受賄案，對方覺得犯人已經年邁，身體不好，同意調整成監外執行。
對方？！程浩？！難道還有別人嗎？
他不是去了國外嗎？那天他去了機場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接到父親的時候，她突然想哭，短短的一個月的時間，她發現父親蒼老了很多，不管他犯了什麼樣的錯誤，在她心裡，都是那個對她百般寵愛，溺愛有加的父親。
“爸，我們回家吧。”
“好，回家。”
那一天，爸爸和董菁雅說了好多，爸爸竟然從一開始就知道程浩是誰，就因爲知道他是誰，所有才一直提拔他，爸爸從一開始就想到有今天，爸爸說，最後，最對不起的是自己的女兒。
“當年要不是爸一時貪心，拿了程浩公司的回扣，程浩他爸爸就不會去上報上級，也不會導致程浩他爸丟了工作，不被公司辭退，程浩的爸爸就不會心有不甘的去討個說法，更不會在找董菁雅父親的路上出了車禍，程浩的母親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在程浩的父親去世沒多久，她就進了精神病醫院，四年前，他的母親也離開了。”
……
那一夜，董菁雅一夜未眠，她想了很多，從出事以來，她都在責怪他，總覺得是他做了不該選擇的事情，是他親手斷了她對他的愛。
一個月的冷靜，她儘量的不去想他，關於他的事情，她都儘量的避過，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還是騙不來自己，她會想他，想他的好，想他的壞，想他的毫無波瀾，想他的面無表情，想他最後對她說的那些話。
如果，再次見面，她會對他說什麼？他們還會見面嗎？他去哪兒了？
他回答過她的，“很遠的地方。”
是啊，很遠，遠的他回來的路都很難走。
分手那天，她還是少問了一個問題，“她要如何不想他呢？”
他都還沒有給她一個理由，一個不想他的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