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千里的深沙平原是一塊名副其實的不毛之地,一眼望去,目力所及之地到處都是半風化的砂石和零落稀疏的幾簇低矮灌木。
六月的驕陽無情的炙烤着深沙平原,這裡的地表和空氣中都乾燥的不帶一絲水份。一股不大的旋風掃過地面,吹起了戈壁表面浮着的一層沙土,露出一段幾乎完全掩埋在沙土下面的兩道鐵軌。在陽光的照射下,鐵軌上與車輪接觸的部位泛着雪亮的金屬光芒。這道鐵軌表面並未生鏽,顯然還在使用之中。
這個時候,一道低沉的汽笛聲從遠處傳來,在視線的盡頭出現了一個模糊的黑點。隨着時間的推移,黑點慢慢拉長,變的清晰,那是一輛蒸汽礦車正沿着鐵軌轟隆駛來。陣陣黑煙從礦車的煙囪裡面噴出,給整個平原的天空增添了一抹濃重的顏色。
蒸汽礦車穿過整個深沙平原,然後停在了深沙平原西邊黑石礦坑的站臺旁邊。
這裡是奎恩公司的一個黑石礦洞,出產大陸最通用的燃料:黑石。礦洞旁邊是一個巨大的營地,整個營地被鋼鐵鑄成的外牆牢牢圍住,牆體周圍分佈着一個個的瞭望塔,黑洞洞的槍口從瞭望塔裡面伸出俯視着整個礦區。
礦車停穩之後,營地旁邊巨大的機器開始轟鳴着將黑石礦從礦石堆成的小山上面通過傳送皮帶送到一列列車廂中。
礦洞的入口就在距離營地不遠的地方,一個個佩戴着奎恩公司標誌的士兵正在礦洞周圍持槍巡邏。
深沙平原這個黑石礦是奎恩公司最大的黑石礦,這個礦坑有數萬的礦工,每天有無數的黑石礦從這裡被挖出然後流向大陸各個角落。
這裡的礦工大都是來自各個種族的奴隸,尤其以獸人居多,畢竟獸人在力量上比其他種族有着天然的優勢,但是獸人同樣也以性格暴躁著稱,爲了鎮壓時不時產生的暴動,逃跑事件,這裡還駐紮着上千名奎恩公司的僱傭兵。
礦洞下面環境惡劣,而且奴隸之間的鬥爭非常頻繁,幾乎每天都會有屍體從礦洞裡面被拖出來。被送到這個礦洞的奴隸基本沒有生還的可能,從這個礦洞成立到現在,逃出這裡的奴隸不超過五人,而死在這裡的人已經幾乎將不遠處的荊棘峽谷填滿。因此這個礦洞又被稱之爲:“死亡礦洞”。
黃昏的時候,裝滿了礦石的礦車發出了一聲淒厲而又悠長的汽笛聲,然後緩緩啓動,朝着落日餘暉中的深沙平原駛去。
黑暗慢慢籠罩了整個死亡礦洞,營地周圍亮起了一盞盞巨大的探照燈,礦工們陸陸續續從礦洞走出,在士兵的監察下排成隊朝營地大門走去。
在礦洞裡面工作了一天,奴隸們都已經精疲力竭。這些奴隸當中最小的甚至還不到12歲,惡劣的環境讓這些孩子們之間的鬥爭跟成人之間一樣的殘酷。
進入營地之後,所有的奴隸端着自己的食物各自在指定的區域開始進食,這裡的食物就是兩塊黑麪包和一些煮熟的的植物根莖,偶爾會有一點變質了的燻肉。
所有的奴隸早已經飢腸轆轆,領到食物之後便三五成羣的圍坐一起開始享受這難得的晚餐。一些奴隸在吃完了自己那份食物之後,開始站起來四處觀望,這點食物根本不足以讓他們吃飽,這時候一些瘦弱的奴隸還有孩子手中的食物便成爲了他們的目標。
一個渾身站滿黑灰,幾乎看不出來本身青色皮膚的高大獸人吃完了自己手中的食物之後,走到了一個正在大口吞嚥食物的瘦弱人類旁邊,他看了一下週圍的情況之後,快速的伸出手奪過他的食物,然後帶着殘忍的笑意說道:像你這種廢物就不要浪費食物了。這個瘦弱人類剛吃了一半,突然食物被奪走,他擡起頭正要搶奪,但是看清楚對方的臉之後他的手立馬停在了空中,那個獸人輕蔑的看着這個瘦骨嶙峋的人類然後將食物送入口中。
旁邊一個比較高大的人族看到這種情況,皺了皺眉說道:格魯,你不要太過分!
