獒籠裡,沒有朋友,更沒有親緣。
場中的每一個人,不會因爲與吳寧相交甚歡而投來全部的信任,乃至順從。
武則天有武則天的想法,狄仁傑有狄仁傑的堅持。
李千里、門閥、世家,他們的第一訴求更是簡單,繁衍、昇華。
如果吳寧可以滿足他們的這一訴求,那麼沒有人介意躲在吳寧的背後,唯命是從。
可是,一但要威脅到了他們的生存,那所謂情義,還有順從,也就成了可以放棄的籌碼。
這就是大周朝堂,數千年夏華歷史之中,最血腥的政治環境。
而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吳寧還想面面俱到,無所辜負,那隻能說,他太天真。
可是,只有秦妙娘才知道,吳寧不這樣,他又能怎樣呢?
他真的藏了太多心事,有太多不忍,更有太多人,不能辜負。
那就......
那就辜負我一人好了。
秦妙娘捧着吳寧的臉頰,“答應了吧,不要管我!至少會好過一些。”
“......”吳寧怔怔地看着秦妙娘,呆愣良久。
“傻丫頭,最不能辜負的,就是你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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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妙娘說的沒錯,吳啓再怎麼去說勸狄仁傑等人,也是無用之舉。
在狄仁傑等人看來,吳寧現在說什麼都沒用。
與李裹兒這門親事,乃是倫理大德,不容半點風險。
所以,不用吳寧再做算計,只能硬碰硬。
而且,在狄仁傑看來,現在也不用算計了。
武承嗣雖在東宮,可是長安之內,吳寧已經積蓄了足夠的力量。就算再來一次兵諫宮城,也比武承嗣那時,要勝算高得多。
有朝中各個權位的支持,還有李千里手握重兵,那還何必遮遮掩掩呢?
在這樣的情況下,武承嗣的賜婚旨意,根本就出不了中樞。
管着聖旨審議的中書、門下兩省,首官都是“自己人”,直接就把武承嗣的賜婚旨意駁回了。
這可是驚到了武承嗣。
要知道,狄仁傑、岑長倩他們,之前可是也同意長寧郡王換妃的啊!
狄胖子更是因爲此事,被穆子究破口大罵。
怎麼旨意一下,他們就一百八十度轉彎,開始極力反對了呢?
這其中用意,由不得武承嗣不去懷疑。
而且,一連兩日,御門聽政別的什麼事兒都沒議,只說安樂公主與長寧郡王的婚事了。
不光是狄仁傑、岑長倩等人極力反對,連李千里、盧嵩之、穆子期、楊承佑等人,也是奮不顧身地與武承嗣對着幹。
武承嗣突然有點回過味兒來了,登時冷汗就下來了。
穆子究就是吳寧,幾乎已經可以肯定了。
而且,武承嗣發現,他好像......
好像有點控制不住事態了。
此事已經是八九不離十,而穆子究如果真是吳寧,以自己的力量,能平得了眼前的這些人嗎?
此時,武承嗣終於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已經開始暗中佈置,以備不時之需了。
......
控制不住事態的,可不僅僅是武承嗣,吳寧此時也是愁苦難當。
狄仁傑他們在幫倒忙。
可是,偏偏在這件事上,沒有人聽他的,甚至吳家兄弟覺得狄胖子等人所做所爲無可厚非。
吳寧幾乎陷入了絕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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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觀全局,吳寧已經失去了掌控力。
可是,話說回來,是吳寧太過自負,被人鑽了空子嗎?是他算計不到,百密一疏嗎?
都不是。
歸根結底,還是他心裡裝的事情太多,想要達到的目的太多。
這世上,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也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更沒有十全十美的智計。
從頭到尾,他實在是隱瞞太多的東西了,以至於出現了這場信任危機。
使得各方現在都存在誤解,甚至是私慾。
這纔是事態失控的主要原因。
其實,以吳寧的本事,如果只是一場信任危機,也許並不是最糟糕的,他完全有能力化解。
但是,問題來了,如果這場信任危機也是吳寧想要的,那不就是癌症了?
就算大羅金仙臨凡,也解不開這團亂麻,更給不了吳老九所要的十全十美。
......
這些天,太平公主一直沒有發聲,甚至從武則天賜婚的旨意傳出來之後,就一直沒有出過府。
“殿下!”高延福站在太平身前,面有擔憂,“九郎這次,怕是控制不住了。”
“活該!”
