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還是當年的小城，破廟卻已然是消失不見。
光禿禿的山頂，偶爾能看到的殘瓦敗磚，宣示着在若干年前，這裡曾有過一個屹立不知多久的廟宇，而那座廟宇，曾在風雪夜，爲一對倉惶離城的孩童提供了遮蔽風雨的一片天地。
“這裡就是我們相遇的地方。”胡來說道。
自然，這裡不是胡來和燕清歌相遇的地方，而是胡來和時斷流遭遇的地方，也是爲胡來踏足修界奠定了最堅實基礎的地方。
秘骨寶書、太古遺種的骨文……
“當年……”時斷流坐在胡來對面，面露一絲笑意，有枯澀，也有欣慰。
奪舍，本來就是修家大忌！
但是時斷流做了。
做了也就罷了，偏生還奪舍失敗，被人鎮壓煉化。
“現在，你能告訴我一些當年的事情嗎？”那件事，在胡來的腦海中，一直是一個揮之不去的陰影。
他所知的一切，都是來自燕清歌的講述。
燕清歌不會騙他，但當年的小女孩，畢竟是個小女孩。
當年的事情，由時斷流來講述的話，會顯得更加詳實。
“我，奪舍；你，朽木體質；她，山河鎮壓！”時斷流的臉上，是一種奇怪的神情，帶着敬畏，又有些許憤怒。
此時的時斷流，不過是一段靈體。
時斷流當年的秘骨寶書融爲胡來的脊樑，某種程度上來說，時斷流就是屬於胡來的影身，只是這尊影身有自己的思維，並且完全獨立於胡來。
愈是修爲高深，胡來愈是能清楚感受到兩人之間的羈絆。
時斷流死了對胡來沒影響，但是胡來死了，時斷流必亡！
也正是如此，胡來才明白爲何時斷流最終會選擇低頭。叱吒上古，威壓三千世界，執掌十殿冥王蕩魂鎮獄柱的時斷流，鼎盛時期的修爲，絕對比現在的胡來只高不低。
巔頂極道強者，除了少數奇葩之外，那一個不是一身傲骨！
時斷流被鎮壓煉化後，只是和胡來魂牽一線，卻並不如何受胡來的鉗制。反倒是胡來修爲增加提升，能夠讓時斷流有機會解脫重生。
風中，山巔，夜色下，時斷流仔仔細細地把那年風雪夜發生的事情，講述給了胡來。
整個經過聽完，胡來陷入了沉默。
畢生所見的人中，包括那位據說和十殿冥王並駕齊驅的龍傲天在內，燕清歌的天資，高於他們任何一人！
胡來也是機緣巧合之下，才能夠走到今天的地步。
燕清歌呢？
原始道符入體，吸納太古絕世兇物分散出去的殘念、融合那兩扇被當作肥料的門後，胡來纔有了突破的契機。
把時間再往前推一段時間的話，胡來只能算是元神境下第一人。
“你不知道正常。”時斷流視線越過胡來，投向了遠處，“當年……我說的當年，是我那個時期，也就是現在所謂的上古年間，流傳着一句話。”
“什麼話？”胡來問道。
時斷流這個時間點提起，必然是和燕清歌有關係。
“清歌之後，再無妖神。”時斷流一字一句說道。
胡來逐字逐句唸了一遍，目光變的有些奇異。
“上古年間，魔獸橫行，妖修迭出，人族積弱。”時斷流緩緩說道，“十殿冥王雖然是人族出身，但是太古冥王殿卻並沒有人族的份，真正馳騁在天地間的強者，都是妖修。”
魔獸雖然強橫，但是沒什麼智慧，而且領地意識極強，很少又魔獸喜好挪窩。
“太古遺種，在那個時候，達到了全盛時期。”時斷流的臉上，顯露出一絲倨傲，“當年我天龍一脈統御天下，萬族來朝，風頭無二。”
盛極而衰，幾乎是不滅的真理。
天龍一脈，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甚至天龍一脈的那些至尊強者，連敵人是誰都不知曉！
這樣的情況下，天龍一脈將這份無名的業火，遷怒於他族。
整個上古年間最混亂黑暗的時代，開啓。
天龍一脈雖然曾經強橫，但是卻並不能包打天下，加上又遭受過毀滅性打擊，餘下的天龍一脈強者雖然戰力無匹，可終究抵不過其他妖族的聯手。
時斷流就是在這個時候崛起，更是在天龍一脈爲難關頭，擔任了族長的職責。
太古冥王殿！
時斷流的奇遇，讓他執掌了太古冥王殿中的無邊煉獄，以十殿冥王蕩魂鎮獄柱爲兵器，硬生生在暗黑無光的環境下，給天龍一脈殺出了道血路。
於此同時，一些其他妖族的強者，也聲名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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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爲耀眼的，是九尾天狐一脈。