獸人哈哈一笑道:羅爾,你想多管閒事嗎?難道忘了上次的教訓了。獸人一邊獰笑,一邊又隨手奪過旁邊一塊麪包朝嘴裡塞去。這個叫羅爾的人族哼了一聲,卻沒有再說什麼。
這種事情在這裡隨處可見,周圍的衛兵並不上前阻止,除非出現鬥毆或者人命的情況,士兵纔會上前喝止。
大多數領到食物的孩子們還沒有吃幾口便被強壯的奴隸搶走,所以這裡的孩子都十分瘦弱。
即使食物被搶,他們也不敢聲張,不然到了礦洞裡面可能就再也不能活着走出來了。
一個瘦弱的男孩兒手裡捧着自己的食物一邊吃一邊警覺的看着周圍,他看起來最多隻有十二歲,食物的短缺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瘦小,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從哪裡撿來的,已經看不出衣服的形狀,稱之爲破布也許更加貼切。
就在他將食物往嘴裡面填的時候,一隻粗壯的黑色大手突然從後面伸了過來,攥住了男孩兒的脖子,這隻手十分巨大,上面佈滿了一層黑石粉末,指甲裡面全是黑色的泥灰。這一隻手幾乎將男孩兒的整個脖子完全握住。小男孩兒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另外一隻手快速的從他手中奪走了他的食物,然後那隻握着他脖子的手才鬆開。小男孩滿臉通紅的咳湊了幾聲之後,扭過頭,看到了一張充滿警告意味的臉,一個成年的人族正拿着他的食物朝自己嘴裡塞去。
小男孩兒漆黑的臉上看不太出表情,這種事情基本每天都會發生,如果表露出不滿或者其他的情緒,很可能再遭來一頓暴打。即使衛兵出面干涉,第二天下到礦洞裡面之後,對方也肯定不會放過他,甚至會直接死在裡面。因此瘦弱男孩兒只能看着對方將自己的那份食物吃了一點不剩。
在這裡,沒有種族之分,即使是同類,一樣充滿了危險,有時候甚至比其他種族更加危險。而人族更是這樣,他們搶不過獸人和矮人,就只能搶自己同類的食物。
小男孩兒的肚子裡面傳來一陣陣的飢餓感,他在人羣之中四處穿梭,希望可以撿到一些掉在地上的食物,但是很明顯,在這裡出現這種情況的概率基本爲零。
在這裡,小男孩兒基本每頓飯都是這種情況,運氣好的話能多吃幾口,運氣差的時候可能連一口都吃不到。
當所有奴隸手中的食物都進肚子之後,他們被衛兵驅趕着往營房方向走去。奴隸們的營房是一棟棟面積達數千米的簡陋建築。裡面是一張張並排的三層木頭牀,牀上面鋪着乾草,和一個破舊的棉被。
每個營房都擠着數以千計的奴隸,夏天的時候整個營房的氣味幾乎可以讓人窒息。而到了冬天,那些弱者的棉被又會被搶走,留下他們在寒風中靠着乾草和身上的破布禦寒。
就在小男孩兒和其他人即將進入營房的時候。
突然一陣奇異的尖嘯聲從高空傳來響起,接着營地那看起來堅不可摧的鋼鐵營牆在一聲巨大的爆炸聲中轟然倒塌。一個巨大的火球冒着黑煙升起,那段城牆變成四散的鋼鐵構件飛上天空,然後四散落下,不知道砸死了多少士兵和奴隸。
緊接着尖嘯聲不斷響起,整個營地到處都傳來了爆炸的聲音,許多營房被炸上了天空,然後重重的落在人羣之中。
所有的人開始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竄,刺耳的警報聲響徹了整個營地。
