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a（神山） guenda（祖靈） guirá（醒來）. Binni（來者） becha（來臨的）， xquidxi’（光芒） guibi（吞噬）. Gani（第一個） becha， goni（跌倒） ti（於） naa（衆神）. Guenda（祖靈） naa（衆神）， bido（血） lani（歸路）！”
“？？這個銀尖城的祭祀長老，在說什麼？”
“啊！這，尊敬的神王…這是古薩波特克語，是不敬冒犯的話…”
“主神見證！我恕你無罪！翻譯給我聽！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這？…是！是！尊崇的神王，他是說…”
聯盟的遠途商人跪在地上，擡起頭，小心看了眼神王的表情。隨後，他不敢違逆，一字一句的翻譯道。
“薩波特克的神山祖靈已醒來…前來的敵人，神聖的光也會消失…第一個入侵瓦哈卡的王者將墜落，他會在衆神的面前償命…神山與祖靈同在等待，血是死亡的歸途！”
“…！”
王旗獵獵，遠處的銀山染着殘陽的血。神王阿維特佇立在旗幟下，遙望着山下正對的金字塔神廟。絲絲線條般的紅痕，正從金字塔的階梯上流下，昭示着衆神前的歸去與死亡。而銀尖城最尊貴的祭祀長老銀峰，就戴着綠咬鵑羽冠，環着玉米形狀的玉環，站在至高的神王的面前。他紋刻神紋的臉上滿是猙獰，舉着咬破的十指，發出最惡毒的詛咒。
“北方的太陽會落下，祂的光芒將滅！阿茲特克的君王將死去，就死在衆神前！祖靈在等，我們的血是路，也是咒！…呃！嗬…嗬…”
神王阿維特眼神冰冷，右手用力一擰！刺入胸膛的青銅長匕，就把祭司長老的心口攪爛。隨後，神王拔出匕首，擡起腳來，就把死去的神裔踹下丘陵，留下一道長痕。神王的手中染滿了紅色，眼中更是燃着憤怒的火焰。聯盟的翻譯立刻五體伏地，把頭深深的埋入血味的泥土裡，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
丘陵上寂然無聲，修洛特看了看噤若寒蟬的衆將，暗歎一聲，上前勸道。
“尊敬的神王！薩波特克祭司冥頑不靈，觸怒主神…在主神的光輝下，這種可笑的詛咒，也不過鼴鼠垂死前的厲叫…還請神王息怒！…”
“.”
阿維特默然片刻，直到眼中的火焰，化作淡淡的血絲。他才點了點頭，沉聲道。
“這是聯盟第一個捉住的薩波特克祭司長老…我下令活捉他，本想給他一個改信皈依主神、爲聯盟贖罪效力的機會。就像之前饒恕的，那個米斯特克祭司長老，雲天安迪維一樣。可這不知死活的傢伙，竟然敢詛咒…罷了！這些薩波特克祭司語言不通，又對主神滿是敵意。他們既然想死，那就讓他們死！…”
聽到這些話，修洛特蹙起眉頭，也暗暗嘆了口氣。阿維特說的不錯，薩波特克人雖然名義上也是納瓦部族，但他們與聯盟已經征服的納瓦各部都不同。尤其是他們的語言，和納瓦諸部差異極大！
像是之前送來頭顱的銀尖城主“亞奎德西”，這種薩波特克化的名字，完全不符合納瓦諸部的命名特點，反而更像是東邊雨林中的瑪雅人。可是，以薩波特克諸部足足兩千年的傳承底蘊，很難說傳承完好的他們，和如今大遷徙離散後的瑪雅各氏族，究竟哪一個更加古老，傳承更深厚。
從一千多年前的特奧蒂瓦坎時代起，瓦哈卡谷地就未曾被墨西哥高原上的帝國征服過。而一波波的犬裔南下衝擊，所形成的納瓦各部，也從未衝入過瓦哈卡谷地。這就相當於這羣薩波特克部族，窩在這天然保護的牢固山谷裡，躲過了一波波的“蠻族”衝擊，從第二紀元一直熬到了第四紀元，直到墨西加軍團前來！
薩波特克諸部，從沒有徹底納瓦化過。他們上層的神裔貴族們，甚至還在說一千年前的古薩波特克語。而下層平民使用的薩波特克語中，雖然有許多納瓦語的融合，但都是和託託納克、米斯特克諸部，長期貿易聯姻交流來的。
他們貴族的武力雖然薄弱，但神裔與祭司的統治卻深入人心，一代代的神裔印記牢不可破。只要有一位神裔逃走，就很可能把家族長久統治的部族，隨時鼓動起來！簡而言之，征服薩波特克，就像對瑪雅的征服一樣，難度不在於武力，而在於人心。可眼下，聯盟又沒有瑪雅潘王室那樣的傀儡旗幟，想要在薩波特克諸部中，培養出一批可靠的效忠者，也不知從哪裡開始。而對聯盟來說，爲了儘可能的免除後患，那就只有…