“清歌就是天狐之一。”時斷流說道，“那場混戰，最終沒有誰是勝出者。不過妖族的廝殺，給了人族崛起的空間，之後，人族鼎盛，新的時代來臨……”
一番往事，聽的胡來心緒澎湃。
不過，他並沒有忘記自己要問的事情。
“那清歌之後，再無妖神，是怎麼回事？”胡來問道。
時斷流的臉上，露出了些許驚恐神色，“天龍一脈遭受過毀滅性打擊，但當時天龍一脈強者並沒能找到幕後兇手，這才導致了上古年間的妖族混戰。在後期，天狐一脈的兩位強者硬生生以一己之力，鎮壓諸多強者，迫使衆人達成停戰協議。”
胡來倒吸了一口冷氣。
如此說來，也就是清歌的前世，和另外那位天狐族的強者，幾乎一統宇內。
“你說的那些都是虛名，當時的妖神並不會在乎。”時斷流臉上的驚恐神色，更爲濃郁，只聽他繼續說道，“妖族罷戰，迎來新的平和時期。但是那些幕後的人，顯然不會善罷甘休，於是從幕後走到了臺前……”
“給天龍一脈造成毀滅性打擊的那些存在？”胡來問道。
時斷流點了點頭，“那些，似乎並不是屬於這方天地的存在。當年妖族鼎盛，不少強者都精通算術一道，可根本無跡可尋！”
“大亂戰起初，我們曾抓到一些敵人，但想要從敵人身上推算出事情來，卻是根本無跡可尋。似乎我們之前認識的一切，對那些都沒有了作用。”
處處被動，處處捱打。
上古
時期的妖族，陷入了完全被動的局面。
“沒有人知道她做了什麼，但是就在大夥都焦頭爛額的時候，清歌出現在了衆人面前，說讓大夥準備最後的終極一戰。”時斷流臉上的驚恐神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哀傷，“那一戰，纔是徹底讓妖族退出了歷史的舞臺，近乎滅絕。”
具體的戰役，時斷流並沒有詳細講述。
“九尾天狐一脈，有一道逆天法術，那就是斷尾重生。”時斷流嘆息了一聲，“九尾斷裂後，短時間會達到十位，而十位再段，就是十一尾……依次類推，無窮無盡。”
無窮無盡，是理論上的說法。
天狐一脈有史以來，最爲輝煌的成績是斷十尾，生十一尾。普遍的，這也被認爲是天狐一脈的極限。
但是終極那一戰上，清歌身後的狐尾，多達十八！
“十八尾的天狐，以一己之力，扛下那些神秘存在近六成的攻勢！”時斷流的聲音，帶着顫慄，“也正是她在正面戰場的剛烈，給我們餘下的人帶來反撲的機會……”
結局，是妖族慘勝。
“那一役，許多名震天下的妖修都血灑當場，魂飛魄滅。”時斷流說道，“其中，也包括了我，還有清歌……”
胡來默然。
以一己之力，硬抗六成的攻勢，餘下的所有妖修抵擋對面四成的攻勢，卻依舊打的差點全軍覆滅。
清歌之後，再無妖神。
不是謙虛，也不是吹捧，而是確確實實在那之後，妖族中道衰落，再也沒有出過那樣驚才絕豔的人物。
“我能夠再度醒轉，已然是極其不可思議。”時斷流目光閃爍，“可是我沒想到，她居然還能殘存一縷神魂在天地間，甚至還轉世大人……假以時日，她必然能夠重返巔峰，甚至更上一層樓，達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
話未說完，時斷流不說話了。
忽而，他想起面前還有一個妖孽式的人物。
以自身爲天地，熔鍊各種原始道符，胡來能夠承受的極限在那裡？
時斷流不知道，也無從知道。
但時斷流能夠肯定，只消胡來現在體內的幾道符修煉到大成，那麼一身修爲就不會低於當年的清歌妖神！
無意間，時斷流想到了一句話。
一句流傳了很久很久的話，自太古年間就流傳着的話。
“天之將亂，妖孽橫行。”
現在的天地，倒是一片清平。但當年龍族巔峰鼎盛時期，同樣是歌舞昇平！
“那燕無雙？”胡來問道。
關於燕無雙的身份，胡來已經有了他自己的猜測，只是欠缺證實。
“天狐一脈的另外一位首領。”時斷流淡然說道，“當年的燕無雙倒是修爲不錯，但是卻並算不得一線妖神，而且他還沒有到段位再續的境界，反倒是成爲他存活下來的機緣。”
上古年間，就能得到時斷流一個修爲不錯的評價，時隔許久，燕無一起修爲高絕，也是極其正常的事情。
“我和燕無雙之間，還有一戰。”胡來拳頭猛然握緊，發出一連串的脆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