咱們公主殿下鳳眼倒立,調門兒極高,“真當他是佛陀下凡,救苦救難?”
“裝!讓他裝!”太平越說越氣,“裝不下去更好!誰都不是三歲娃娃,誰又讓他吳老九一個人獨扛了?”
“......”
高延福沒想到公主殿下會發這麼大的脾氣,更沒明白太平話裡是什麼意思。
只得立在一旁,不敢搭言。
而太平公主自己罵了一通,顯然不解怒氣,眼神飄忽一陣,又是憤憤嘟囔:“也該讓真相大白,讓他們都自己遭遭這份活罪了!”
再次頓住,胸脯起浮,呼吸越來越重。
“不管!”一聲嬌喝,“本宮就在府裡,等着天塌下來!”
“呃.....”
高延福就納悶兒了,你老發這麼大的脾氣做什麼?
好聲提醒,“要不,殿下出城避上幾日?眼不見,心不煩嘛!”
太平一聽,“出城就出城。等他們鬧夠了,本宮再回來看戲!”
惡狠狠地咬牙道:“倒要看看,他們把吳九郎生吞活剝之後,是高興還是懊悔!”
說完,立即讓高延福備車,真就要出城消遣幾日,任由朝中鬧騰。
只可惜,太平嘴上這麼說,那是因爲這個長安城裡,她是少數真的心疼吳寧的人。
她渴望大夥兒繼續鬧下去,渴望吳寧因而解脫。
但是,當她真的上了車,儀駕從皇城門前經過的時候,正好遇見下朝,朝臣們從皇城魚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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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兩兩閒廷漫步,而人羣之中,吳寧孤身一人,形消影只。
連吳啓都故意與同衙友官一道,把吳寧冷落在一邊。
太平從車簾之中只望一眼,便是心中一陣絞疼。
幾日未見,這還是那個傲然天地的吳九郎嗎?
剎那間,之前在府裡說的那些氣話,那些看戲,那些等着天塌下來的狠話,全都拋諸腦後。
“停車!”
太平一聲厲喝,不但車伕、侍衛都是一愣,散朝的官員們也是心頭一緊。
車駕是太平公主府的,車裡傳出來的陰森怒氣也是屬於咱們公主殿下的。
這段時間,朝廷實屬多事之秋。
看着正好停在羣臣眼前的馬車,大夥兒心說,這個婦人又要鬧的哪一齣呢?
哪一齣?
隨着太平公主連下人攙扶都沒用就跳下馬車,下一刻就驚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只見咱們公主殿下衣裙飄蕩,一陣風似的衝入人羣,在所有人錯愕的目光之下,揚起玉臂.....
啪!!!!
結結實實的一個大耳刮子扇在了,扇在了吏部主事——穆子期的臉上。
“嘎?”
“嘎嘎嘎?”
大夥兒傻愣愣地看着眼前這一幕,心中一萬個不解,兩萬個震驚。
什麼情況?
吳啓也是懵的,捂着手印分明的半邊俊臉,心說,我在哪兒?我是誰?你要幹啥?
太平公主不是外人,吳啓又不傻,知道這女人突然發難,肯定是有原因的。
可是,因爲啥啊?怎麼狄胖子幾天前的遭遇,今天讓我趕上了?
哭喪着臉,是和太平計較也不是,不計較也不是。
而太平公主顯然是動了真怒,扇完這一巴掌,根本就不解氣,鳳眼圓瞪,指着吳老十的鼻子:
“你記住!!”
“這世上,你不信誰都行,唯獨他!!”太平猛一指吳寧,“你若不信他的,不聽他的,本宮就替你兄長來教訓你!”
吳啓:“......”
吳啓這個冤啊,我們哥倆兒的事,你摻和個什麼勁?
他不知道,太平是不摻和不行了,她不能眼睜睜看着吳寧被這麼欺負。
打完罵完吳啓,咱們公主殿下猛一轉頭,直接把矛頭......
把矛頭對準了狄仁傑。
“老東西!!”
“嘎?”狄胖子一口氣沒上來,差點背過氣去。
啥意思?吳老九罵爽了,你又來了?
可是,根本不給狄仁傑反應的時間,咱們公主殿下指着狄仁傑的鼻子就衝了上來。那模樣哪有一點公主之儀,儼然就是一個潑婦。
“本宮警告你,少管閒事!”
“還有你們!”太平環指一圈兒,什麼李千里、武承嗣、武攸寧等人,全被她圈了進去。
“別以爲本宮是好欺的,惹急了老孃,與你們魚死網破!”