突遭鉅變的營地守衛再也顧不上身邊的奴隸們,開始四處尋找掩體。這個小男孩兒混在逃竄的人羣中朝營牆被炸開的大洞那邊跑去,剛跑出營地沒多遠,一顆炮彈正好落在不遠處,一聲震耳欲聾的響聲過後,小男孩兒被遠遠的拋飛出去,然後重重摔在了營地外面一個巨大的彈坑裡面。
小男孩兒被這波爆炸震得渾身麻木,耳朵裡面一熱,流出了一道鮮血。他勉勵爬起身來,肚子上面傳來了一陣劇痛。他低頭一看,一塊鐵片正紮在他的肚子上,幸虧當時他在人羣中央,四散的彈片被周圍的人分擔了不少,只有肚子上面中了一塊彈片。在這裡,受傷是常有的事,小男孩忍着疼痛將彈片猛地拔了出來,一股鮮血噴出,他忍住一聲沒吭,但是表情已經痛的扭曲,隨便找了一塊破布將傷口捂住之後,小男孩兒坐了起來。
他趴在彈坑邊緣朝營地方向望去。身整個營地已經四處都是大火,炮彈的呼嘯聲和密集的子彈聲在火光中不斷響起,小男孩兒捂着肚子上的傷口爬出彈坑朝着遠離營地的沙漠中跑去,跑了足足五分鐘之後,他回頭看了一下營地,整個營地已經完全籠罩在了大火之中。
爆炸聲在這裡還清晰可聞。感覺到了安全距離之後,小男孩兒將身上的破布撕開,胡亂的扎住傷口,繼續蹣跚着繼續朝遠離營地的沙漠中走去。一直不知道走了多久,遠處基地的大火都幾乎微不可查,他突然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然後一頭栽在了沙漠之中。
深沙平原的早上是最熱鬧的時間。空氣中的水分在地表凝成了水珠,雖然大部分都浸入了地表,但是那一簇簇的灌木上面,一顆顆的水珠正在熠熠閃光。
幾隻沙漠狐鼠正在灌木叢邊貪婪的舔着葉子上面的水珠。離它們不遠的地方,趴着一個瘦小的身影,身上裹着一個黝黑的破布,狐鼠們是非常警覺的動物,它們對於未知的東西都本能的遠離。
但是隨着太陽逐漸升起,水珠即將蒸發完畢,而那個身影始終一動不動。狐猴們逐漸放鬆了警惕,慢慢的朝躺着的那具身影旁邊的灌木叢靠去,試探了幾次之後,發現那具屍體般的身影還是一動不動,它們開始放心的吸收水珠,有兩隻大膽的甚至站到了那具身體上面。
就在這個時候,異變陡生,這個屍體突然活了過來,雙手閃電般的抓住了一隻狐鼠,其他的狐鼠立馬嚇得四處逃竄。
這具屍體正是昨晚的小男孩兒,抓到狐鼠之後,他直接一口咬在了它的脖子上面,然後貪婪的吞嚥着鮮血,直到差不多將這隻狐鼠的鮮血喝光,他纔將它放下。然後他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傷口,發現稍微有一點點化膿的跡象。於是他將傷口重新包紮了一下,帶着這隻狐鼠的屍體蹣跚着朝前走去。
深沙平原的景色永遠都是如此的單調,除了沙礫,就是隔壁。小男孩兒已經在深沙平原中走了五天,周圍還是一成不變的色調。深沙平原晝夜溫差極大,白天的烈日讓地表的溫度迅速達到將近50度,到了夜裡又會降到0度以下。自從那隻狐鼠被吃光之後,小男孩兒再也沒有其他的食物收穫,肚子上的傷口已經潰爛。體力已經耗盡的小男孩兒完全是憑藉着身體的本能和求生的慾望在堅持着一步一步的朝前挪去。
死亡礦洞的生活讓小男孩擁有遠超普通人的忍耐能力,但是食物的短缺和身上的傷口已經讓他達到了極限。第六天的時候,他的意識已經幾乎完全模糊,肚子上傳來的疼痛已經麻木了他的神經,他現在只是靠着本能在機械的朝前不斷的擡腿,不知道過了多久,小男孩兒覺得視線裡面的景物已經開始變得模糊,然後一陣天旋地轉,便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