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劍魂已去,劍名何存

俄頃,給自己上完藥的葉一青,只感覺一陣睏意襲來。

葉一青暗自想着:

“現在這麼困和累,也許是藥力緣故,也可能是剛剛與白虎大打出手,又締結靈魂契約,對身體消耗比較大的原因。

磨刀不誤砍柴功,那就先在這休息一下,養足了精神,再去秘境中其他地方探索吧。”

恰在此時,一聲雷響,頃刻間大雨滂沱而下,

葉一青將小白貓抱在懷中,軟軟的暖暖的很是舒服,緩步走到房舍前,只見屋外黑雲密佈,狂風呼嘯大雨瓢潑,時而雷聲大作,那樣子不像是短時間會停的疾風驟雨。

而屋內溫度依舊,不冷不熱頗爲舒適。葉一青低頭看看懷中的白貓,嘴角翹起,輕聲呢喃:

“風捲江湖雨暗村,四山聲作海濤翻。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狸奴不出門。……以後便叫你阿狸吧。”

葉一青平躺在竹榻之上,懷抱阿狸,調整着睡姿謂嘆着,盛夏晌午最酣眠,着竹榻,覆微風,一覺三生醒……葉一青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美美的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葉一青忽然聽到有人聲響起,他迅速起身,卻發現自己懷抱裡的阿狸消失了蹤影。

擡步走出茅廬,卻見一片淡淡薄薄的霧靄縈繞在周邊,一位身着長衫的男子,長髮如雪背對他緩步而行,他腰間配有一柄長劍與一隻竹笛,向着那一方泉池而去。

葉一青下意識的跟上了他的腳步,不肖片刻,男子穿過竹林,立於泉池邊,不再前進。

“不知此處是前輩居所,擅自進入還望前輩贖罪。”葉一青短暫的迷茫與驚訝後,恭聲道

然而那位男子並沒有理他,而是自顧自的盯着泉池之中。葉一青略帶疑惑,而後試探着緩步上前,男子也並未阻止。

俄頃,葉一青來到男子身側,剛欲開口,卻見泉池中水面如鏡,此刻竟有一幅幅畫面閃過,葉一青不由自主的向泉池中看去,只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神魂,彷彿被吸進了這泉池的鏡像之中。

萬里晴空,有幾朵雨雲兀自撒落着多情的綿綿細雨,一位白衣長衫的青年男子腳踏飛劍,腰繫竹笛,懸停在雨雲之上,面帶微笑,似是愜意之極。

天空中忽然出現一個空間裂縫,隨即一道倩影,自裂縫中闖入了這幅天然的美景,女子眉如翠羽,齒如含貝,膚如凝脂,腰如束素,一襲青色宮裝,水袖長舞,如同仙子降世臨凡,從一道彩虹中,翩然而過。