“......”
“......”
“......”
所有人都是懵的。
這都哪跟哪啊?誰招你了?
再說了,誰招你你找誰去。
這在皇城之下,一通地圖炮,誰受得了?
關鍵是,誰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就被咱們公主殿下一通臭罵,北還找不着了。
結果,下一刻,太平終於罵夠了,做出一個舉動。
只見她一把拉起穆子究的手,與之並肩而立,宛若戀人。
環視全場,神情一變,居高臨下,又風情萬種地說出一句:
“這長安城好生無趣,本宮要出城尋幾日逍遙。這幾天啊,就別尋子究先生公幹了呢!”
魅惑一笑,“先生沒空!”
說完,拉着吳寧便登上了馬車。
“起駕!”
公主儀駕揚長而去,留下一地的木頭樁子,呆立半晌。
“哦~~~~~~!”
本來就對長寧郡王換妃之事雲裡霧裡的一部分朝臣拉起長調,恍然大悟。
“這是一個.....很亂很亂的愛情故事!”
......
武承嗣此時也是瞪着牛眼,一臉恍然,與武攸寧、武攸暨對視一笑,隨之笑了。
小聲道:“這事兒鬧的,原來......原來是亂點了鴛鴦?”
......
吳啓、狄仁傑、李千里這些人,腦袋則都是木的。
這......這又是爲什麼啊?
吳老十捂着發燙的面頰,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好險惡,他有點適應不了呢?
......
——————————————
長安城外,華清宮,夜上闌珊。
看着燈火搖曳,太平公主在華清宮的專屬寢殿,還有一個人,現在也是懵的。
武崇訓!
萌公子咬着手指頭,想象着本不應該同在一個屋裡的兩個人,心裡也是不會了。
這個世界,真是太牲口了......
搖了搖頭,咧嘴轉身,“躲遠點,鬧不懂呢?”
......
其實,也無怪乎武崇訓、吳啓、狄仁傑、李千里他們鬧不懂。
因爲,在這個世界上,能從頭到尾把這件事理順,而且還在人間的,吳寧知道的也只有五個人。
但是,太平公主顯然不在其列。
所以,吳寧要現在也是迷惑,太平今天爲什麼要這麼做?
“你要幹什麼?”
昏暗的燭光之下,太平一席素衣,顯的有些讓人琢磨不透。
“幹什麼?呵。”太平公主慵懶地倚靠在桌案邊上,燭火之下。
“救你!”
吳寧皺眉,神情數變,“我怎麼覺得,你是在害我,害你自己啊?”
“咱們是姐弟!”
“姐弟?”
太平滿臉戲謔,突然起身,款款向吳寧走了過來。
“你都要娶親侄女了,還在乎姐弟?”
吳寧一僵,下意識向後倒退。
可是,已經晚了,香風撲來,在吳寧面前一閃。
等吳老九反應過來的時候,太平並沒有想像中的撲到他身上,而是藉着吳寧僵硬的當口,把手探進了吳寧懷中。
吳寧胸前的那塊紫玉龍配,便抓在了太平手中。
太平嬌笑擡頭,見吳寧似有慌亂,出聲道:“這紫玉龍佩好不值錢......”
“九郎能告訴本宮,爲什麼吳啓身上也有一塊嗎?”
“這....”吳寧皺眉,“這有什麼稀奇,狡兔三窟。不但老十身上有,爲了不被人察覺,吳家兄弟每人我都做了一塊兒。”
“哦.....”太平拉長了聲調,“那九郎做的,還真像呢!”
話鋒一轉,說起一段不相干的話來。
“上元元年九月,是爲丙子年壬月,是百年來難得的黃道吉月。”
“概因此年此月,五行俱全,唯缺一木,所以,這一月出生的孩子,只要補齊一木,便是五行齊全之命。”
“而九月又屬至陽之時,唯缺一陰,便得圓滿。”
“所以......”太平擡起頭,“在你還沒出生之時,先帝與母皇便已經給你起好了一個補陰齊木的好名字——李....”
“....期!”
太平說到這裡,揚了揚吳寧那塊刻着“寧”字的紫玉龍佩。
“九郎能告訴本宮嗎?”
“爲什麼那‘期’字玉佩會在吳老十的脖子上嗎?”
“啊?”
只見吳老九一瞪眼,半天才蹦出一個字兒:
“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