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噩夢醒來是早晨

整理好自己的一部分工作,我就可以早下班了。最近忙着加班,好久沒有逛街,在這工作日的下午我獨自逛了一會,卻感覺沒什麼興致。

我來到自己常去的那家麪館,點了自己喜歡吃的拉麪,難得的悠閒竟然也能感覺到幸福滿滿。

我感覺自己身體還有點發熱,回家之前去藥店買了一點退燒藥和消炎藥。可能是藥物的原因,我感覺到有些睏意,好像許久沒有睡覺的人,眼睛困得睜不開。

晚上18點,我其實不想睡這麼早,我不知道今晚又會做些什麼樣的夢,會夢到什麼奇怪的事情,會不會還是凌晨三點起來,如果明天狀態還是不好,我打算去醫院做全面的檢查。只是這一覺,我是哭着抽泣着從來夢中醒來的,我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我甚至捨不得從夢中醒來,我一抹臉上全是淚水,枕巾都打溼一片。

在夢裡,我夢到去世的爺爺。這是爺爺離開我們的第七年。我和爺爺的感情很深厚,但是在這七年中,我卻從來都沒有夢到過他。

一些曾經的童年的回憶浮現在眼前。現在許多人常常開玩笑說:“胖胖的都是奶奶家養大的。”我也是奶奶家養大的。

父母在城市工作很忙,所以我在爺爺奶奶家一直待到上小學纔回城。每年寒暑假我都會回去住一段時間。爺爺奶奶對我這個孫女尤爲疼愛。我時常在想,從他們身上得到的愛可能這輩子都還不完。

古話說:“子欲養而親不在。”爺爺是在我高考前一個月去世的,我卻沒能在他身邊守護他的最後一程,這可能是我一輩子的遺憾。人們印象中的爺爺爲人嚴肅但是待人和善。

母親常唸叨,在我出生時,爺爺是第一個抱我的人,他笑着說:“眼睛格外的黑黑亮亮,像小黑豆子”。

兒時在爺爺奶奶家的生活,奶奶是村裡的裁縫,會給我做各種花花綠綠的衣服,冬天的時候怕我冷,給我做厚厚的大花襖,穿起來像小包子。

我從小喜歡吃包子餃子,奶奶她從不嫌麻煩,只要我喜歡,天天做給我吃。

爺爺話不多,我卻更喜歡跟在他後面。很小的時候隨着他在自己小院裡種種花,種種菜,喂喂魚,稍大一點,爺爺會教我識字,教我背古詩古文,手把手帶我練習書法。

可惜我的書法練習的一般,但是古字認識頗多,好多都是現在不常見到的,大家都不認識的生僻字。

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爺爺那時爲什麼會費好多精力教我學那些東西,現在看來並沒有用處。

爺爺在這周圍村裡也算是人物,頗爲有威望。奶奶不常提起爺爺的過去,我卻在爺爺去世後給爺爺理喪人那裡聽到的,爺爺以前也是出身大戶,上過私塾,上過大學堂,在外面呆了好些年。

爺爺奶奶從小定的娃娃親,奶奶一直等了爺爺好多年,等到以爲爺爺不會回來娶她的時候爺爺回來了。因爲爺爺家裡成分,後來沒少挨批,可是奶奶一直守在他身邊,兩個人患難夫妻很恩愛。

爺爺挨批斗的原因,一方面是家裡成分不好,一方面是據說私藏當時列爲違禁的書。爺爺被斗的厲害,卻寧死也不交出了。後來不知道據說是有一個很厲害的人保了爺爺,才得以有些東西保留下來。

長大後,有聽大伯不經意說過,風波徹底結束後,陸陸續續來過一些人,在當時都是人物,來見爺爺,爺爺都是避而不見,到了九十年代,不知道爺爺藏書的消息被誰傳了出去,來了好些人說是看中他的古書,想要高價買走,甚至有人出天價,但是他們不用說買書,就是連爺爺的影子也見不到,不過好在這些人沒有強求。後來這些風波都最終也不了了之。

爺爺在村中威望是基於在村裡人的婚喪都會來找他幫忙。就是附近別的村的人,結婚查喜日子也會找他,都說我爺爺查的喜日子不僅準,甚至連那幾天的天氣也能很早推算出,靈的很。

村裡人死了,爺爺也會幫着主理喪事。他做這些事從不收村裡人一分錢,村裡人淳樸,都會給爺爺家送酒送點心作爲答謝。

我記得上小學的時候,有一次在裡屋看到爺爺在整理東西,我走到跟前,有好些書放在一個古箱子裡。越往裡越舊,最裡面的書我認不出,是很古老的字體,那時候我小,識得的古書並不多。

裡面年份最近的舊書我認得那字書是康熙年間的《康熙字典》和《萬年曆》。爺爺不知道爲何看着我,沒有說話,許久開口對我說:“這些書應該是留給你的,但是我會盡我所能的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是想要還是不要,不要像我一樣,沒得選。”