“修洛特，這一戰打下了銀尖城，沒給城中神裔逃走的機會。軍團抓了三百多神裔貴族和祭司，俘獲了近萬薩波特克部族。其中丁壯的比例比較少，婦孺比較多，哪怕留在這裡，估計也出不了大的亂子。城中的存糧倒是充足，足夠兩萬大軍吃一年的！…”
說到城中繳獲的存糧，阿維特冷肅的臉上，終於露出些許笑意。瓦哈卡谷地確實富庶，這座銀尖城又是真正的重鎮，之前還供應過聯軍，存了極爲充足的糧食。而有了這批存糧，聯盟的後勤壓力就能大大減輕。兩萬王室大軍也能繼續深入，甚至能調遣些城邦軍團前來，協助城邦駐紮，或者充當攻城的先鋒…
“主神見證！我本想放過一批人，給他們皈依主神的機會…但現在看來，還是把他們，盡數祭了吧！”
阿維特淡淡笑着，聲音中沒有笑意，沒有憤怒，只有漠視死亡的平靜。他看向修洛特，指了指南城外曾經開闊的市集廣場，吩咐道。
“就在那裡，舉行大皈依的獻祭！我要把精力，放在軍事上。你是聯盟的先知，三百神裔的獻祭，一萬部族的皈依，我就都交給你了！”
“我們不能給薩波特克各部，更多的準備時間！以這種處處是山的地形，要是讓薩波特克人緩過氣來，那可是要讓聯盟的武士，用命去填的！這銀尖城一戰雖然利落，但也傷亡了四五百聯盟武士，尤其是攻打那該死的金字塔神廟…大軍只會在這裡修整上十天！十天後，我們就繼續發動進攻！”
“是！主神庇佑！老師，獻祭的事，就交給我吧！”
修洛特鄭重的點頭，溫潤的粘稠，好像又一次將他的雙手覆蓋。他眼神不變，微微側着臉，輕聲問道。
“老師，打下了銀尖城後，大軍下一步的進攻方向，是哪裡？是瓦哈卡‘南邊狼背’上的薩齊拉（Zaachila）蟻丘城，還是‘東邊前肢’上的沙基西（Xaguixe）山神城？”
阿維特沉吟片刻，看着蒼茫的白山，還有開闊的谷地，如同神鷹俯視着自己的獵場，挑選着撲擊的獵物。他就這樣眺望了許久，直到下定了某種決心，纔對修洛特道。
“薩波特克人虛弱至極…這樣的機會，決不能放過！只有無力的人才做選擇，我是天下神選的神王…我全都要！”
“兵分兩路！分出一支軍團往東打，攻東邊的沙基西山神城，還有最東邊的米特拉（Mitla）神墓城！而你和我一起，率領一支軍團加上斷髮禁衛，往南邊打！先打下薩齊拉蟻丘城，再進軍日葵城、豐豆城。最後打下南邊谷口的蛙水城，徹底打通薩波特克海濱，就此和沿着海岸進攻的軍團匯合！”
“然後，我們繼續向東，再去征服更遙遠的海濱薩波特克，直到傳說中的特萬特佩克，神鹿棲息的鹿山城！…”
“當然，在軍團南下前，我們得去告祭一次阿爾班山大金字塔，就在西南十五里外的阿爾班神山頂！把主神的神像與神徽，樹立在這處最古老的神聖祭所上…嗯，儘快舉行大皈依，然後我要親自登上阿爾班大金字塔，告祭主神！…”
聽到這一系列的安排，修洛特有些吃驚。且不說遙遠在六百里外的鹿山城，不說阿維特雄心壯志的征服目標…單是把聯盟大軍分成兩路，那就等於一路只有萬人了。等攻下城邦，再沿途駐紮，豈不是越打兵力越少，最後就幾千人在身邊？他眉頭緊鎖，有些遲疑的勸誡道。
“老師，神王…兵分兩路，又要駐守新攻下的城寨，瓦哈卡谷地又城邦衆多…我擔心我們的兵力，恐怕會不大夠？…”
“無妨！看這瓦哈卡谷地的富庶程度，只要再攻下兩座城邦，大概能再支撐起一兩萬人的後勤。後方的王室軍團，要扼守雲中關鍵的谷口與通道，還分出一支沿着海濱攻伐，不好再行抽調。我會派出使者，讓之前解散的各城邦軍團，都小規模的動員起來！給他們三個月的時間，各出一兩千人，前來瓦哈卡谷地應徵！”
“主神啊！讓之前已經解散的城邦軍團，再出兵前來？南征三年，徵糧徵丁徵武士，各城邦早就不堪重負，滿腹怨言了。再徵召他們，哪怕只是一兩千人，那城邦的大貴族們的態度？…”
修洛特思量片刻，擡起頭，只看到阿維特雄心勃勃、注視遠方的眼睛，滿是冰冷堅定的意志。他默然不語，直到神王再次望來，才躬身行了一禮，帶着獻祭的黑曜石匕首走下山坡。這一刻，夕陽是血色的，金字塔是血色的，他的雙手也是一樣的紅，就像曾經的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