如此世間絕景,白衣長衫的青年男子彷彿看的癡了,而泉池邊的葉一青,也看的癡了。

數十道凌冽劍光,突兀的從空間裂縫中呼嘯而出,打破了這世間少有的美景。

劍光直直斬向青色宮裝女子的後背,女子身形翩若驚鴻,宛若游龍,接連躲閃。

劍光連續被躲避後,似是惹惱了追擊之人,一時間劍光閃爍,竟然佈滿了天空,女子繡眉蹙起,全力飛掠閃躲。

在閃避掉幾乎所有的劍光後,卻被一道似是若有若無,幾乎看不到的劍,狠狠的刺入了她的後心。

剎那間女子浴血,墜向地面,她仰頭看了一眼懸停在空中的白衣青年,那眼神似求救,卻又似再勸他不要出手。

葉一青看着白衣青年神情不停變化,此刻他彷彿能感受到,白衣男子的心境。

想要出手,卻忌憚的着那些空間裂縫中斬出的劍光。

不出手,看着青衣女子向下墜落,又彷彿自己心中,也被紮了一柄長劍。

在他終於要忍不住出手之時,下方忽然出現一柄劍,斬開了一道空間裂縫,黑暗吞噬了女子的身形,留給他的,只有女子恬靜而無奈的笑,似乎並未責怪於他。

不待葉一青有所反應,池中景象一閃,白衣男子來到了這片泉池之畔,此時的他,兀自飲酒,時而大笑,醉時卻又痛哭。

似是怨恨自己該出手救那女子。又似是安慰自己不出手,沒有沾染自己惹不起的麻煩,是對的。

如此反覆不知幾日,男子像是忽然想到什麼,出劍斬向泉池邊的大樹。

無劍光,無劍氣,出劍僅僅變成了出劍,青年目光一滯,眼神頹廢的坐在泉池邊。

他喃喃自語着,雖然聽不到聲響,但是那聲音彷彿直接在葉一青的心底響起。

他說他的劍心蒙塵了。

甚至已經到了劍心破碎的地步……

他說,那時他只是一劍未出,只是那一刻在權衡利弊得失而已……

日升月落,數十日後,青年男子站起身,他伐木鋪草,建起這座簡陋的茅舍,在此結廬修行。

而後日復一日的練劍,卻日復一日的無所成。

春華、夏榮、秋實、冬藏,彷彿世界已經與這個青年,沒有了關係。

他漸漸從一個青年,變成中年,變成壯年,慢慢開始蒼老。

他的頭髮,開始慢慢變白。他的行動,也開始漸漸變慢。可是,他越來越急了,然而他的劍,卻越來越慢,越來越抖。

終於一天清晨,在他醒來時他的髮絲全部如雪。他不再提劍了,他蹣跚着來到了泉池邊,將長劍拋入了水中,而後靜靜的站在了這裡。

一場大雪紛飛而至,如鵝毛一般的雪花落下,他的身影被埋在皚皚白雪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有飛鳥落在他的肩頭,有雪兔跑過他的腳邊,有白鹿來他的身側飲水……他沒有醒來。

當葉一青以爲他再也不會醒來的時候,一道蒼老的聲音,在那個被皚皚白雪覆蓋的雪堆中,緩緩的傳了出來:

踏劍拿雲晴時雨,

世間絕景,

青衣水袖過長虹。

蒼老的聲音中,帶着對往昔的追憶,對年華逝去的不捨,對當初那份美景的眷戀,緩緩道出,微微的停頓後,聲音又起:

劍光凌冽十九道,

佳人婉約十八停,

鞘中有劍笛未鳴。

此時,聲音中有不甘,有遺憾,卻又有戾氣,似是對自己的不滿。

“想必當時竹笛未曾響起,而鞘中劍卻已嗡嗡劍鳴不止。”葉一青想着,“至於爲何說的是:鞘中有劍笛未鳴,怕也只是對他自己沒敢出手的寫照吧。”俄頃,聲音又起

嘆人間,

美中不足今方信,

良人去,白髮生。

葉一青忽然發現,這時原本蒼老的聲音,竟然不在了!聲音漸漸變得沉穩中正,彷彿一個不惑之年的男人,看透了世間情後,發出的一聲感嘆。

夜久意難平,

笛聲嗚咽,劍自鳴!

當葉一青聽到聲音再起之時,他不由的吃驚的睜大了眼睛,聲音中哪還有半點老態,哪還有半點中年韻味,只有一股少年意氣,充斥了整個林間。

一時間葉一青只覺得整個泉池邊,劍氣縱橫十萬道,一劍可當百萬兵。

葉一青猛然回過神來,目光從泉池中收起,再看身側,那個滿頭白髮的男子,面如冠玉,目似朗星。

赫然是曾經踏劍懸空的青年,此刻他滿身劍意,微笑了一下,衝着泉池內的自己點了點頭,池中一道透明卻凌厲的劍魂,呼嘯而出,清冷的劍音長鳴不止,直至青年伸手提劍,一人一劍破空而去。

圍繞着葉一青的淡淡薄霧,轟然破碎。葉一青驀然睜開眼睛。竹榻之上,他下意識的輕輕呢喃

踏劍拿雲晴時雨,

世間絕景,

青衣水袖過長虹。

劍光凌冽十九道,

佳人婉約十八停,

鞘中有劍,笛未鳴。

嘆人間,

美中不足今方信,

良人去,白髮生,

夜久,意難平。

笛聲嗚咽,劍、自、鳴!

一股滂沱劍意,轟然融入了他的身體,他感覺靈海之中,那柄荒極天劍的劍魂,震動着發出了一聲清鳴,葉一青感覺道一股豪情油然而生,手握三尺劍,誰可試迎鋒!

良久,葉一青纔在那種玄奧的感覺中清醒過來。在那種感覺裡面,彷彿自己的意識裡只有劍,自己的世界裡只有劍,自己所有的一切也唯有一劍。

“看來,這就是阿狸提到的,此處所藏的機緣了。”葉一青在竹榻上坐起身,懷中的阿狸依舊睡得香甜,並無其他反應。顯然,自己方纔如同南柯一夢的經歷,是這隻小白貓不曾感受的。

葉一青兀自下牀,伸展了一下剛醒來的身體,平復着夢中感同身受的情緒,透過門外重重雨幕遠眺,遠方依舊電閃雷鳴,雲雨大作。

收回目光時,葉一青只見房舍外的那個石桌上,竟然有道道光芒閃爍,如一道道劍光熠熠生輝。

顧不得外面的瓢潑大雨,葉一青三步並作兩步衝入雨幕,直來到石桌一旁,低頭查看時,光芒刺目,卻能感受到一縷縷與夢中同樣的劍意,彷彿躍然而出。

“能看到這些留言,說明你已然領悟了我的劍意。呵呵,作爲我半生的旁觀者,與我也算有緣。

想來你也看到了,經此一事,我如遭大難,幸運的是,也藉由此事,讓我更加劍心通明,遂而直入元嬰境。

外面泉池之中,有一柄劍,此劍乃是我具靈境之前所用佩劍。此劍所孕育的劍魂,已經與我一同離去,只留下劍胎還在,便作爲後來者與我有緣之人的一份饋贈吧,此劍劍名……

也罷,劍魂以去,劍名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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