我那時還小,什麼也沒聽明白,就算現在長大了,也還是一知半解,因爲從那次之後,關於那些書的事情,爺爺再也沒有提起過。

爺爺去世的突然,他死後,我們幫他整理遺物,收拾爺爺留下的書法,還有一本上面是標記留給我的記事本,睹物思人,我始終沒有勇氣打開,我仔細的收着,每次想念爺爺的時候拿出看一下,眼睛總會溼潤。

不過到最後,父輩們也沒有找到爺爺的古書,大家都知道那些古書應該價值不菲,但是家裡父輩們之間也算和睦,各家的小日子過的不錯,也不想爲了這些到底不知道價值的東西傷了感情,也就沒有深究,因爲爺爺生前曾經說過:“物隨其主,凡事講究個緣分”。

奶奶常說爺爺那麼善良的人,卻也有狠心的時候,去世這些年,我們全家人沒有一個人夢到過他,我知道奶奶就是怪想他的,奶奶的歲數越大唸叨的越多。

我把聽到傳聞告訴奶奶寬慰她,如果一個人去世的時候沒有遺憾,在那邊的世界過的很好,就不會想打擾我們這邊的親人,不想讓我們擔心,爺爺是那麼善良的人,他一定也是這麼想的。家裡的人都很孝順和睦,爺爺走的突然卻也安詳,必定沒有什麼牽掛,也不想讓我們擔心。

其實我非常想念我的爺爺,我曾經那麼的渴望能夠見到他的音容相貌,這是他去世七年來我第一次夢到他。夢中的爺爺還是習慣的帶着他的那頂藍布帽子,穿着他最習慣的那套灰衣服,在西邊的廂房練字。我變成了小時候的樣子,邁着小短腿跑了過去找他,他停下手中的毛筆字,把我抱在椅子上,和往常一樣手把手的教我寫毛筆字。

我寫了兩大張說累了,爺爺一隻手牽着我,一隻手拿着我喜歡吃的軟糖,我們來到屋後的小院子,我吃着軟糖看着他修剪他最喜歡的那盆梔子花。

我們靜靜的享受這上午的時光。到了中午,奶奶喊我們回屋吃飯,我牽着他的手往屋裡走,爺爺卻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看着我微笑。“爺爺,我餓了,爲什麼我們不趕緊回家吃飯”

“我回不去了。”我呆呆愣愣的站在那裡,明明小小的身子卻好像明白了什麼:“我們一起走。”

爺爺摸摸我的頭“你已經是大人了,不是小孩子了,頃刻間,我變成了現在的樣子。瑩琳你知道嗎,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你要好好的照顧好自己,不要讓我擔心。我沒有什麼心願,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我多麼希望你不要肩負着和我一樣的使命和重擔,隨着你的慢慢的長大,從小異於常人的地方也越來越顯現,我不知道當年自己做的到底對不對,但是我只是作爲長輩自私的希望你能做個普普通通的人,平平淡淡的生活。那些所謂的,註定需要我們承受,就像宿命一般籠罩着我們這些被詛咒的人。我唯一的遺憾就是隻能守護你到這裡了。無論以後你將要面對什麼樣的宿命,記住要順應天命,不可逆天而行,要相信陽光會像現在一樣照亮我們,用我們身邊光和溫暖驅散一切的黑暗。”

“爺爺我不明白,我不想你離開我,我要你一直陪在我的身邊”。

“你以後會明白的,那是屬於你的宿命和責任,會有人來找你的,我留給你的那本日記本,關鍵的時候你會找到你想要找的答案。”

爺爺笑着向我揮揮手,我知道他又要離開我。我眼睛溼潤了,我捨不得他,我好像感知道我可能以後再也見不到他,我心裡難受,我想自己像小的時候那樣任性,拉着爺爺:“不要走,爺爺,你不要離開我,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裡我們有多想念你。”

爺爺只是笑笑:“瑩琳是大姑娘了,要學會理性的看待一些事情,學會面對死亡,也要慢慢的學會面對分離,你有你自己的生活,你將來總會遇到一個人會替我守護你。而我也有我要去的地方,我不屬於這裡。”我知道我不能強求,只能笑着留着眼淚,目送他消失在燦爛的陽光裡。

我抽泣着哭着,難過的不能從夢中醒來。我努力的睜開眼睛,卻發現不在是黑夜,初晨的陽光照拂在我的臉色,是柔和的溫暖的,我感覺整個人也是暖暖的,就行我們的親人給我們的愛一樣,在生活中充滿溫暖。我知道到黑夜終將過去,噩夢也會醒來,我記得爺爺告訴我的要相信生活中的那束陽光。

這一覺我睡得神清氣爽,我伸伸懶腰,簡單的吃了點早飯。我收拾好行李,我想念我的奶奶,我想以後我有時間都會多去陪陪她,這是我能做的,對她最好的事情。這半年的實習工作,我很少有休息的時間,也就沒有回去看望奶奶。這次趁着三天假期,回去陪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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